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們全被皇帝耍了!斬首陸仲亨,夷其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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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這畫的真好啊!”
“是啊,像,太像了,這個側臉和陛下簡直是一模一樣啊!”
“這……我覺得吧,作畫還是要講究意境,也不能太像了,這樣反而就落了下乘……”
“你懂個屁!這叫寫實知道嗎?就是把農耕最真實的一麵刻畫出來,給世人看!你這意境那意境的,人家老百姓看得懂嗎?”
一個半時辰之後,眾人總算是從水田裏爬了上來,渾身早已濕透。
幾個身子虛一點的,早已是累得沒有力氣,坐在田埂上兩眼發直,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能夠對徐妙雲畫作評頭論足的,那都是家裏子弟多,偷懶久的!
“哈哈哈哈!說得對,就是要把咱最真實的一麵刻畫出來!”
朱元璋看著徐妙雲的畫作,大加稱讚道,
“徐達家的丫頭,畫得好!”
“沒想到啊三弟,你個大老粗能生出這麽個才女來,這畫的比那些勞什子宮廷畫師都好太多了!”
“以後,咱要是需要作畫,就找她來畫得了!”
聽到這話,徐達咧嘴一笑。
能生出這麽個才女出來,他也挺得意的。
“陛下謬讚了。”
徐妙雲卻是欠身行禮,恭聲道,
“臣女的繪畫技藝,都是和吳王殿下學的。”
朱元璋看向朱橘。
朱橘把腦袋一揚,輕哼道:
“看吧,這就叫名師出高徒!”
老朱眼角一抽,看朱橘這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他就來氣。
“你名師個屁!充其量隻是指點了人家一番,還得是人家徐丫頭自己領悟的好!”
朱元璋啐了一句,轉而便道,
“妙雲啊,咱冊封你為宮廷首席畫師!正四品!”
“以後,你也可以領一份俸祿了!咱就喜歡你這樣的繪畫風格!”
他是個土農民,就不喜歡所謂的意境,就喜歡實在的!
這一副《皇帝親耕圖》拿出去,老百姓絕對會相信,這一天皇帝是真的下地種稻去了!
“謝陛下。”
徐妙雲倒也不推辭,拱手稱謝。
朱元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著水田之中自己的傑作,再審視了一番眾人的勞動成果,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啊,都種的不錯!”
他讚揚道,
“今天這一場種下來,大家應該也深刻的意識到,當農民有多不容易了吧?”
“哪怕隻是最簡單的插秧,都幾乎廢了咱們半條命去!更別說是前期的開荒、鋤地、引水,咱曾聽聞,有老百姓為了搶奪水源,都大打出手的!甚至引發村與村之間大規模械鬥的!”
朱元璋稍稍一頓,方才感慨道:
“農民難啊!”
“辛勤勞作,不就是為了豐收的那一刻麽?可往往還沒豐收,就被人給盯上了。誰盯上呢?地主豪強、貪官汙吏!”
“這幫混蛋,就想從農民一百斤的糧食裏,榨出兩百斤的油來!別不信,咱小時候親眼見證過!”
“也正因此如此,這樣的狀況,絕不允許發生在咱大明!任何人敢盤剝百姓,咱都絕不容忍、絕不姑息、絕不寬恕!管你是功臣宿將,還是名儒高士,踩了這條底線,那都得嚴懲!重懲!”
眾人皆是沉默。
“這都是父皇第幾次說了?來鳳陽之後,都說了三四次了吧?”
朱棡小聲嘀咕道,
“我的耳朵都快聽得起繭子了。”
站在一旁的朱標聞言,卻是輕聲道:
“因為重要,所以反複強調。”
“父皇這也是在給某些人機會吧,隻不過……”
他看著一眾耷拉著腦袋的勳貴,微微搖了搖頭。
看來,並沒有人因此懸崖勒馬,迷途知返啊。
“行了,話就說到這裏,能聽進去多少,看你們自己。”
朱元璋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揮手道,
“咱時間有限,回去吧!”
