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師父,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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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最後的最後,不管容炫然費了多少口舌,給容青染各種分析不能把自己交給人族的利弊,他還是被束了法力,順便還被關進一個飄浮的透明球中扔給了那女子。
而做完這一切的容青染則深藏功與名,在容炫然無語到麻木的的眼神中變幻成一個十幾歲的豔麗少年。
哦,就是在雪山之外遇到的那個謊稱自己是容安然後代的小子。
容炫然:“……”還是你們這些老古董會玩兒,成人的世界太複雜,他要回家,他要回家!
至於宿山嘛,根本不需要他們二人處理,因為有人來了。
“小師叔?是小師叔嗎?小師叔!是小師叔啊!”
有人在不遠處興奮地向這邊的女子招手,正稀奇地看著手上牽著的像氣球一樣在天上飛著的這女子隻得暫時放下自己的玩心,歪了歪頭,仔細打量著從遠處奔向這邊的幾人。
待這幾人走到近前,她定睛觀瞧,這才終於將記憶中的麵孔與眼前這些人對上號來。
她揚起一個笑臉,應道:“是燕師侄和杜師侄啊。”緊接著,她又將目光投向杜九詞:“聽說杜師侄最近喜事將近,怎麽沒見你向你師父請個假,好好籌備自己的道侶大會?”
杜九詞聞言,原本一臉嚴肅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羞澀不自然,他那張原本就不算白淨的麵龐,此刻更是像被火烤過一般,“唰”地一下漲得通紅,宛如一隻煮熟的蝦子。
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結結巴巴回答道:“呃……這個……鏟奸除惡乃是我昭明天宗弟子義……義不容辭的責任!個人私事,實在是不足為道!”
舟舟眯眼笑了笑,“此間事了,就該辦喜事了吧?到時候可不要忘了邀請師叔我,師叔一定給你包個大大的紅包。”
一聽到“大大的紅包”,杜九詞眼睛都亮了,畢竟也是要養家糊口過日子的人了,特別是這些年為了修煉,往藏書閣裏投了不少靈石,雖然修為確實有所進益,但荷包快空了也是不爭的事實!
他搓搓蒼蠅手,嘴上說著不好意思,眼神卻滿是期待:“小師叔太客氣了。”
“這是喜事,談不上客氣不客氣的。”
“京京替杜師弟多謝小師叔。”眼看這二人大有繼續深聊下去的架勢,燕京京趕緊打斷,進入正題:“不過這裏是發生了了什麽嗎?妖族太子怎麽會在這裏?還有裏麵的聲音又是怎麽回事?”
她指指舟舟手上拿繩子牽著的透明球,又指了指山洞最深處不斷傳來的淒厲又飽含怨恨,最重要的是折磨耳朵的叫聲,後麵跟著跑過來的幾位玉京學院的弟子也是幾臉好奇地看著這裏唯二站著的活人。
舟舟摸了摸下巴:“啊,你說這個啊,這就說來話長了。”
雖然燕京京很想來一句“那就長話短說”,但是……眼前這位年紀雖小,輩分卻高,所以她隻能委婉地表示:“那小師叔不妨簡要地給我們講講現在的情況?”
舟舟微微一笑,一口氣說完:“簡單來說就是這一切都是這個狗東西造的孽,隻是被我一不小心打傷之後,又被裏麵那位大妖給收拾了,算是罪有應得,正好我又有師父給我的法寶,能夠短暫困住他。”
其他人聽完舟舟的話,都有些發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簡要確實也挺簡要的,但是不是太過簡要了?
信息量還有點大,他們得緩緩。
後麵的事情,大家倒是比較容易理解。
畢竟,他們之所以能夠如此迅速地抵達這裏,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一股強大的高階妖族血脈之力將上層的那些大妖小妖全部震暈,順便影響到了周圍那些蘊含妖力的陣法,從而讓他們成功找到破綻,迅速將被困的人救出來。
原本他們還以為是這位妖族太子發現異常,肅清內部,卻沒想到他竟就是這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
堂堂妖族太子,更是大陸上實力頂尖的渡劫尊者,為何要大費周章地策劃這些事情呢?
是想和人族開戰?
想到這裏,燕京京和杜九詞不由打了個寒戰,紛紛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可話又說回來,如果他們沒有記錯的話,小師叔如今也不過二十歲,這進步再神速也不至於能把堂堂渡劫尊者打傷吧?
雲桑大陸什麽時候已經這麽魔幻了?
