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遼使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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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爵晉郡王,是件大喜事,不管怎麽說,爵位升了一級總歸是……光宗耀祖?
    大概九泉之下的祖宗們也不會當回事兒,畢竟祖宗們都是皇帝,陽間一個子孫後代升了郡王,對祖宗們來說頂多晚餐加個肉菜算是慶祝了。
    但對陽間的凡人來說,趙孝騫爵晉郡王可就是了不得的大消息了。
    張商英宣旨時,身後跟著一眾禁軍和看熱鬧的百姓,爵晉郡王的事很快如瘟疫般傳遍全城。
    宋遼一戰,龍衛營大勝,影響之深遠,真定府百姓的感受無疑比汴京更直觀。
    百姓們至今仍樂此不疲地議論,從天下大勢聊到地方治安,從朝堂君臣聊到朝政國事,古往今來,越是地位卑微者,越津津樂道於上層之事。
    大勝之後,真定府民間的氣象也突然轉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在真定邊城充斥,無論官民,臉上的笑容都輕鬆了幾分。
    如果非要概括這股莫名轉變的氣息,無非“安全”二字。
    曾經經常遭受遼人襲擾的邊城,隨著一場大戰,重新定義了宋遼的國境。
    趙孝騫下令龍衛營將大宋國境向北推進五十裏,這道命令為真定府的百姓重新劃定了一片戰略緩衝區,隨之而來的,便是百姓們十足的安全感。
    是啊,天下大勢不一樣了,大宋居然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
    可以肯定的是,以後遼人若還敢襲擾大宋邊境,就要承擔嚴重的後果了,隻要趙孝騫還在真定府任上一天,遼人就絕不敢再冒丟命的風險襲邊。
    有句古詩怎麽說來著?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如今真定府的現狀,不就是活脫脫詩句裏說的意思麽?
    今日汴京聖旨至,趙郡公晉為趙郡王,真定城的百姓聽說後,竟比趙孝騫本人還高興。
    驅逐外侮,抗擊遼軍,為百姓謀福,為大宋揚威,活該趙郡王享此富貴,這是郡王殿下應得的。
    官家聖明,郡王威武,全城理應歌舞酒肴以賀之。
    於是,莫名其妙地,真定城又熱鬧起來了。
    全城的酒樓,酒肆,勾欄瓦舍之地賓客滿座,勝友如雲,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色,就好像晉爵的人是自己似的,鄰座認識不認識的,都聚在一起幹杯共飲。
    整座城池,隻為一人而慶,古往今來謂為罕事,盛況之甚,足以載入史冊。
    趙孝騫的宅邸,聽說自家官人爵封郡王後,嫋嫋三女更是喜不自勝,三女合作下廚,親自做了一桌豐盛的酒菜。
    雖是宗親封郡王,但趙孝騫這個郡王跟別的宗親不一樣,最重要的區別是,趙孝騫是掌實權的。
    不僅掌一方之政,還掌兵權,可謂位高權重,前程無量。
    一頓家宴,隻有趙孝騫和三女,嫋嫋高興壞了,頻頻敬酒,趙孝騫也懶得節製,端杯就幹,桌上的菜肴沒動幾口,人已七八分醉意。
    “嫋嫋放心,待我回京,麵見官家,定為你謀個側妃名分,郡王的側妃每月還能領朝廷俸祿……”趙孝騫帶著幾分醉意道。
    嫋嫋微微一笑,輕聲道:“官人,妾身委身於你,並不求名分。”
    “妾身出身風塵,若被封為郡王側妃,朝野難免有非議,說不定還會被朝官參劾,官人的名聲也會受損,妾身不能為了自己的名分,而陷官人於是非之中。”
    抱著趙孝騫的胳膊,嫋嫋深深地道:“妾身隻願官人白首不相離,得官人一生寵愛便足夠,縱是一生不清不楚地跟著官人,妾身也甘之如飴。”
    旁邊倆日本姐妹也一齊點頭:“郡王大人,我們也不求名分,隻是……”
    趙孝騫眸光一轉:“隻是什麽?”
    平氏咬了咬牙,垂頭低聲道:“我們姐妹一生服侍郡王大人,隻求郡王大人閑暇之時,……去一趟日本國,去我們家族裏看看,畢竟,要給家裏長輩一聲交代。”
    趙孝騫沉默片刻,點頭道:“好,我答應了,但如今情勢不允許。”
    姐妹倆欣喜地道:“郡王大人答應就好,什麽時候都可以的。”
    趙孝騫笑道:“現在去日本,確實有點騰不出身,眼下宋遼正是交戰之時,再說真定府與登州港口之間還隔著燕雲十六州,我堂堂大宋郡王若欲出行,總不能繞著遼國走吧?丟不起那人。”
    嫋嫋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官人的意思是,要先收回……燕雲十六州?”
    趙孝騫眨眨眼:“說不定呢?”
    嫋嫋定定看著他半晌,展顏一笑:“若真有那麽一天,官人可是大宋立國以來最大的功臣了,史書都要為你單開一頁呢。”
    隨即嫋嫋頓了頓,又笑歎道:“不必等收複燕雲,官人如今的功績,已足夠單開一頁了。”
    倆日本姐妹也急忙點頭附和。
    趙孝騫歎道:“任重道遠,先看眼前的事吧,天下事,盡力去做,此生耗盡不知能做到哪一步,隻望我已真的改變了曆史,那些曾經屈辱的軌跡不會再發生了……”
    三女不解地看著他,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趙孝騫也不解釋,哈哈一笑,笑容裏多了幾分蕩漾的味道。
    “今日爵晉郡王,諸位何以賀之?”