說罷,他便放下了褲管,撣了撣身上的泥土灰塵。
“陛下所言,真乃金玉良言!微臣定當銘記在心,絕不敢忘!”
林修上前恭聲道,
“此外,微臣一定派人好好看顧這些水田,等豐收之時,一定派遣差役將稻穀送往應天,上呈陛下和諸位大人。”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目中略有幾分冷意。
“好,你有心了。”
他道,
“看得出來,你是個肯花心思的縣令,這心思若是用在正道上,自然是前途無量的。”
“走吧,咱去你的縣衙看看,瞧瞧你這個鳳陽縣令平日裏是怎麽治政的。”
林修聞言,神色頓時一凜。
“這……陛下要蒞臨,微臣卻沒有準備。”
他忙道,
“不如陛下先到行宮先行歇息,容微臣稍稍準備一番,再接聖駕。”
朱元璋聞言,卻是一笑。
“怎麽,你那縣衙裏難不成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
老朱玩笑道。
林修:“!!!”
“那當然沒有!陛下說笑了!”
“隻是這幾天微臣都出門在外,縣衙確實是疏於打掃,裏頭有些塵垢,微臣怕陛下……”
他正欲解釋,卻見朱元璋擺了擺手。
“些許灰塵怕什麽?咱連下地幹活都幹了,還怕那麽點灰塵?”
“咱要看的,就是你衙門最真實的狀態,弄得一塵不染了,人員都是提前編排好的,咱還看啥?看表演嗎?”
“走,現在就去!”
說罷,老朱不由分說,抬腳便走。
胡惟庸看向林修,使了一個眼色,林修倒也不慌忙,隻是點了點頭,示意他放心。
他早就想到皇帝會視察縣衙,豈會不做準備?
剛才的話語,其實也就是說給皇帝聽聽的罷了,若不如此說,又怎能襯出皇帝的高明?
……
鳳陽縣城,縣衙之內。
“陛下,這兒就是微臣平日裏處理案牘的地方。”
“這張小飯桌,是微臣平時吃飯用的,衙門裏公務多,微臣多數也就是在這兒湊合了……”
“還有這……”
林修領著朱元璋在縣衙裏轉悠,耐心的介紹著。
朱元璋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讚許道:
“這裏設施都挺簡樸的,看上去不像是縣衙,反倒像是個農家大院。”
“咱記得,給鳳陽的撥款應該是不少的,你怎麽就不想著把這縣衙修的氣派一點?”
林修聞言,卻是神色一正。
“陛下,微臣也曾考慮過修繕縣衙,但是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筆錢用到改善民生上去。”
他正色道,
“縣衙修的太過於氣派威嚴,反而會讓老百姓有一種疏離的感覺。”
“畢竟,縣衙存在的意義,就是為老百姓服務,稍微簡樸一些,讓百姓們認為這是一座農家大院,可以隨時找裏頭的父母官解決問題,這,才是微臣覺得最為重要的。”
啪啪!
“林縣令這話說得好啊!”
胡惟庸拍手稱讚道,
“從你的話裏麵,我就能聽出來,你一定是個處處都為老百姓著想的好官!”
“陛下,像林修這樣的父母官,微臣覺得應該提拔啊,哈哈!”
朱元璋亦是笑了起來。
“若真是好官,那自當提拔。”
他負手道,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隻要是真有能力的,咱都會不拘一格的提拔!”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忽然間,老朱目光盯住了林修,沉聲道:
“林修,你們縣衙的監牢在哪裏?帶咱去看看。”
聽到這話,林修明顯愣了一下,而胡惟庸此刻更是神色一緊。
這一問,出乎了他們的預料!
“這……陛下,那種地方非常髒亂,微臣怕您受不了那裏頭的氣味。”
林修神色有些為難,道,
“況且裏頭也沒什麽好看的,無非就是幾個匪徒……”
朱元璋擺了擺手。
“髒亂怕什麽?監牢哪有幹淨的。”
他滿不在乎的道,
“在鳳陽待了兩天,都說這兒吏治清明,老百姓安居樂業,盜賊無有。”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反應一個地方是否安平的,就是它的監牢!”
