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 北渡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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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孝騫對麾下的龍衛營將士向來比較滿意。
主要是將士們聽話,懂事,不矯情。該拚命的時候也不含糊。
這樣的將士,哪個當主帥的不喜歡?
統率這樣的軍隊久了以後,趙孝騫也漸漸看出龍衛營與邊軍和廂軍的差距了。
差距確實不小。
拱衛汴京的上四軍之一,與地方的邊軍和廂軍之間,說是隔著一條天塹未免太侮辱地方上的同誌了,但從這些日子的全軍操練就能看出來,邊軍確實有些吃力,跟不上龍衛營的節奏和體能。
任重道遠,不急,趙孝騫還年輕,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壽命足以平平安安吃到龍衛營將士每個人的席。
“張嶸,去遼國上京要人,我隻給你五百隨軍,你怕不怕?”趙孝騫含笑問道。
張嶸一撇嘴:“怕個鳥!末將身後站著數萬龍衛營袍澤,誰敢對我無禮,老子活劈了他!如今咱們大宋的實力,至少能與遼國平起平坐了,我怕啥!”
趙孝騫點頭:“沒錯,就該有這樣的霸氣,你到上京後,我會率龍衛營北渡拒馬河,在邊境上給遼人製造一點壓力。”
“遼主但凡沒昏頭,就應該知道該怎麽做,此行你哪怕是孤身一人入上京,遼人也不敢碰你一根汗毛,盡管放開手腳,不必有任何顧慮。”
張嶸喜滋滋地道:“就喜歡幹這種囂張跋扈的活兒,若要末將斯斯文文跟他們打嘴仗,末將或許有點犯怵,但若論囂張霸氣,嗬!我敢掀了耶律家的祖墳。”
趙孝騫咳了咳:“這個……達咩!囂張歸囂張,還是要注意底線,別真把人惹急了,不然相隔千裏無法救援,龍衛營頂多隻能幫你報仇,順便把你厚葬。”
張嶸麵色一緊,這時他才想到兩地相隔千裏,龍衛營隻能遠遠地給遼國施加軍事壓力,不可能衝進上京當他的靠山。
於是張嶸立馬乖巧了許多。
張嶸這人有個很勢利的優點,自己拳頭大時狂得沒邊兒,自己弱小時果斷認慫,這種沒骨氣又識時務的性格,頗得趙孝騫的欣賞。
趙孝騫表情漸漸嚴肅起來,沉聲道:“此行的目的隻有一個,將蘇軾帶回來,記住,要活的。”
張嶸遲疑道:“若末將趕到上京之前,蘇軾已被遼人殺了怎麽辦?”
趙孝騫的眼神晦沉下來,冷冷道:“若蘇軾遇難,你馬上回來,而我龍衛營,由佯攻轉為實攻,兵圍燕雲十六州的河間府,試看遼國會有何反應。”
在座眾將頓時震驚地望向趙孝騫,眾人的眼神裏充滿了猝不及防的興奮。
這麽快就要對燕雲十六州動手了嗎?
趙孝騫不想把自己的戰略意圖解釋得太清楚,而是望向折可適,道:“老折,明日一早你領一萬兵馬,北渡拒馬河,騎兵在北岸百裏方圓範圍內佯動,製造緊張氣氛。”
折可適起身抱拳:“末將領命!”
趙孝騫又望向種建中,道:“老種,你領剩下的兩萬餘兵馬也北渡拒馬河,先在北岸紮營,我龍衛營北渡的消息,定要與張嶸同時到達遼國上京,這才叫‘壓力’。”
折可適問道:“末將率部佯動時,若遇遼軍,如何處置?”
趙孝騫揮了揮手:“擋路者,殺。”
“是!”折可適興奮地應道。
種建中擔心地道:“殿下,此番北渡,幹係不小,汴京朝廷那裏……不知官家是何態度,不如先派人請旨,再定行止。”
趙孝騫微笑道:“臨出汴京前,我已向官家請過旨了,官家予我便宜決斷之權,咱們先把事兒幹了,然後再上奏汴京。”
眾將皆領命而去,趙孝騫站在堂內,凝視著堂外的天空。
天空上,飄著一朵像駿馬形狀的白雲,正奮蹄向北,高昂起的頭顱不屈且執著,像百年不甘的英靈們留存在世上的一絲執念。
“一步都錯不得啊……”趙孝騫獨自喃喃。
當許多責任莫名其妙背負在肩頭時,他已感到壓力巨大。
曾經的少年展露鋒芒,初衷不過是想改變個人和家人的命運,可是為何自己的肩頭卻背負了整個國家的前途?
