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看了一眼何醫生的胸牌：“何醫生，她從來不會向我索取什麽，我要什麽給什麽，這……”
    “有些自卑。”
    “那給我穿衣服呢？擦臉呢？”
    薛睿選擇從比較具體的方麵發問。
    “一樣的道理，自己不曾得到過，就想給你。”何醫生平淡說道。
    “她確實沒有母親。”薛睿自語道。
    他沒見過林若曦小時候的生活，應該是看見別的小孩子有媽媽給洗臉穿衣服，而小丫頭自己卻沒有，應該會很羨慕吧？
    所以，林若曦把自己缺失的補給了他？
    “要不要補償補償呢？”薛睿陷入了思考。
    他腦海中突然閃過自己給林若曦穿衣服的畫麵……
    好別扭！
    他還是善長脫衣服……
    “你說的是外麵那位吧？就到這裏吧，先說說你的。”何醫生淡淡說道。
    她本不想給薛睿說這麽多的，但對方的態度明顯對她帶有偏見，好似在質疑她的專業素養。
    薛睿點點頭，心中暗道小妮子找的醫生還是挺專業的，他本來對心理醫生確實有些偏見，覺得純粹是花錢嘮嗑的，換誰都行。
    但經過剛才這番討論，薛睿發現這行確實有它的獨到之處。
    “有人要你的診斷結果，你如果不同意的話可以拒絕，我不會告訴她的。”何醫生淡淡說道，遞給薛睿一張表格。
    薛睿有些驚訝，看來對方很有職業操守，麵對金錢也未曾低頭。
    “沒事，錄音都可以。”薛睿大方說道，他今天來不就是給小妮子證明的嗎？
    如果小妮子不知道他的情況，那豈不是白來了？
    “我曾經做過許多次噩夢，有個女孩不斷死在我的夢裏，而且那時我對那個女孩並不熟悉……”薛睿把上一世做的噩夢說了出來。
    何醫生聽的眉頭緊蹙，任她見過無數病人，這種帶著一絲玄學的還是第一次見。
    “前段時間我看到她滿臉口紅的時候，又讓我想起了那個噩夢。”薛睿歎了口氣。
    “哦？什麽反應？”何醫生拿起筆說道。
    “緊張無措？手有些發抖？”
    “嗯……繼續。”
    ……
    半個小時後，麵前的何醫生緩緩合上了本子。
    薛睿急忙問道：“我這病要不要開藥？”
    何醫生搖搖頭：“以後盡量避免血腥場麵即可，說起來和暈血差不多。”
    薛睿長舒一口氣，看來對方並沒有發現他的話裏其實是九分真一分假。
    他當然知道自己沒病，那天他的異常隻是各種巧合不斷疊加，加上顧慕雪給他施加心理壓力。
    也不知道小妮子聽了會不會心裏好受一些。
    然而，在何醫生眼裏，薛睿好似放下了心中的石頭。
    “好了，林若曦你也進來吧。”何醫生搖了搖頭，她還沒喊林若曦呢，薛睿先把林若曦的情況交待了個七七八八。
    林若曦看到薛睿出來，急忙從椅子上站起來，下意識在薛睿身上檢查了一番。
    “是心理治療，你能看穿我的心嗎？”薛睿笑著把林若曦推了進去。
    “唔，不能，但你可以告訴我。”林若曦小聲說道。
    何醫生遞給林若曦一張表格，她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孩，身材苗條出眾，更是有一張俏麗的臉，或許童年悲慘，但後天的美貌會帶來許多優待，時間長了會好起來的。
    在她看來這不是病，她開口道：“你的訴求是什麽？”
    林若曦正在填表，她呆呆抬起頭：“我沒有訴求呀。”
    何醫生沉默了一下，看來林若曦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從氣色上就能看出一二。
    “那你為什麽來我這裏？”
    “有人說我該看心理醫生，所以我就來了。”
    “好吧。”何醫生歎了口氣，有人把錢都付過了，她總得提供一些服務，是人就會有心病。
    “你最近生活上有沒有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情？”
    林若曦陷入了思考，她早起給薛睿買早飯，陪薛睿上課，中午還能抱著薛睿休息一會，學校的申請表再過幾天也就批下來了，以後每天都可以和薛睿住在一起……
    她現在光是想想以後，心裏就很開心。
    不順心的事……
    林若曦想到顧慕雪那晚失落的神情，她呼吸一滯，緩緩說道：“有，有一個朋友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她犧牲了很多，我不知道怎麽補償她，今天來這裏也是她幫的忙。”
    何醫生簡單把幾人的關係在腦海中進行梳理，隻是怎麽也理不清幾人之間的關係。
    她猜測是感情糾紛，但她不適合提意見，她是負責給人解決心病的。
