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孔府

字數:6160   加入書籤

A+A-




    朱寅肅然回道:“義父大人希望孩兒是長江後浪,將來成為國之棟梁,長大後為大明遮風擋雨。”
    “但要為我華夏做實事,做好事,做大事,就需要朝中權貴的支持,要北麵侍之,甘居門下,如奴奉主,欲剛先柔。”
    “靠山硬,靠山高,靠山牢,就能百無禁忌,放手做事。”
    “切不可學那海瑞,耿直剛強,孤臣孽子,崖岸險峻,清高自許,愛惜個人名節,以至英雄無用武之地。”
    “違心侍奉權貴,結交高門,若非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國家大事,那就私是不私,曲身為公。”
    “朝堂正氣不足,此舉純屬無奈。”
    朱寅語氣鏗鏘的一口氣說完,又躬身一禮。
    “私是不私,曲身為公。”戚繼光撫掌點頭,“小兒說的好啊,朝堂正氣不足,此舉純屬無奈。”
    “不意螟蛉之子,卻盡知吾心意。”
    他神色欣慰,看著九歲稚童一板正經的小臉,不禁莞兒。
    “老夫閱人無數,平生也算識人。雖無冰鑒之能,望氣之術,卻也很少看走眼。”
    “得良才美質而授之,人生大樂。若非你能調教成才,打磨成器,俺焉能收你為義子?”
    “你冰雪聰明,鍾靈早慧,已有神童之姿。更有赤子之心,玲瓏之心,孝義之心,柔韌小意,善解人意。”
    “身板也好,體質強過同齡男童,必是長壽不夭之相。”
    “有此三心二意一體,隻要自愛自重,奮發圖強,就可成廟堂之才!”
    朱寅愕然,三心二意還能這麽用。
    戚繼光一番話蒼音龍鍾,餘音繞梁,說的他熱血沸騰,心懷激烈。
    一代人傑戚少保,居然如此看重自己。
    穿越者的優勢,實在太大了。全能作弊啊。
    可他立刻做出慚愧之態,赧然說道:“大人謬讚了,孩兒哪裏當得起。”
    戚繼光搖頭晃腦的撫須笑道:“是否謬讚,就看你將來的造化了。稚虎,俺且問你,你願走科舉,還是願走武舉?”
    朱寅沒有回答,卻是反問道:“義父大人以為呢?”
    戚繼光樂了,指著他搖頭:“都說童言無欺,你卻是小人如鬼。你心中已有主意吧?卻反問老夫。”
    朱寅汗顏,隻能祭出天真的神態,“孩兒想走科舉。”
    戚繼光一拍桌案,“對,就應該走科舉的路子。莫看為父當年統帥千軍萬馬,可兵權始終受文官所製。”
    “這大明朝,真正當家的還是文臣。”
    “俺看你帶弓攜刀,虎口有繭,身姿矯健,應該是愛習武藝。但萬不可走武將的路子。”
    “要做大才,就要允文允武,不可偏廢。卻要以文為體,以武為用。”
    “張居正雖是不世出的相才,可惜不懂軍務,身無武技,終究是個文弱書生,到底還是差了一截。”
    “國朝靠那些隻知紙上談兵、坐而論道,不懂弓馬騎射、火槍火炮的文官,遲早必生大禍!”
    “這南倭北韃,禍亂二百年,還不是他們武德不彰、重文輕武養出來的?”
    “南倭北韃是壓下去了。可就這麽下去,難保將來沒有東虜西夷。”
    “華夏泱泱大國,若食肉者有三分尚武之心,勇悍之氣,何至於區區倭寇,小小韃虜,就膽敢欺淩上國?”
    朱寅沒想到,戚繼光的想法,和自己不謀而合。
    都是走科舉當文官的仕途,同時兼顧軍事和武技。
    不當書生文官,也不當純粹的武將。
    “孩兒懂了。”朱寅說道,“考科舉,重武道!”
    戚繼光點頭,“孺子可教!正是考科舉,重武道!”
    “俺雖有子侄數人,奈何都是天資有限。俺廢了不少心血,也難堪大用。這是命數,也怪不得他們。”
    “這些年,俺尋找可造之材,倒是有天資出色的,可見俺倒黴背運,唯恐避之不及。”
    “對你,俺已報以厚望。你可願意跟俺學習兵法、武技,將來為國效力?”
    朱寅等的就是這句話,喜滋滋的說道:“孩兒願意!孩兒一定好好學!”
    戚繼光道:“好,俺會好好教你,軍陣,練兵,戰策,火器,白刃,拳腳…你都要學。”
    “你弓馬已經有了底子,女真這一套很厲害,你不必再跟我學騎射,你的隨從就是良師。”
    “接下來,你兵道先讀兵書,武技先學拳腳。”
    “拳腳能學到十人敵,白刃也能學到十人敵,那便是武技小成了。但要成為俞大猷那種百人敵,卻又極難。”
    “自身武力,是為將之膽。自身武力差,哪怕知兵,也易為士卒所輕,色厲膽薄也。”
    朱寅聽的不住點頭。他很認同‘自身武力,是為將膽’這句話。