責任越來越沉重時,趙孝騫偶爾也想逃避,也有滿腹怨氣,本不該他背負的東西,憑啥要扛在肩上。
然而一覺睡醒,終究還是自覺地套上籠頭,繼續拉磨。
人生在世,誰不是牛馬。
…………
第二天一早,龍衛營點兵。
張嶸從龍衛營裏挑選了五百隨軍,天沒亮就離營北渡,風馳電掣般趕赴遼國上京。
這次張嶸是執旌節而往,正式的身份是大宋河間郡王特使,奉命入遼國上京,迎接大宋使臣蘇軾歸國。
官麵上的說辭都很客套,和和氣氣,這幾個月的宋遼之戰仿佛沒發生過,兩國來往仍然一團和氣友睦,情如當年的兄弟之邦,沒有一絲絲改變。
對蘇軾在上京的遭遇,大宋仿佛一無所知,趙孝騫寫給耶律洪基的書信,內容裝聾作啞,隻說是迎接蘇軾歸國,就好像自己家人在鄰居家串門待久了,家裏來人催他回家吃飯一樣稀鬆平常。
兩國外交上,這樣的糊塗是必須要裝的,沒有一上來就撕破臉皮的道理。
於是張嶸手執旌節,懷裏揣著趙孝騫寫給遼帝的信,昂首挺胸地出發了。
與此同時,折可適率部一萬北渡拒馬河,按照趙孝騫的命令,在拒馬河北岸百裏方圓內巡弋。
龍衛營如此大規模的兵馬調動,遼國方麵不可能不知情,每天不知有多少遼國斥候隔著拒馬河,盯著宋軍的動向呢。
今日見宋軍突然北渡,遼國斥候大驚失色,急忙向析津府稟報軍情。
當日夜晚,種建中所率兩萬餘宋軍也渡過了拒馬河,在北岸紮營。
同時,遼國析津府也知道了宋軍兵馬調動的消息,急忙向上京稟報,並迅速集結析津府兵馬,朝西南進發阻截宋軍。
河北大地,風波再起,戰雲密布。
誠如趙孝騫所料,三日後,張嶸率部五百人日夜狂奔,剛到遼國上京,析津府的信使也同時趕到。
按照外交禮節,張嶸向上京守城遼軍遞上印信和文書,並舉起了手中的旌節。
遼軍本來對張嶸這一行宋人充滿了警惕和敵意,然而亮出印信文書後,城門外的遼軍不敢怠慢,派人飛快進城上報。
張嶸與五百隨軍則不慌不忙地站在城門外等候。
半個時辰後,一名穿著遼國官服的四十來歲的肥胖男子,在一眾將士的簇擁下走出城門。
男子見到城門外等候的張嶸等五百隨軍,不由冷冷一笑,上前也不行禮,反而用鼻孔瞪著他。
“閣下就是宋國河間郡王的特使?”男子神情倨傲地道。
張嶸打量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是誰?”
“本官上京敵烈麻都司儀事官,曾展。”
“姓曾?你是漢人?”張嶸眼睛眯了起來,表情愈見不善。
“什麽漢人!我是遼人!”曾展語氣漸冷。
張嶸側過頭問旁邊的親衛:“這個什麽敵烈……什麽玩意兒司,是幹啥的?”
旁邊的親衛終歸比他多了點常識,聞言低聲道:“敵烈麻都司,遼國掌外交禮儀朝貢之事,相當於咱大宋的鴻臚寺。”
張嶸似懂非懂,但還是恍然狀哦了一聲,又問道:“這個姓曾的儀事官,是個什麽路數?”
親衛撓頭:“小人不大清楚,應該相當於鴻臚寺丞,或是錄事之類的官兒吧……”
張嶸不耐煩地道:“你就猜猜這貨是幾品官。”
親衛頓時壓力山大,擦了把冷汗,遲疑地道:“應該……六品,或從五品……吧?”
張嶸把這位名叫曾展的遼國官員扔在一旁不搭不理,自己卻掰著手指算細賬。
“郡王殿下是從一品,我是郡王特使,所言所行代表郡王,所以我也是從一品……”
曾展在一旁將他的絮叨都聽進耳中,眼皮不由一跳。
賬是這麽算的嗎?
張嶸沉浸在自己精密的算法裏不可自拔,仍掰著手指喃喃道:“我是從一品,那麽遼國出來迎接我的,必須是從一品以上的官員,比如宰相,樞密院使什麽的,不然就是欺負人了……”
說著張嶸抬眼掃了一下曾展,眼神愈發不善:“你這雜碎撐死了不過是個五品官兒,敢在我這個從一品麵前擺譜兒?”
“狗娘養的,找打!”
話音剛落,張嶸掄起砂缽大的拳頭,狠狠一拳揍在曾展鼻子上,這一拳不偏不倚,正好打中曾展的鼻梁正中。
曾展沒想到這個宋國的使臣說動手就動手,事先一點預兆都沒有。
鼻梁瞬間被擊中,曾展隻覺天旋地轉,鼻腔裏酸的辣的麻的,充斥各種味道,接著兩股熱流順著鼻孔而下,曾展下意識擦了一把,隻見滿手的鮮血。
曾展頓時又驚又怒,捂著鼻子怒道:“宋人張狂,竟敢在我國都公然行凶,來人,來人!拿下!”
身後的遼軍將士紛紛拔刀圍了上來。
張嶸身後的五百隨軍也紛紛拔刀出鞘,毫不示弱地與遼軍對峙。
張嶸卻絲毫不懼,不慌不忙地高舉起印信,喝道:“我乃大宋使臣,奉命入使遼國上京,敢碰老子一根汗毛,你們麻煩大了!”
說著張嶸突然彎腰,主動把頭伸了出去,道:“來來,往我這兒砍下去,你敢砍老子就敢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