    薛睿和林若曦按照顧慕雪的約定來她這裏，但真正有問題的並不是薛睿和林若曦，而是正在她辦公室裏休息的顧慕雪……
    按理說她要給用戶保護隱私的，可有時候不能太死板……
    “你可以和她好好談一談，人總是需要幫助的。”
    “對了，送你一句話，愛人先愛己。”何醫生淡淡一笑，率先走出診療室，往辦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之前薛睿在這裏的半個小時，大部分時間都在講林若曦的故事，她林若曦的事情很了解，她沒有能力去糾正，現在需要幫助的另有其人。
    林若曦沒聽懂，可是醫生已經走了。
    “薛先生，你在幹什麽？”何醫生喊道。
    現在薛睿把耳朵貼在辦公室的門上，好像在聽著裏麵的動靜。
    剛剛他給顧慕雪打了電話，他聽見好像有手機鈴聲從走廊另一頭傳來，就是這個辦公室。
    “沒事，我聽見裏麵有貓叫。”薛睿說道。
    他能肯定顧慕雪就在這裏，隻是他從窗戶上也看不到小妮子的影子，想來和他的動作一樣，都靠在這張門板上。
    “醫生，我這病還有沒有救？”薛睿語氣悲傷的問道。
    問完這句話的時候，薛睿發現門把手動了一下……
    此刻的顧慕雪緊緊握著門把手，另一隻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手腕，薛睿肯定又是來詐她的，她才不會像林若曦一樣任由薛睿玩弄……
    何醫生回答道：“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嗎？雖然不好解決，但也沒必要解決，不影響正常生活。”
    她哪裏看不出來，薛睿故意說給門後人聽呢，所以她的聲音也高了一分。
    “這我就放心了。”薛睿應道。
    “你們的診療費已經付過了。”何醫生下了逐客令，給薛睿騰出一條路。
    薛睿訕訕笑了兩聲，拿出手機說道：“何醫生，加個聯係方式？以後我有問題好聯係你。”
    “我們心理醫生是病人的臨時拐杖，病人的目標是康複後自己行走，不能過分依賴拐杖。”何醫生遞給薛睿一張名片。
    “行吧，我們走了。”薛睿點點頭，臨走前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他現在要出去逛一圈，找找楊興的車在哪裏停的，難不成顧慕雪是一個人偷偷跑出來的？
    “顧慕雪同學……”林若曦不知道顧慕雪需要她什麽。
    何醫生的話不斷回蕩在她的腦海中，她能幫到顧慕雪同學什麽呢？
    ……
    直到兩人走到大街上，薛睿在周圍逛了一大圈，還是沒發現楊興的身影。
    薛睿給楊興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後，薛睿笑著問道：“楊叔，慕雪在哪兒呢？”
    “她今天下午滿課，現在應該在學校吃飯，你倆最近鬧什麽矛盾了？”
    “先說好，求我可沒用啊，你還欠我兩瓶紅酒。”楊興幽幽說道。
    “我怎麽就欠你酒了？你還欠我一個背摔呢。”薛睿開玩笑道。
    薛睿簡單和楊興聊了幾句後掛斷了電話，他現在能確認顧慕雪是一個人出來的。
    “曦曦，她一個人出來的，現在天都快黑了，你待會送她回學校好不好？”薛睿開口道。
    這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小妮子長得那麽漂亮，坐陌生人的車他有些不放心。
    林若曦自主生活的能力比顧慕雪強太多了，懂事的孩子就是少讓人操心……
    “那你呢？”林若曦眨眨眼。
    薛睿向大馬路上走去：“我打車回去。”
    ……
    心理診所，辦公室內。
    何醫生拿起一遝測試表，大致看了一眼答案分布就放在了桌子上。
    “你騙得了我，騙得了你自己嗎？”何醫生拍拍顧慕雪的肩膀：“病了就要吃藥休息，而不是假裝自己沒病。”
    顧慕雪來她這裏的時候，她第一眼就看出來顧慕雪病了。
    抑鬱症病人的眼神和正常人是有區別的，略顯呆滯和迷茫。
    可是這個姑娘堅持說自己沒事，所以她讓顧慕雪在她辦公室填了份表。
    不過顧慕雪很聰明，故意選擇了“正確”答案。
    顧慕雪眼神躲閃：“我沒事，就是最近沒休息好。”
    “是不是做什麽都沒力氣，起床都很痛苦？”何醫生追問道。
    顧慕雪沒有回答，何醫生說的很對，她最近真的好累，不隻是心裏的累，做什麽事情好像都沒有什麽動力。
    室友也說她話少了很多，最近總是在發呆……
    她病了嗎？
