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休戰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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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材太珍貴,身份尊貴如趙孝騫蘇軾者,也不得不爭執一下。
    僅有一隻熊掌,怎麽吃它就成了問題。
    當趙孝騫說把熊掌扔出去喂狗時,蘇軾不得不妥協了。
    以蘇軾對趙孝騫的了解,這貨若橫了心,是真會把它扔出去喂狗的,人家就這德行,隻要能解氣,他不在乎幹損人不利己的事兒。
    但蘇軾舍不得啊。
    多麽珍貴的熊掌,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家,錯過今日,這輩子多半是沒機會再吃了,妥協就妥協吧,能吃進嘴裏就算。
    大營帥帳前的空地上,陳守等人支起了一隻炭爐,炭火燒得正旺。
    熊掌去皮,用黃酒花椒八角醃製過後,整隻放進蒸籠。
    趙孝騫和蘇軾蹲在炭爐前,兩人眼巴巴地盯著紅旺的爐火,不時咽了咽唾沫,活像兩個等著善人施粥的流民草寇。
    “子安啊,蒸出來的熊掌若味道不對,你罪過大了……”蘇軾直到此刻還是一臉意難平。
    他認為趙孝騫浪費了珍貴的食材,蒸出來的熊掌絕對沒有燉熊掌好吃。
    這輩子大概率隻能吃一次的東西,蘇軾不得不慎重對待。
    趙孝騫立馬道:“若是蒸出來的不好吃,子瞻先生就別吃了,整隻留給我如何?”
    “不得行!”蘇軾不假思索地道:“難吃也要吃,我認了,但絕不能少我一口。”
    “放心吧,我的手藝你還信不過?”
    “信不過,除非你說‘兒豁’……”
    “不。”
    熊掌肉質緊,上蒸的時間必須更久,才能將肉蒸爛。
    足足蒸了一個多時辰,蒸籠四周已彌漫出濃濃的肉香,趙孝騫和蘇軾麵露喜色,互相交換了一記行家老饕的專業眼神。
    成了。
    揭開蒸籠,端出瓷盤,上麵的熊掌已快蒸得不成形狀,顯然已爛透了。
    “真香!”蘇軾欣然大笑。
    將熊掌端進帥帳,二人相對坐下,趙孝騫又命陳守弄來一壺酒。
    二人挾箸下手,夾起一筷爛乎乎的肉送進嘴裏,然後,二人的臉上仿佛被燈光師打上了白光,整個人布靈布靈的。
    肉質肥美多汁,入口即化,醃製過後的熊掌已去除了腥膻味,一口下去如同吸進了瓊漿,帶著幾分豬骨髓的肉香。
    蘇軾陶醉地閉上眼,滿足地歎息。
    “此生無憾矣!”蘇軾喃喃道。
    不知為何,突然感動得想哭,也不知什麽事令他想哭。
    蘇軾在閉眼品鑒熊掌的味道時,趙孝騫終究還是比較實在。
    他不發表一句評價,隻是埋頭苦吃,吭哧吭哧……
    蘇軾睜開眼後不由大驚失色,熊掌竟已被趙孝騫吃了三分之一。
    “豎子住手!……住嘴!”蘇軾抄起筷子就搶。
    二人再次爭執起來,你一口我一口,你比我多吃一口,這一輪你先歇一歇……
    很神奇,食物一旦被爭搶,哪怕是坨屎,都會瞬間被搶光。
    片刻之後,整隻熊掌被二人一掃而空,就連盤子裏的汁液也被蘇軾舔得幹幹淨淨。
    擦了擦泛著油光的嘴,蘇軾突然眼眶一紅,哽咽起來。
    “如此美味珍饈,此生僅此一回,老夫再也吃不上了,悲從中來,嗚呼哀哉!”
    趙孝騫愕然:“你得絕症了?”
    “熊掌難得,恐難再有,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應該隻有這一次大快朵頤的機會了吧。”
    趙孝騫更愕然:“就這?”
    “不然呢?”
    趙孝騫扭頭:“陳守進來!”
    陳守掀簾而入。
    “這幾日有空派幾隊人馬,帶足彈藥,在附近的山林裏找一找,想辦法給我打一頭熊來,能辦到嗎?”
    陳守抱拳:“能辦到,末將這就集結禁軍兵馬。”
    陳守退出帥帳,蘇軾一臉愕然地看著他。
    趙孝騫攤手:“想吃熊掌,就是這麽簡單。”
    “子瞻先生,這裏是軍隊,軍隊從來不缺吃貨,更不缺殺才,打頭熊而已,多大個事兒,隻要附近有熊,一定難逃毒手。”
    “子瞻先生就洗幹淨屁股等著吃熊掌吧。”
    …………
    說得容易,確實容易,宋軍擁有火器,又是成群結隊,打一頭熊並不難。
    難的是機緣,是如何發現熊。
    大營裏等了幾日,蘇軾還是沒等到。
    看著蘇軾越來越失望的麵容,趙孝騫也覺得過意不去,於是隻好溫言安慰,並且表示親手給蘇軾做一道名菜“東坡肉”。
    蘇軾這下就不是失望,而是驚恐了,態度堅決地表示絕對不吃,而且強烈要求趙孝騫改名。
    趙孝騫打死也不改。
    開玩笑,華夏傳了一千年的傳統名菜,菜名怎能說改就改?
