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凶險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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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臨析津府並非一時衝動,其實宋遼雙方都很清楚,這不過是趙孝騫的一個威懾性動作。
就好像街溜子把放學後的小學生堵在巷子裏,掏出刀比劃,威脅小學生把零花錢貢獻出來一樣。
要說這個街溜子有沒有膽子真敢捅小學生?
自然是沒這個膽量的,若真有這等膽魄,也犯不著搶小學生,早特麽幹一票大的了。
如今宋遼雙方的高層也是如此,包括趙孝騫本人在內,其實都對當前的兩國形勢有著清醒的認知和判斷。
龍衛營再強,宋軍的火器再厲害,終究隻是一支三萬多人的軍隊,這點兵力根本不可能打下析津府,更別說收複燕雲了。
所以麵對宋軍逼近析津府,距離隻有兩百裏,遼軍仍然沒有做出太激烈的抵抗動作,充其量隻是小股軍隊分批次地試探進攻。
趙孝騫沒把握攻下析津府,遼國何嚐不害怕徹底掀桌子,所以遼軍就連抵抗也是小心翼翼。
生怕大規模進攻宋軍,會刺激趙孝騫脆弱的神經,生怕這貨受了刺激後徹底翻臉,不計後果把佯攻變成真攻。
雙方各有忌憚,各有克製,於是形成了如今的微妙局麵。
篤定趙孝騫隻是威懾動作,不過距離析津府僅兩百裏,這種威懾確實也夠惡心人了。
但對趙孝騫來說,這個距離剛剛好。
不遠不近,愛得放肆且克製。
前世有個霸道國家也喜歡這麽幹,沒招它沒惹它的,偏就喜歡把航母開到華夏的近海耀武揚威,直到華夏軍事科技火箭式突飛猛進,這個霸道國家狠狠挨了幾記大逼兜後才漸漸老實下來。
趙孝騫如今的舉動,說實話也像個大反派,不過跟前世不同的是,遼國至今不太可能有實力給他大逼兜。
“再待兩天咱們就撤,放心,不逞英雄好漢,我不是那種要臉的人,該溜的時候一定溜得比誰都快。”趙孝騫齜牙笑著安慰種建中。
種建中心情複雜,不知此刻該欣慰於郡王殿下的不要臉,還是該譴責郡王殿下的沒骨氣。
“老實說,咱們三萬大軍駐紮在此,我心裏也犯怵,就怕遼軍突然受了刺激,不顧一切跟咱們拚了,析津府至少駐軍二十萬,咱們這點人馬確實不夠看的。”趙孝騫歎道。
種建中苦笑道:“殿下如此清醒,末將就不擔心了。”
趙孝騫沉吟片刻,道:“昨日收到皇城司急報,算算日子,蘇軾和張嶸大約三五天可至,不過咱們等不了那麽久,畢竟此地風險有點大,兩日後該撤了。”
說著趙孝騫朝帥帳外揚聲道:“陳守,召折可適過來一趟。”
沒多久,折可適入帳行禮。
趙孝騫笑吟吟地招手:“老折過來,兩日未見,肌肉發育得更結實了,掀開衣裳讓我看看腹肌……哎?你的臉怎麽了?”
折可適臉龐微微抽搐,疼得齜牙,他的臉上有幾處淤青,嘴角腫了一塊,依稀可見幾絲血漬,一隻眼圈還是黑的。
折可適麵無表情道:“沒什麽,下麵幾個小崽子不服管教,被末將教訓了一頓,三兩招被我放翻,末將些許掛彩而已。”
趙孝騫點頭,也不問是非對錯。
軍隊自古以來就是個特殊的群體,在這個群體裏是不怎麽講道理,更沒人有功夫去分辨是非曲直的。
軍隊裏信奉的是拳頭,實力強大的人往往不需要說一句道理,就能迅速收服人心,實力弱小者……在軍中處處被欺淩,天天挨揍,那也是活該,告狀都沒底氣。
在龍衛營裏,折可適是外來戶,他是趙孝騫臨時從西北軍中調任過來的,雖然打過幾場勝仗,但龍衛營的將士也不一定對他完全服氣,對外來戶陽奉陰違,暗中排擠的現象,就算是趙孝騫也無法徹底杜絕。
這個時候折可適就需要用拳頭來代替講道理了,現在看來,折可適講的道理顯然深入人心,受教者感激涕零,多半要在床上躺幾天,回味折將軍講過的道理。
那些不服折可適的小崽子們,大約不知道折可適的底細,西北赫赫有名的折家軍嫡係子弟,世代將門之後,擺平軍中幾個小卡拉米還不是手到擒來。
盡管折可適稍微掛了點彩,但他顯然沒當回事。
“殿下召末將前來,可是有令示下?”折可適問道。
趙孝騫嗯了一聲,道:“讓你出一趟差,予爾五千兵馬,帶足幹糧彈藥,兩個時辰後啟程北進,朝遼國上京方向進發,接應蘇軾和張嶸……”
種建中和折可適吃了一驚:“遼國上京?”