“走,帶咱去!”
林修看了一眼胡惟庸,神色有些遲疑。
“怎麽,你不願意帶咱去?”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
“難不成,你這鳳陽監牢裏有許多罪犯?”
“這太平,是你刻意粉飾出來的?”
林修:“!!!”
“沒有沒有!陛下玩笑了!”
他趕忙道,
“微臣這就帶您去,陛下,諸位大臣,請隨我來……”
說著,林修便走在前頭,給眾人帶路。
朱元璋跟在身後,後麵一大票人自然也就跟上腳步,前往參觀鳳陽監牢。
可明顯的,幾個淮西武將此刻臉色都是有些不對,默默的放慢了腳步,走到了隊伍的後麵。
“這……不會出問題吧?我看林修的臉色好像不太對?”
“應該不會……不過我確實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陛下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參觀監牢?那破地方有什麽好參觀的。”
“對啊!真有點怪……”
“別慌,不要慌張!沉著冷靜一點,我們要做的就是把氣沉住,其他的,自然有胡大哥去周全。”
“嗯,是,是……”
“……”
鳳陽牢房,是用青石堆砌而成,形製與天牢大差不差,隻是沒有天牢那麽大。
一進去,眾人便聞到了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女眷們紛紛捂住了口鼻。
“陛下,這監牢比較小,進不去那麽許多人呐……”
林修看著身後的幾十號人,神色有些為難。
“女眷都在外歇著吧。”
朱元璋擺了擺手,吩咐了一聲,旋即便一頭紮進了監牢之內。
朱橘一聽這話,便也不走了。
“小橘子,你又不是女眷,進去啊。”
馬秀英一臉奇怪的道。
“我蹲過天牢,得了幽閉恐懼症。”
朱橘開口道,
“所以我不想進去,再說了,裏麵也沒什麽猛料,無非就是走走形勢罷了。”
馬秀英眉頭微微一挑,摟了摟朱橘的肩膀,轉而看向站在監牢門口猶豫不決的朱棣。
“老四,你也別進去了。”
“過來,等你父皇他們出來便是。”
朱棣聽到這話,猛地轉頭,頓時露出了感激之色!
“謝母後!”
朱橘的幽閉恐懼症是假的,他的是真的!
在天牢裏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無助最低穀的時刻,他,是真的這輩子都不想再往這種地方裏頭鑽了!
“嘿嘿,老四,來,吃個桃。”
“謝謝六哥……”
……
監牢之內。
朱元璋邁著步子,左右看著。
“這牢房裏,怎麽都是空蕩蕩的?”
他皺眉道,
“難道鳳陽的治安真的有那麽好,連盜賊都沒有麽?”
一路走過來,牢房盡皆是空的。
這也太假了吧!
“回陛下,盜賊是有的,不過,微臣平時審訣的速度都比較快。”
林修恭聲道,
“審完,輕一點的也就關幾個月;重的呢,就直接送到省府去了,不在鳳陽停留。”
“最近幾個月,治安確實還可以,隻是出了一些小蟊賊,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
“陛下往裏走,裏頭還有幾個罪犯在。”
哢擦,哢擦。
朱元璋踩著地上的幹草,走到了監牢深處。
果然,最裏頭的兩個牢房裏,關著一男一女,聽到有動靜,倆人皆是從牢房裏爬了起來,呼喊道:
“冤枉,我冤枉啊!”
“大老爺,放我出去吧!求求你放我出去!”
朱元璋見此二人,隨口問道:
“他們犯了什麽罪,怎麽大喊冤枉?”
林修猛地看向二人,喝令道:“閉嘴!”
