第二百六十一章 迅猛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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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侍郎,邢恕府邸。
    邢恕也是章惇提拔上來的,元祐年間,作為新黨官員,邢恕和章惇一樣,也是被太皇太後和舊黨們打壓的對象。
    後來趙煦親政,恢複新政,章惇拜相,邢恕也被章惇提為刑部侍郎。
    長久以來,邢恕和章惇不斷被打壓貶謫,如今回到權力中樞,他和章惇一樣,都是戾氣甚重,對舊黨官員的打擊報複更是不遺餘力。
    章惇清洗朝中舊黨,邢恕作為刑部侍郎,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氣。
    也是因為這兩位,讓大宋寬鬆的君子政治環境漸漸崩塌。
    朝爭失敗的官員,不再是一紙調令貶謫了,而是直接拿問下獄,將以前的舊賬翻出來,把人往死裏整。
    如果遼國的蕭光敬說“曾經失去的我要拿回來”不過是玩梗的話,那麽章惇和邢恕是玩真的。
    他們不僅拿回了自己失去的,還把別人的也搶過來了,包括性命。
    三年之期已到,章相公回歸都市,發現老婆被賣到青樓接客……
    章惇對朝中舊黨的仇恨,大抵便是這個程度了。
    而邢恕,作為同一批回歸都市的龍王,他和章惇一樣,對朝中舊黨也是滿懷仇恨,自從章惇拜相以來,落在邢恕手裏的舊黨官員不計其數,無一例外都被問了罪。
    淋過雨的邢恕,徹底黑化了。
    此刻黑化的邢恕坐在自家府邸的堂內,正與一群新黨官員飲宴。
    官員聚在一起,不僅僅隻是商議朝政,同為新黨一員,大家都處於一個陣營,彼此之間的私交也算過得去。
    所以除了朝政之外,他們還會談論詩詞文章,人間風月,畢竟官員的本質是文人,文人就愛幹這個,何其之雅。
    酒宴的氣氛很高漲,眾人杯觥交錯之時,於是周秩湊到邢恕身邊。
    周秩的臉色通紅,顯然喝得很盡興了,張嘴便噴出一股濃濃的酒臭味,邢恕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又很快露出微笑。
    “邢公,下官明日有個驚喜送給章相公……”周秩湊在邢恕耳邊道。
    邢恕挑眉:“什麽驚喜?”
    周秩心中有些得意,低聲道:“趙孝騫不是被官家封為簽書樞密院事嗎?明日,下官保管官家不得不收回成命,嗬,十九歲的黃口小兒,何德何能竊居高位……”
    提起趙孝騫,邢恕神情微動。
    趙孝騫與章惇不對付,這是眾所周知的,自從楚王趙顥在章惇的府邸外怒撒了一泡尿後,現在整個楚王府都跟章惇不對付了。
    官家封賞趙孝騫,反對最堅決的便是章惇,隻是章惇挨過打,學了乖,反對再激烈,言辭方麵卻表現得很溫和。
    章惇反對趙孝騫的封賞,倒不是私人恩怨。
    而是趙孝騫出現在樞密院這個位置上,打破了朝堂的平衡局麵。
    如今新舊兩黨仍在爭鬥,如此重要的時刻,簽書樞密院事這個位置,早已在章惇的謀劃中。
    如今的樞密院使是曾布,也是新黨一員,而簽書樞密院事是第三號人物,如果也由新黨坐上,那麽政事堂和樞密院兩府,基本已由新黨做主,舊黨再也翻不了天。
    可現在,官家卻莫名其妙任命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
    趙孝騫過往的履曆早已人盡皆知,這貨和他的父親打著新黨的旗號闖入朝堂,得到官家的恩寵聖眷後,父子倆果斷抽身後撤。
    名義上父子倆還是新黨,但實際上他們基本已站在了中立的立場上,兩邊不得罪,兩頭不摻和。
    這個位置若讓趙孝騫坐上去了,未來的變數太大了,更何況官家如今對趙孝騫幾乎是毫無原則地倚重偏袒,可見趙孝騫將來的話語權比實際的官職更重。
    萬一哪天趙孝騫在重大事件上跟章惇唱對台戲,絕對會壞事。
    這才是章惇反對趙孝騫封賞的根本原因。
    此刻邢恕聽說周秩有辦法讓官家收回成命,不由來了興趣。
    “你打算如何讓官家收回成命?”邢恕直起了身子,也不再介意周秩嘴裏噴出的酒臭味。
    周秩神秘一笑:“群情之下,眾意難違,十九歲的少年郎當簽書樞密院事,本就亂了規矩,若是群臣上疏,國子監學子請願,各地官員士子諫止,天下人異口同聲地反對,恐怕官家也頂不住吧?”
    邢恕眉頭微皺:“你要煽動民意?”
    周秩笑了:“邢侍郎話說得太難聽了,非是煽動,而是擇善糾非。”
    邢恕的眉頭越皺越深:“如此陣仗對付趙孝騫,你不怕他反擊嗎?”
    周秩冷笑:“一個依仗天子寵信而得勢的黃口小兒,我為何要怕他?”