    高中的兩年，她和薛睿的感情不斷升溫，到高考後就確認了關係。
    她和薛睿暢想了兩年的大學生活，可是剛開學就破滅了，她呆在這個城市的意義在哪裏？
    她一度有出國留學的想法，可是逃避就有用嗎？
    她不知道，這段時間的糾結，好似把一張紙不斷的揉捏，再舒展平整……
    如此往複下來，紙張終於還是出現了破損……
    那張紙上，寫著她和薛睿的未來。
    顧慕雪很清楚問題出在哪裏，要麽重新把未來補全，要麽徹底把那張紙丟掉。
    可是她哪一個都做不到……
    ……
    “跟我講講，我會替你保密的，而且不在診療室內不收費。”何醫生柔聲說道。
    顧慕雪緊咬著嘴唇，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滑落。
    “哭是好事，發泄出來會好很多。”何醫生繼續說道。
    顧慕雪急忙仰起頭，迅速的眨巴幾下眼睛：“我沒事，今天辛苦醫生了。”
    她知道說出來會舒服很多，可她不想說了。
    能確認薛睿沒有心理疾病，也沒有騙她，她今天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何醫生把顧慕雪按在椅子上：“不想說就不說了，我給你開藥好不好？藥總得吃。”
    她無權幹涉她人心裏的隱秘，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病人從她麵前溜走……
    “其實按我的臨床經驗，中輕度抑鬱心理疏導比吃藥有用，是藥三分毒，有人抗拒藥，有人依賴藥……”
    顧慕雪搖搖頭：“吃藥吧。”
    “有些藥吃了會頭暈，這段時間避免運動。”何醫生打開櫃子，給顧慕雪配了一堆藥物。
    ……
    半小時後，到了診所關門的時間。
    顧慕雪和醫生站在診所門口，何醫生鎖門的時候嘴裏不斷囑咐著：“第一個月一周複診一次，有問題方便及時換藥。”
    顧慕雪提著袋子，衝的何醫生微微鞠躬：“謝謝醫生，醫生慢走。”
    顧慕雪低頭向著馬路的光亮處走去，背影愈發的沒落。
    她出來之前問過林若曦了，林若曦說薛睿已經回學校了，所以她才敢大膽的站在路上。
    知道自己病了，顧慕雪並沒有多少意外，隻是覺得好麻煩……
    要是被家裏人知道的話，薛睿會有什麽下場呢？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會有無數壓力向薛睿襲去……
    可是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一個人看病的孤獨感湧上心頭，顧慕雪覺得好累啊，她從包裏拿出水杯，又看了看手裏的袋子……
    吃了藥，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嗎？
    她把診斷證明拿出來看了一眼，順手墊在地上，毫不顧及形象的坐在路邊，一盒一盒的拆著外包裝。
    證明她用不上，她要正常在學校裏上課。
    顧慕雪不想被人知道她病了，所以她要把這些外包裝全部丟掉。
    林若曦從車上走下來，她的車就停在診所前麵不遠處，顧慕雪出來居然沒有發現？
    林若曦走到垃圾桶旁邊，伸手把顧慕雪丟掉的盒子撿了起來，仔細看了幾眼後，林若曦大腦一片空白。
    結合剛才何醫生之前讓顧慕雪複診的話，還有臨走時對著車窗說了一句：“幫幫她。”
    顧慕雪以前那麽活潑開朗的人，為什麽會得抑鬱症？
    她知道的呀，她知道問題在哪裏，是她的錯。
    顧慕雪站起身子，低頭數著手心裏的藥片，突然被人緊緊抱住，藥片灑落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林若曦不斷在顧慕雪耳邊道歉，眼淚如決堤般不斷湧出。
    顧慕雪看著灑落一地的藥片，她居然沒有任何生氣的情緒，她無奈道：“你怎麽沒走？”
    這聲音她太熟悉了，不用轉身也知道是誰。
    “我不走，以後陪著你，照顧你，直到你病好。”林若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陪伴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顧慕雪深吸一口氣，林若曦的愧疚她能感覺到，可是她不需要可憐。
    但她也不想傷害林若曦，她開口道：“那我要是一直不好呢？”
    “那就一直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