兩人見他凶神惡煞,皆是噤若寒蟬,隻有那女人嗚嗚的哭泣著。
“來到牢裏的罪犯,沒有一個不說自己冤枉的。”
林修拱手道,
“回陛下,此二人犯的是通奸之罪,犯婦劉氏乃是商人之妻,其丈夫因為行商,常年不歸,她便與村中閑漢王狗兒有了私情,一開始還偷偷摸摸,後來竟是將王狗兒留宿在家中,行那苟且之事!”
“後來,他們倆的醜事被撞破,這倆人也就被送到了縣衙。”
“這樁案子很明晰,所以微臣判的也很快,犯人王狗兒判處監禁兩年,犯婦劉氏判處監禁三年!”
朱元璋聽完這番話,目中頓時露出厭惡之色。
“咱最討厭的就是不守婦道的女人!”
他嗬斥道,
“像這樣不知檢點,對丈夫不忠誠的淫婦,三年太輕了!應該浸豬籠!”
聽到這話,那犯婦劉氏頓時目露驚恐之色,大喊道:
“我錯了,我錯了!”
“饒了我吧!我不要浸豬籠!求求大老爺放過我吧!”
朱元璋冷哼一聲,拂袖不理。
“看到沒!隻有用重刑,她才會怕!”
“才能給人起到警示的作用!那奸夫也該加刑!你這裏的量刑實在是太輕了,所以監牢裏麵沒人!咱現在還是奉行用重典的政策,對於各種犯罪,絕不姑息!”
林修聞言,連連點頭。
“是,是!”
他恭聲道,
“陛下教訓的是,微臣用的刑罰還是輕了!”
“回頭一定加大刑罰,給以百姓警示!”
朱元璋這才頷首,淡然道:
“除了這一對奸夫淫婦以外,沒有別的犯人了?”
林修搖了搖頭。
“回陛下,確實是沒有了。”
“或許是最近衙役捕快們不得力,未曾發現縣內的賊人,微臣之後一定督促他們一番,叫他們好好巡查!”
朱元璋聞言,看向身後的胡惟庸、李善長等一幹大臣。
“這幾天看下來,鳳陽的治安,好的出乎咱的意料啊!”
他忽的笑了起來,道,
“可咱怎麽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咱總覺得,有一股子聲音在耳邊盤旋,又是哭喊求饒,又是大罵狗官狗皇帝的,揮之不去啊!”
“這股聲音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呢?”
眾人聞言,神色皆是一變。
林修的臉色,更是變了幾變,不過他到底心理素質還有有的,強行穩住了心態,神色勉強保持平靜。
“陛下,您……或許是這幾天累著了吧?”
胡惟庸忙上前關切道,
“微臣曾經聽說,人在勞累的時候,就會出現幻聽的情況,耳朵邊會出現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聲音。”
“臣想,陛下肯定是太累了的緣故……”
朱元璋聞言,卻是嗤笑一聲。
“累不累,咱自己心裏清楚。”
“逛來逛去,也逛夠了,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說著,他便背著手,朝著監牢外走去。
“陛下……要去哪裏?”
胡惟庸給林修使了好幾個眼色,林修方才回過神來,趕忙跟了上去,連聲問道,
“微臣給您帶路。”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
“不用你帶路,你能跟得住,就行。”
說罷,他便大步流星的朝著監牢外走去。
監牢內眾人不明所以,但也隻能快步跟上。
到了牢房之外,已有十數個鑾儀衛上前,將馬匹送上。
“走!”
朱元璋熟練的翻身上馬,神色有些冷峻,吩咐道,
“能騎馬的都隨咱騎馬!要快,不許掉隊!”
“不能騎馬的,坐後麵的馬車!”
“駕!”
說罷,他便縱馬而去。
朱標、朱樉等一幹皇子,以及眾文臣武將皆是騎上駿馬,朝著皇帝追趕而去。
“看來好戲要開場了。”
朱橘放下糕點,亦是從鑾儀衛手裏接過一匹馬,踩著馬鐙爬了上去,拍了拍手,朝著一邊的徐妙雲笑道,
“妙雲老婆,要不要跟咱一起?”