    維護傳統是華夏每個炎黃子孫應盡的責任。
    又過了幾日,不知不覺已是初夏時節,天氣漸漸有了幾分炎意,人們身上的衣裳也漸漸單薄起來。
    蘇軾等不了熊掌了,他要回汴京了。
    畢竟出使遼國半年,總歸要回汴京交差的,不然留在龍衛營裏名不正言不順,每天蹭吃蹭喝,還跟提供食物的金主爸爸吵架,再待下去人家就該嫌棄了。
    聽說蘇軾要走,趙孝騫有點不舍,當即表示要送他到真定城。
    蘇軾感動壞了,子安賢弟縱已是郡王之尊,仍如此重情重義,此地距離真定城四百餘裏,他亦不辭辛苦,親自相送。
    男人之間的友情到了如此地步,又共同經曆過生死,還有啥可說的,生死至交不過如此罷了。
    感動的蘇軾默默流了一陣眼淚,難得痛快地答應了趙孝騫的非分要求,……給他再寫幾幅字,親筆落款留跋。
    也不知趙孝騫要他那麽多字畫作甚,蘇軾不理解,但尊重。
    第二天上午,趙孝騫擂鼓聚將,交代了軍中的一些事務後,便帶著蘇軾和陳守等禁軍出發了。
    宋遼之間最近風波不斷,當然,風波都是趙孝騫先挑起來的。
    宋軍幾番越境,與遼軍大小規模交戰多次。有了幾次勝利打底,遼軍如今也不敢輕易挑起戰爭了,趙孝騫判斷,最近數月,飛狐兵馬司應該不會再有戰事,遼軍沒那膽子。
    既然無事,趙孝騫當然不是安安分分待在大營裏的人,借著蘇軾回汴京的由頭,趙孝騫親自送到真定城。
    主要是想真定城裏的仨婆娘了。
    忍把千金酬一笑,畢竟相思,不如拉絲好。
    種建中和眾將送趙孝騫和蘇軾到大營轅門外,眾人一臉不甘不願。
    雖說最近應該不會有戰事,但郡王殿下終究是一軍主帥。
    這位主帥咋老想著往外跑呢?幾萬將士你都不管了?
    趙孝騫當然不想管了,沒打仗時候,我跟幾萬糙漢子待在一起幹嘛?還要管你們操練,管你們吃喝拉撒,我爹都沒這麽管過我,我憑啥管你們?
    與蘇軾一同上路,帶上四百多名禁軍護送,趙孝騫出營時比蘇軾還迫不及待,仿佛逃出緬北電詐園區的被噶了腰子的殘缺人質。
    出了大營往南,趙孝騫心情極佳,想到真定城裏的仨婆娘,渾身便禁不住地火熱滾燙。
    腦子想著什麽,嘴上便忍不住說了出來。
    趙孝騫一路與蘇軾聊天,聊的都是風花雪月和女人。
    主要是女人。
    在文豪麵前聊風花雪月容易露怯,人家聊得興起便冒出一段即興的詩詞,趙孝騫實在幹不過。
    聊女人的話題可就豐富了,這個領域趙孝騫有著絕對的發言權。
    越聊越興起,一旁的蘇軾臉色卻越聽越黑。
    終於,蘇軾幽幽地道:“老夫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送我,你是想回真定城睡你的女人,送我隻是你的借口……”
    “這裏到真定城,我絕對全程相陪,男兒大丈夫,不要看別人說了什麽,要看別人做了什麽,你就說送沒送吧。”
    蘇軾一想,好像確實有道理……
    可還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一行人趕路的速度很快,路上全是策馬奔騰,蘇軾這把老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趙孝騫不管那些,他趕回城有事,事關趙家楚王一脈子嗣傳承的大事。
    三五日後,一行人終於趕到了真定城。
    仰望不算巍峨,反而略顯破敗的城門,趙孝騫由衷地呼了口氣,隨即扭頭望向蘇軾,在馬背上抱拳。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子瞻先生一路……”
    蘇軾驚愕地看著他,聽著語氣不大對,急忙打斷他:“都快進城了,這時候你跟我告別?”
    “為了睡你家婆娘,你連一頓飯都不管我了嗎?天都快黑了,你讓我過城而不入繼續趕路?”
    趙孝騫赫然驚醒,訕訕一笑:“完全沒那意思,子瞻先生誤會了,走,咱們進城,今夜好酒好菜款待。”
    蘇軾愈發幽怨,他已肯定了,趙孝騫就是那意思。
    戰爭,果然泯滅了他的人性。
    策馬行至城門,守城的是邵靖麾下的廂軍,大多是認識趙孝騫的。
    見趙孝騫等人騎馬而來,城門值守的廂軍將士認出了他,紛紛驚喜地執戟行禮,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蘇軾默默地看著將士們恭敬且喜悅的表情,活了大半輩子,將士們的表情是真是假,他自然一眼能分辨。
    “子安賢弟,無論龍衛營還是真定府,你都很受將士們擁戴呀。”蘇軾歎道。
    趙孝騫笑了笑:“都是當兵吃糧的苦哈哈兒,我知道他們要什麽,於是就給什麽,將士們自然認同我。”
    “朝堂上喊什麽忠君報國的口號,那是士大夫幹的事兒,在這裏,當兵就是吃糧領兵餉,不缺他們吃,不拖欠他們的兵餉,你就是他們的再生父母,比喊任何口號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