    他在秘密特勤局受訓的時候,有的教官因為個人武力不行,哪怕情報素質出色,也不敢管理學員。
    怕被學員揍。
    可見,個人武力值不行,氣場就不足,就很難禦下。
    戚繼光說俞大猷是百人敵,其實也是謙虛。因為他自己,同樣是百人敵的存在。
    戚繼光忽然歎息一聲:
    “可是俺一身病痛,時日無多,也不知道能教你多久。明天,你就跟俺去橫槊堂學習。”
    “是!”朱寅欣然領命,安慰道:“義父大人身體硬朗,春秋鼎盛,起碼能活到八十。”
    “孩兒一定設法,治好義父的病!”
    戚繼光微微一笑,“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這便去吧,明早卯時二刻,你到橫槊堂見俺。”
    “還有,俺如今是革職奪俸的罪臣,你不要讓外人知道俺是你義父,對你不利。”
    “軍事武道上,俺盡可教你。可科舉考試、八股製藝之道,俺就教不了你了。”
    “俺在浙江有個姓沈的故友,如今賦閑在家,還沒有起複。他精通製藝,為人通達,可為良師。”
    “過段日子,咱們一起去浙江,俺舍下這張老臉,也要讓他收你為徒。如此,你科場有望。”
    浙江姓沈的故友?是誰?朱寅轉著心思。
    義父去浙江,隻是帶我去拜師?他在浙江為官多年,也在浙江發跡,難道是思念浙江,想故地重遊?
    或者是…躲避什麽?
    朱寅正思索間,戚繼光指著書房角落的一套銅器道:
    “碧雲園如今沒了銅漏吧?你把銅漏拿走,也能準確計時。”
    他自己也有些無語。偌大的戚府,如今家徒四壁書侵坐,就連銅漏壺也隻剩一套了。
    朱寅道:“孩兒拿了去,義父用什麽?”
    戚繼光搖頭道:“俺已自知時辰,大差不差,不需計時了。”
    “夜了。你喚隨從抱走銅漏,這便去吧。”
    “是!”朱寅也不拂了他的好意,當下喚了蘭察進來。
    戚繼光看到蘭察,不禁點頭道:“真是猛將之材啊。”
    接著,朱寅就去拿銅漏。
    蘭察抱著最大最沉的‘夜天池’和‘日天池’,朱寅拎著最小的平壺和萬分壺,辭別老將,回到碧雲院。
    ……
    寫意齋中,臥房之內,紅燭高照,錦帳繡幔。
    床邊不遠是涮選幹淨的馬桶。千工拔步床上,鋪著新買的竹席。
    七個月大的寧清塵,穿著破襠褲,光著小背,在竹席上打滾。
    或許這樣會涼快一點?
    穿著縐紗羅衫的寧采薇,一臉無奈的坐在梳妝台前,打著扇子。
    熱啊。
    這上半夜悶熱悶熱,渾身黏黏糊糊。好些天沒有洗澡,寧采薇都嫌棄自己了。
    朱寅帶著蘭察,將銅漏壺安置好,加了水在夜天池,然後蘭察自回自己的廂房去住。
    寧采薇忍無可忍的說道:“這才八點吧?我要洗頭洗澡,不然根本睡不著。”
    朱寅點頭道:“沒有熱水,用陰涼的井水洗,你能行?”
    寧采薇苦笑:“也隻能這樣了。我覺得自己髒了,你不嫌棄,我自己也嫌棄啊。”
    朱寅也覺得渾身不舒服,“我也臭了,不洗睡不著。”
    “我讓人打水,先將就著洗吧。”
    朱寅出門喚了梅赫等人打水,很快就將澡桶打滿了井水。
    接著,嘎洛關上房門,幫寧采薇搓背。
    朱寅則是在井水邊脫了衣服,拿著香胰子和汗巾,直接在井邊衝洗。
    夏夜雖熱,可井水卻很是陰冷,衝在孩子的身上,還是有些吃不消。
    但也很爽。
    男人在這方麵,可比女人方便多了。
    寧采薇和嘎洛,哪裏敢直接在井邊脫衣服衝澡?
    朱寅正將身上塗滿香胰子,剛剛搓出泡泡,耳邊就聽到一種熟悉的聲音。
    接著“嗤”的一聲,一支羽箭插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羽箭上麵,好像還綁著書信。
    這是一支從府外射進來的箭。
    朱寅眉頭一皺,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就光著身子走過去,拔起地上的箭。
    果然,上麵綁著書信。
    朱寅打開信,在燈籠下一看,隻有一行字:
    “戚大將軍飛揚跋扈,卻也不能欠債不還。”
    “十日之內,當上門討債,敬請籌款以待,勿謂言之不預也。”
    落款:“曲阜孔府。”
    PS:隻能靠大家每日追讀最新章節,幫我通關了,滿地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