“這可是一出好戲,你要是慢悠悠的坐馬車,可不一定趕得上啊!”
徐妙雲臉色一紅。
這大庭廣眾之下,她哪裏敢這麽堂而皇之的上朱橘的馬?到時候被人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啦?
不過,朱橘口中的‘一出好戲’,她也確實好奇。
聰明人都能看出來,從牢裏出來的陛下,神情已經不對了……這,必定是有事情要發生啊!
“我……我跟我爹!”
她紅著臉回了一句,轉而上了徐達的馬。
矜持,是一定要保持的,在沒有正式過門之前……她絕對不可以上朱橘的馬,一起馳騁!
“嘁。”
朱橘吹了一聲口哨,縱馬而去。
噠噠!
噠噠噠!
一陣塵土飛揚之後,馬蹄落在了一座荒敗的村落前。
一處斷壁殘垣旁,卻已有數個鑾儀衛等候,而其中最為顯眼的,自然是鑾儀衛指揮使毛驤。
“參見陛下。”
毛驤走上前去,躬身行禮道,
“末將在此等候陛下多時了。”
朱元璋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正此時,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陛下!林縣令他墜馬了!”
聽到這話,朱元璋卻是嗤笑一聲,略一側目看向身後。
隻見林修墜在馬下,正被幾個鑾儀衛給扶了起來。
此刻的林修,哪裏還有剛才的神采奕奕?這一墜馬,好像把他的精氣神全都給墜沒了一般,臉色已是無比的蒼白,額頭上更是冷汗涔涔。
朱元璋翻身下馬,緩步上前。
“林縣令,怎麽這麽不小心?”
他似笑非笑的道,
“不要緊吧?”
林修身形發顫,勉強咽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
“陛下,他好像站不穩了。”
一旁鑾儀衛稟報道。
朱元璋看向一旁的胡惟庸等人,隻見他們皆是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和他對視。
“或許是摔傷了,沒事兒。”
“你們攙著他,進來。”
說罷,他便轉身朝著斷壁殘垣之內走去,越過矮牆,裏頭是幾座破敗的瓦房。
“林修,這地方,你熟悉嗎?”
朱元璋開口問道。
林修被鑾儀衛架著,哪裏還說得出話來?隻見他喉嚨滾動了一下,直直的看著前方,嘴裏卻是嘣不出半個字來。
“熟悉也好,不熟悉也好,咱進去瞧瞧便是。”
朱元璋背著手,掃視了身後眾人一眼,老神在在的走進了屋內。
毛驤在前頭帶路,拐了兩個彎,便聽到嗚嗚聲傳來。
噠噠。
朱元璋加快了腳步,邁入了後院之內!
唰!
他的目光,落在了牛棚之中!
隻見那牛棚用木柵欄圍了起來,裏頭竟是擠滿了人!
每個人的嘴都被厚布塞了起來,並用鐵絲箍住了臉麵,導致他們根本無法說話,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噠噠!
“這!”
“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裏會有那麽多人被關押?”
“嘶……”
朱標領著眾人進了後院,看到牛棚裏被關押著的人,皆是露出了驚色!
胡惟庸等人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此刻看到這一幕,還是臉色大變,神色驚恐莫名!
這一刻,胡惟庸的心裏隻有一個想法!
完了!
這幾天,被陛下耍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誰抓的人?!”
朱標神色震動,喝令道,
“快,把牛棚打開,把裏頭的人都放出來!”
毛驤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揮了揮手。
“放人!”
一聲令下,鑾儀衛用暴力將木柵欄砍斷,牛棚裏的人見此狀,皆是激動的掙紮了起來,瘋狂的擠著,想要從裏頭逃出來!
“不要亂跑!”
“皇帝陛下來救你們來了!你們有什麽冤仇都可以說!陛下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
毛驤早已有所準備,一揮手,鑾儀衛們便是將場麵控住,不讓這群激動的人衝擊到皇帝。
同時,他們也上手,將牛棚眾人臉上的鐵箍以及厚布解開。
“天殺的林修!!!”