    嫋嫋三女頗懂風情,聞言掩嘴低頭嬌笑。
    “官人希望我們姐妹如何賀之?”嫋嫋飛了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兒。
    趙孝騫正色道:“當然是鳴禮炮以賀。”
    “禮炮幾響可矣?”
    “彈盡而止。”
    …………
    第二天,趙孝騫揉著有些酸痛的腰,起床穿戴後,獨坐鏡前神傷。
    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被酒色所傷,竟如此憔悴。
    今日起,戒酒!
    洗漱之後,用完膳食,正打算去城裏街上走一遭,體察一下民情,卻見陳守來報,遼國有使臣至矣。
    使臣是個陌生人,名叫耶律衷,奉耶律淳之命,麵見趙孝騫。
    趙孝騫聞言頓時露出了微笑。
    老小子,總算派人來了,還以為不稀罕皇太孫了呢。再拖下去,趙孝騫都打算給耶律延禧吃糠了,畢竟沒交夥食費,憑啥讓他白吃白喝。
    不過耶律淳人老成精,真沉得住氣呀。
    趙孝騫當即笑道:“請這位遼使前庭安坐,好生招待。”
    陳守遵令而去。
    沒多久,陳守帶著一個年輕人緩步走來,趙孝騫坐在院子裏,眯眼打量著他。
    年輕人容貌頗為端正,皮膚有點黑,臉上一把絡腮胡,大約遊牧民族的基因都是這個路數,看起來粗獷豪放,總給人一種下一秒就載歌載舞表達心情的印象。
    來到趙孝騫麵前,耶律衷單手撫胸躬身,一口頗為生澀的中原官話:“遼使耶律衷拜見宋國郡王殿下。”
    趙孝騫笑道:“我昨日才晉爵郡王,你們遼國今日便聽說了?”
    “非也,外臣今日進城後才聽說,倒是要恭賀郡王殿下晉爵。”
    趙孝騫眯起眼,淡淡地道:“我之爵位,可是踩著你們遼人的屍骨而擢晉,你不憤怒嗎?”
    耶律衷淡淡地道:“各為其主,各忠其事,何怒之有?再說,外臣是我大遼北平郡王耶律淳殿下私人的使臣,非一國之使,遼人死傷多少,並不在我此行的議事之中。”
    “貴使見我,所為何事?”
    “外臣不敢相瞞,隻為大遼皇太孫耶律延禧殿下而來,郡王殿下應該懂我在說什麽,耶律淳殿下說,請大宋郡王殿下開出條件便是。”
    趙孝騫淡淡地道:“我要燕雲十六州,耶律淳給嗎?”
    耶律衷搖頭:“想給也給不了,郡王殿下應該清楚,耶律淳隻是郡王,不是大遼皇帝,他做不了這個主。”
    “那就讓耶律淳撤去燕雲十六州的駐軍,我大宋趁機入占,我與耶律淳打一把配合,貴國皇太孫我必禮送出境,並且發下毒誓隱瞞下此事,如何?”
    耶律衷還是搖頭:“郡王殿下,您應該知道,這並不現實,耶律淳殿下沒有那麽大的權力,就算他真有權力撤去燕雲駐軍,耶律淳殿下必被問斬,既是死路一條,何必遣外臣來此談判?”
    趙孝騫表情冷了下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耶律淳手裏沒籌碼,我跟他談什麽?難道讓我把耶律延禧白送回去?”
    耶律衷認真地道:“殿下可以提別的條件,比如錢財贖人,或者用平民人口,牛羊戰馬換人,殿下說個數字,我可代耶律淳殿下答應下來。”
    趙孝騫冷笑:“平民人口,牛羊戰馬……嗬,這些我用你們來換?我宋軍如今就駐營在你遼國境內,想要這些東西,難道自己不會去取麽?說到底,耶律淳手裏還是沒籌碼,打算跟我玩空手套白狼?”
    說完趙孝騫站了起來,揚聲道:“陳守,送客!”
    趙孝騫倒不是沒興趣聊了,而是一種談判策略。
    他很清楚,自己剛才提的條件,耶律淳不可能也沒權力答應,所以剛才的條件其實就是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談判這種事,首先要將對方的氣焰打壓下去,接下來才能聊點符合實際的,漫天要價是最容易引起對方激烈反彈,毀他道心的。
    果然,見趙孝騫擺出毫無興趣,起身送客的舉動,耶律衷終於沉不住氣了。
    說到底,耶律衷隻是耶律淳身邊的心腹親信,忠心方麵無可置疑,但忠心與能力完全是兩碼事兒。
    趙孝騫稍微耍點小手段,耶律衷便坐不住了。
    “郡王殿下且慢,耶律淳殿下說了,若郡王殿下有興趣的話,他願意送殿下一樁戰功,助殿下前程更邁青雲。”
    趙孝騫停步,轉身看著他,許久之後,嘻嘻笑道:“聊到這個話題,我可就不困了,請展開說說。”
    說著轉眼見陳守傻乎乎地站在一旁擺造型,趙孝騫瞪眼喝道:“傻站著幹啥?貴客遠道而來,禮數何在?”
    “茶,上茶,上好茶。”
    慣來沉穩冷靜的耶律衷此刻禁不住目瞪口呆。
    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宋國郡王殿下,前倨後恭的嘴臉轉化竟如此自然。
    他真是郡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