    邢恕眼瞼低垂,淡淡地道:“他,可不是依仗天子寵信而得勢,這話你應該反過來說,因為他有本事,天子才會寵信他。”
    周秩自信地一笑:“無妨,他有本事,但人在朝堂,凡事就得按規矩,尤其是他得勝凱旋歸來,言行更不敢激烈,否則必有人參他恃功而驕,這罪名他擔不起。”
    邢恕笑了笑,不再吱聲。
    趙孝騫反擊的滋味,邢恕嚐過。
    當初一聲令下,皇城司破刑部官署,救出蘇轍,那一次著實狠狠打了他的臉,麵對千名皇城司甲士,邢恕盡管憤怒至極,可終究還是一動都不敢動。
    這一次,趙孝騫難道會任人拿捏?
    這個周秩未免有點天真了,將來惹出禍事來,幫他擦屁股的不是章相公就是他。
    於是邢恕打算再勸勸周秩三思而行,實在不行把事情稟報給章惇,讓章惇阻止他。
    正要開口說話,滿堂絲竹笙簫的樂聲裏,突然一記凶猛的砸門聲驚醒了堂內眾人。
    笙簫樂聲頓止,眾人驚愕回頭,見邢府的大門又是一記重擊。
    府宅內,下人們驚慌失措朝堂內奔來。
    最後轟的一聲巨響,邢府的大門竟被生生撞開,一群如狼似虎的執刀甲士衝了進來。
    邢恕呆怔之後,不由大怒,拍案而起。
    剛要斥問來者何人,卻見一名穿著皂衣的勾押官從人群裏走出來,一手按住腰側的刀柄,環視堂內呆若木雞的眾人,最後目光鎖定在周秩身上。
    見勾押官環視一圈後,目光竟已鎖定在自己身上不動,周秩臉色刷地蒼白,心頭陡然一沉。
    邢恕緩緩走到堂外,盯著勾押官道:“爾等何人,擅闖刑部侍郎府邸,該當何罪!”
    勾押官卻理都沒理他,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躲在賓客人群裏的周秩。
    良久,勾押官沉聲道:“我等是皇城司所屬,奉勾當公事,安樂郡公之命,緝拿人犯一名。”
    “監察禦史周秩何在?”
    聽到對方竟是皇城司的人,又說出了趙孝騫的官爵,周秩愈發魂不守舍。
    此刻他的耳邊突然回想起邢恕勸他的話。
    如此對付趙孝騫,不怕他反擊麽?
    周秩當時的反應很輕蔑,他說,人在朝堂,再有本事也得守規矩。
    他已篤定趙孝騫不敢動,因為“規矩”二字,綁住了趙孝騫的手腳。
    現在呢?
    周秩心中充滿了懊悔,新黨得勢後,他倚仗章惇的相權,把握住新黨清洗舊黨的時機,在朝堂上想對付誰就對付誰。
    現在他終於察覺,自己好像太狂了。
    有些人,不是新黨也不是舊黨,但一定是不能動的,誰動誰死。
    周秩這裏剛謀劃好,還沒付諸於行動,趙孝騫的反擊就來了,來得既迅速又凶猛,而且簡直粗暴,直接有效。
    勾押官一直盯著魂不守舍的周秩,當著滿堂賓客的麵,勾押官緩緩道:“經查,監察禦史周秩事涉不法,煽動裹挾民意,暗中串聯官員和國子監學子,密謀違抗天子聖意,事涉謀逆,由皇城司專案拿問。”
    說完勾押官一揮手,一群如狼似虎的甲士衝了上來,將周秩雙臂反扣,押了出來。
    周秩痛得慘叫出聲,殺豬似的淒厲地叫道:“邢侍郎,快救我!”
    然後周秩望向勾押官,嘶吼道:“爾等構陷忠良,不怕官家問罪麽?我是被冤枉……”
    話沒說完,勾押官轉身,突然伸手狠狠一記耳光扇在周秩臉上。
    猝不及防間,周秩一聲慘叫,半邊臉很快腫了起來,牙齒也被扇飛了好幾顆。
    邢恕的老臉此刻火辣辣地痛。
    撞開他私人府邸的大門,當著滿堂賓客的麵拿問周秩,竟理都不理他這個主人。
    我堂堂刑部侍郎不要麵子的嗎?
    邢恕無法保持沉默了,這是麵子問題,皇城司欺人太甚!
    “站住!爾等大膽……”
    邢恕話沒說完,勾押官卻暴喝打斷,厲聲道:“你才大膽!周秩事涉謀逆,趙郡公已下令,任何人膽敢阻撓者,與周秩同案處之!”
    “現在,誰還敢攔我?”
    一言出,滿堂寂靜。
    邢恕呼吸急促,麵色鐵青,但迎著勾押官駭人的眼神,邢恕也忍不住心頭發怵。
    不知為何,邢恕抬腳,緩緩往後退了兩步。
    是的,他慫了。
    麵子不麵子的,在“謀逆”這樁要命的罪名麵前,麵子還重要嗎?誰敢摻和這種事?
    數百甲士站在院子中間,勾押官靜立不動,環視堂內眾人,嘴角帶著幾分鼓勵的微笑,似乎在鼓勵眾人上前阻撓,他便可多拿問一個人犯,多一份功勞。
    堂內眾人敢不敢動?
    不敢動,一點也不敢動,偏不教這朝廷鷹犬遂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