“我要宰了你,我要宰了你!!!”
漢子們嘴巴一被打開,盡皆嘶吼了起來,若非鑾儀衛強控著,他們早已衝上去,將林修撕咬成碎片了!
“林修!”
胡惟庸喝令道,
“你!你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鳳陽怎麽會關押這麽一批人?你到底都幹了什麽!快快和陛下交代,不然,小心你的腦袋!”
然而,麵對胡惟庸的詰問,林修卻是根本答不上來,他早已渾身都癱軟,若非被人架著,怕是已經躺在地上成了一灘爛泥了。
“說啊!”
胡惟庸怒斥道,
“你別給我裝死!把事情一五一十全說出來!”
“要不然,你全家性命都難保!”
‘全家性命’這四個字,聽在林修耳中,宛若晴天霹靂一般,將他從癱軟中炸醒了過來!
“陛下!他們……他們都是造反的刁民啊!”
他朝著朱元璋不住的拱手,顫聲道,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擅作主張,沒有把他們關在縣衙的監牢裏,實在是因為……實在是因為怕他們胡言亂語,讓陛下不快!這才……”
“請陛下責罰!”
噗通!
林修掙脫開身邊兩個鑾儀衛的手,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
“造反的刁民?”
朱元璋嗤笑一聲,道,
“好一個造反的刁民,咱倒是要問問,他們都造什麽反了。”
他轉而看向被關押的眾百姓,大聲道:
“咱是朱元璋!鳳陽人,也是大明的皇帝,今天,來給鳳陽老鄉主持公道來了!”
“你們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誰害得你們被關在牛棚裏,你們就找誰的麻煩!好好想清楚,把想告的人都好好想一想,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來啊,把他們都帶走!”
眾百姓聞言,目中皆是露出激動之色!
……
鳳陽縣城之外。
一個不大不小的木台早已搭建。
周圍,聚攏了無數老百姓,人頭攢動,跟看廟會似的,好不熱鬧。
“你也來了?”
“是啊!他們不是說,皇帝陛下請全鳳陽的老百姓那個看大戲呢!有戲看誰不來?”
“嘖嘖,陛下請的一定是名角!就是不知道唱的是什麽戲。”
“……”
望著黑壓壓的人頭,從破落村莊趕回來的胡惟庸臉色變了又變。
“這些……都是誰安排的?!”
“我們,我們竟然全然不知!”
他一顆心,已然是沉到了穀底。
“惟庸,我想,我們還是把陛下想的太簡單了,以為他在高處,就看不到下麵的真實情形……其實,他早已洞悉一切,隻是陪著我們演戲,耍著我們玩呢。”
李善長低聲道,
“接下來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太激動,要平靜。”
“咱們眼下先確保自己的安全,再說別的事情。”
胡惟庸心神一震,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極力將自己的情緒調控到了平靜的狀態。
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鳳陽的事兒,也都是林修安排的妥妥當當。
可現在這麽一看……掌握個屁啊!
陛下從監牢裏出來,就不對勁了!不,之前就已經有點不對勁了,隻是他沒有細究!
而後麵所發生的事情,更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眼下的情形,別說是掌握了,就是能夠把自己保全好,都燒了高香了!
噠!噠!噠!
朱元璋領著馬秀英,以及幾個皇子上了木台,坐上了中間的太師椅。
帝後二人就坐,眾皇子陪侍。
至於一幹文臣武將,則是被安排在了側邊就坐。
牛棚裏的一眾漢子也都被帶上了木台,被鑾儀衛控著,跪在了朱元璋麵前。
砰!
朱元璋一拍太師椅,大聲道:
“咱是朱元璋,你們口中皇帝陛下!今天請諸位鄉親們來,不是請大家看戲,而是請大家做一場見證!”
“都說老百姓愛戴青天大老爺,那咱今天就做一回青天大老爺,斷一次案!”