趙孝騫笑道:“別怕,老折你出發頂多兩天路程,就能遇到張嶸和蘇軾了,把他們接回來便是,路上遇到遼軍狙擊,你就對人家客氣一點,說話委婉一點……”
折可適愕然道:“若遇遼軍,末將該如何說?”
“你就說奉大宋河間郡王之命,越境借道迎宋使歸國,希望沿途的遼國官員軍隊讓路,不要給臉不要臉……”
折可適:“…………”
這特麽叫“委婉”?
趙孝騫笑道:“今時不同往日,宋遼兩國攻守之勢易也,隻要咱們不太過分,遼國都會睜隻眼閉隻眼的,更何況你還有河間郡王的遣使文書,提前派斥候將文書傳示沿途的遼國官員便是。”
想了想,趙孝騫又叮囑道:“沿途遇到遼國的村莊部落什麽的,就別動手搶掠了,先忍一忍,咱們大宋是愛好和平的民族。”
“這次你們是仁義之師,不是特麽的土匪強梁,出發後務必嚴厲約束部將,別特麽給我惹事兒,遼國此時正是自尊又自卑的當口,不能受刺激了。”
折可適神色古怪,默默地點頭。
趙孝騫又補充道:“當然,若是張嶸和蘇軾遇到危險,你可率軍擊殺,不必留情。”
折可適突然精神一振,抱拳凜然道:“遵令!”
說完折可適轉身,殺氣騰騰地出了帥帳。
趙孝騫坐在帳內沉默半晌,扭頭看著種建中不確定地道:“剛才我的表達方式沒有含糊不清的地方吧?”
種建中回想了一下,肯定地道:“殿下的軍令非常清楚,沒有任何含糊之處。”
趙孝騫有些擔憂地道:“老折這貨為何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活像下山準備大幹一票的綠林好漢……我真說清楚了?”
種建中這時也有點不確定了:“真說清楚了……吧?”
…………
張嶸和蘇軾連同五百隨軍出了遼國上京後,日夜不停地朝宋遼邊境趕去。
他們深知離開上京還不夠,前方路途定有重重危機等著,耶律洪基迫於大勢,不得不放蘇軾離開,但那隻是表麵現象,不代表他不會暗戳戳地搞事情。
蘇軾作為已經上了遼帝必殺名單的人物,如果說以為離開上京就保住了性命,未免太天真了。
事實果然不出張嶸和蘇軾所料。
離開上京的第二天,五百人的隊伍就遇到了不下五次伏擊。
伏擊蘇軾的規模都不算大,每次都隻是一兩百人的樣子,他們喬裝成草寇流民,專門埋伏在路邊的樹林或隘口,然後隔著一百來步冷不丁用暗箭射殺蘇軾。
一擊不成立馬便撤走,現場絕不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讓張嶸和蘇軾拿捏不到遼國的任何話柄。
遭遇了第一次伏擊後,在張嶸的強烈要求下,蘇軾不得不穿戴上了鐵甲,護住了身體的重要部位,五百人的行軍速度更快了,有時候就連天黑了也不紮營,而是繼續摸黑趕路。
離開上京的第四天,距離析津府不算太遠,大約還有三百裏左右的路程。
這裏已經接近大同府,路上左右多山脈,道路更是崎嶇難行,尤其是樹林眾多,張嶸的心已然懸得老高,眼皮子不停地跳。
身負郡王殿下囑托,張嶸愈發不敢大意,隊伍行進途中,斥候更是不停地派出去,往前探路二三十裏,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然而,有些事情終究越擔心什麽就越會發生什麽。
入大同府境內一百多裏後,張嶸派出去的五隊斥候隻回來了三隊,隊伍在路邊等候了兩個多時辰,那兩隊斥候仍舊沒有動靜。
張嶸的心陡然下沉,他知道肯定出事了。
斥候來回探路和稟報軍情是有規矩的,約定了來回的時辰,到了約定的時辰而不至,說明這隊斥候定已出事,多半是被敵人發現而滅口了。
也就是說,前方路上必有敵軍埋伏,等著要蘇軾的命。
“全軍準備迎敵!”張嶸果斷地下令。
五百隨軍紛紛拔刀出鞘,冷靜地在路邊散開,警惕地環視四周。
這次張嶸帶來的五百隨軍沒有裝備火器,全都是短刃弓箭和棹刀。
火器是大宋的機密武器,不可能讓他們帶入遼境,遼人見之心生覬覦,對張嶸一行人來說危險更大。
眾將士嚴陣以待,所有人的目光盯著崎嶇的道路前方。
果然,半個時辰後,前方的山路上傳來一陣雜亂的隆隆馬蹄聲。
張嶸神情一緊,喝道:“備戰!”
一排盾牌手立馬上前,將盾牌舉起,正麵對著前方的道路。
後排的弓箭也拉弦搭箭,瞄準了前方,
空氣仿佛瞬間凝結,一場意料之外的遭遇戰即將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