此言一出,百姓們盡皆喧鬧了起來。
“他是皇帝陛下?他就是當年的那個朱重八?!”
“噓!小點聲,你不要命啦?朱重八這個名字也是你能亂叫的?好好看著,別吱聲!”
“誒!那不是二牛麽!好幾天沒見他了,怎麽跑到這上麵去了?”
“是啊,好多熟麵孔啊!他們不都是被……”
“……”
“肅靜!”朱標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讓百姓們安靜了下來,紛紛看向木台上的朱元璋。
“咱已經給你們時間想了,現在也想的差不多了吧。”
朱元璋看向一眾漢子,沉聲道,
“誰先來?”
噔!
話音剛落,一個漢子便上前一步,恨恨的道:
“皇帝陛下,我要告!”
“我第一個要告的,就是縣令林修!這天殺的林修,謊稱要為我們這些有冤屈的百姓主持公道,結果卻是找機會把我們全都抓了起來,關進了牛棚裏!”
“這兩天我們不吃不喝,還被捂住了頭麵,遭受了百般折磨,都是這個畜生害的我們!”
此言一出,眾漢皆是群情激奮,大聲叫嚷了起來!
“帶林修!”
朱元璋喝令道。
兩個鑾儀衛提溜著林修,將他摔在了木台之上。
他的出現,引得眾百姓一頓驚呼。
這可是鳳陽的父母官啊,此刻卻成了人犯一樣,哪裏還有半點官員威嚴?
“林修,你作何解釋?”
朱元璋不鹹不淡的道,
“你剛才說,這些老百姓都是造反的刁民?”
“可為什麽他們說,他們是需要主持公道的有冤百姓?是被你誘騙著關起來的?”
“嗬嗬,這就是你說的太平安康,百姓鹹服?把找事兒的全都抓起來,不讓他們有機會出現在咱的眼睛裏,這就天下太平了?”
林修跪伏在木台之上,身形顫抖不已。
“陛下,微臣……”
“住口!”
朱元璋怒道,
“你還有臉給咱稱臣?你不配當咱的臣!巧舌如簧,還什麽一心為老百姓服務,你就是這樣為老百姓服務的?狗東西!”
“來啊,先打他二十棍!”
毛驤上前,手執長棍,朝著林修毫不留情的打下!
砰!
砰!
這棍聲,嚇得老百姓們一陣哆嗦,可卻也有人忍不住叫好!
“打得好!”
“早該打這個狗官了!這個狗官和地主老財合起夥來欺負咱老百姓!”
“陛下英明,陛下聖明!”
一時間,叫好聲不斷。
二十棍後,林修的屁股已然是血肉模糊。
他趴在木台之上,臉色慘白,已是隻有出氣,沒有出氣。
“你們繼續說。”
朱元璋冷哼一聲,道,
“有天大的冤情,咱今天也給你們主持了!”
那漢子見這一頓棍棒,目中怒氣卻未消散多少。
“陛下聖明!”
“草民第二個要告的,是陸季!他仗著自己有個當將軍的哥哥,橫行霸道,把我家的良田全都強取豪奪走了!我大哥因與他的家仆理論,竟是被那惡仆活活打死!”
這一告,身旁眾漢子皆是嚷嚷了起來。
“我也要告陸家!”
“我也要告陸家!陸家不但霸占了我們的田土,還收私稅!官府收完稅之後,他們還要再收一回,而且那私稅甚至比官府的稅還要高!”
“陛下,陸大龍強占了我的婆娘,您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
一時間,群情激奮,陸家的罪狀被不斷爆了出來,聽得眾勳貴頭皮發麻。
到這一刻,縱然是再傻的人也知道,陛下這一出是衝著誰來的了!
“陸家,嗬嗬!”
朱元璋冷笑道,
“看來,這陸家在鳳陽,可以說是隻手遮天啊!不但強占田土,欺男霸女,甚至連私稅都敢收!”
“這真是不聽不知道啊,他陸仲亨,莫非是要在鳳陽建立一個國中之國?!”
“來啊,帶陸仲亨!”
一聲令下,毛驤將早已秘密帶來的陸仲亨帶上了木台。
“跪下!”
噗通!
陸仲亨被鑾儀衛一壓,跌倒在地。
“陸仲亨,你能耐啊!”
朱元璋盯著陸仲亨,冷聲道,
“在咱的家鄉鳳陽,你都敢這般肆無忌憚!”
“你說說看,要咱怎麽罰你?”
陸仲亨緩緩抬起頭,目光亦是撞上了朱元璋。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啐了一口,低聲道,
“反正,我早就是案板上的魚肉,等著你來殺了!”
被打入死牢的這些日子,陸仲亨也早就想明白了,他橫豎都是個死,再怎麽求饒也沒用!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哈哈,這說得好像你有多大的冤屈,像是個悲情英雄似的。”
朱元璋不怒反笑,道,
“你若不犯法,咱會殺你嗎?”
“如果隻是在應天私自調兵這一件事,咱或許還能網開一麵,不殺你。”
“但你都做了什麽?你人雖然在應天,但你的家裏人,卻把魔爪伸到了鳳陽!仗著你的權勢,為禍一方!”
“在咱這裏,禍害老百姓,那就是第一條死罪,絕不容寬恕的死罪!”
砰!
他說著,猛地站了起來,看向左邊的一眾文武。
“現在,誰還要給陸仲亨求情?”
“站出來!”
“咱倒是想看看,誰有這個膽子,這個時候還想著庇護他!”
眾文武:“……”
這個時候,誰還敢作聲?
雖說是淮西人擰成一股繩對抗皇帝,但這會兒卻沒有人膽敢冒頭。
冒頭,就有可能被牽連!
“沒有了?”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的道,
“先前你們大家不是挺團結的麽?給陸仲亨求情的折子,都快要把咱給淹了!”
“有些情形,咱不清楚,但你們身為兄弟,應該清楚吧!不檢舉也就罷了,竟然還想著力保,怎麽,難道你們都是一丘之貉不成?”
“咱今天倒要挖一挖,看看你們之中,有沒有和他一樣的貨色!”
一班大臣,此刻皆是噤若寒蟬。
“來啊!”
朱元璋也不猶豫,下令道,
“將陸仲亨就地斬首,以儆效尤!”
“此外,抄沒其所有家產,夷其三族!什麽義子義侄,也全都算在裏頭!”
布局了這麽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壓倒一切聲音,快刀斬亂麻!
“遵旨!”
毛驤抄起手中長刀,將陸仲亨給拖到了木台的邊緣。
“朱重八!”
“老子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跟了你!”
陸仲亨怒吼一聲,目中滿是怨毒之色!
嚓!
下一秒,毛驤已然是幹脆利落的下了刀,將他的脖子砍斷!
汩汩的鮮血噴了出來,陸仲亨的腦袋跌落在了泥地上,染開了一片血汙。
“咱要知道你是這樣的德性,根本不會用你!”
朱元璋聽了陸仲亨的臨終遺言,卻是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冷哼道,
“就你這樣的貨色,哪裏沒有?”
還真不是吹,像陸仲亨這樣的將領,他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沒有咱的賞識,你是個屁?
一股子血腥味,在木台邊彌散,這一顆人頭,也把在場眾百姓全都嚇了一跳。
這,說殺就殺啊?這麽幹脆利落?!
一個橫行鳳陽的惡霸家族,就這麽輕飄飄的就被滅了,甚至連一絲掙紮反抗都沒有?
這一幕的視覺衝擊力,無疑是巨大的!
“除了陸仲亨,還要告誰?”
朱元璋看向眾百姓,揮手道,
“今天咱來,就是為了給老鄉們主持公道,出一口惡氣!”
“誰有冤屈的,被欺負的,全都報上來!隻要案件屬實,證據確鑿,咱照殺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