到底還是沒經曆過太多,心裏想的什麽幾乎都被對麵那人看在眼裏。
雖然有時候她玩心是重了些,但是不該有的麻煩最好還是能避則避。
“這還要多虧我師父出門的時候給我一張刻寫了他老人家全力一擊的符紙,否則我今日就得交代在這兒了,可真是嚇死了。”
說完,舟舟還心有餘悸地瞅了眼飄在天上、麵無表情的容炫然,在目光與容炫然那冷冰冰、毫無感情的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她又似是被嚇到了一般,緊急收回自己的眼神,然後有些害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容炫然嘴角抽搐。
這人有病吧?他什麽都沒幹!
明明是她!
分明是她聯合容青染誆騙他!
雖然他不敢直接去看容青染此時的表情,但猜也能猜得到。
結合剛剛的經曆,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裏默默吐槽一句:果然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
一群戲精!
他那略有些失態的表情被眾人看在眼裏,氣氛一時有些凝滯。
杜九詞麵露凝重,冷靜地分析現在的局勢:“不管怎麽樣畢竟是妖族太子,這裏又是在妖族的管轄範圍內,隻怕最後也得由妖皇決斷,那現在……?”直接和妖族溝通?
燕京京搖搖頭,“不行,妖皇閉關多年,現今這位妖族太子才是妖族的實際掌權人,妖族情況與人族不同,妖族皇室一家獨大,若是將他交給妖族,隻怕最後這件事隻能不了了之了。”
“而且若是我們執意要求妖族給一個交代,最後收到的也隻能是個替罪羊,而這位太子必然會毫發無傷。”一位玉京學院的弟子發表自己的觀點。
“那不行!”很明顯,杜九詞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來的時候我們都看見了的,那些儡妖,皆是我人族的修士煉製而成,數量之大,令人咋舌,絕不能這麽輕易地放過他!更何況,從這座地下洞窟的規模來看,隻怕整個妖族掌握實權的那些高層都多多少少參與其中。交給妖族,風險太大!”
燕京京閉上眼睛,語重心長地說出另外一個事實:“可是,人族和妖族的關係這幾千年來才剛剛緩和了一些,若是因為這件事導致雙方不和,甚至是衝突,隻怕也是一樁大麻煩。”
杜九詞聞言也頭疼地拍了拍腦袋,卻在低頭的時候恰好注意到他家小師叔正悠哉遊哉地同旁邊的美貌少年眼神交流。
“小師叔可有什麽高見?”他問。
燕京京扯了扯杜九詞的衣角,傳音道:“這種事情怎麽能問小師叔呢?”
“怎麽不能問了?小師叔輩分高,修為也不差,這人還是她抓到的呢!”
燕京京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可是你別忘了,小師叔如今才二十歲,這件事情何其重大,你讓小師叔做決定,這不是給小師叔找麻煩嗎?”
杜九詞一呆,重新將目光投向似乎他家小師叔,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是他病急亂投醫了。
隻可惜,自他們進入這片秘境開始,風翎就沒法聯係到外麵的人了,就連玉京學院以及萬合宗的諸位也無可奈何,要不然他們也不必在這裏糾結這麽久。
燕京京沉思片刻,“要不,我們還是把他帶回玉清盟吧?”
舟舟挑挑眉。
“可是等我們到秘境外麵再聯係師長們也是來得及的。”有人不讚同。
杜九詞深知遲則生變的道理:“秘境外麵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這邊,且這邊還有那麽多事情未了,還有那麽多儡妖沒有安排,等我們出去,隻怕妖族早就察覺到不對勁,屆時再派人前來探查,就麻煩了。”
剛剛不讚同之人被杜九詞這一番說法說動,明顯有些動搖。
“我有話說。”舟舟舉手,待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時,她開口道:“其實就算我們把他帶到中洲,也沒人相信是我們把他綁過去的吧?”
為了不引起過高的注意,他們此次來到樾洲是以交流之名,弟子修為最高便是元嬰,而容炫然是渡劫。
妖族太子不見了,你們找他去呀!關他們一群不起眼的小嘍囉什麽事?
分明就是容炫然自己偷跑到中洲利用儡妖為禍四方,被玉清盟的師長們抓了個正著嘛!
“有兩股強大的妖氣在往這邊靠近。”
想通了關節,剛鬆了一口氣的弟子們聞言瞬間又緊張起來。
燕京京稍稍探出自己的神識感受一二,在探尋無果後才用略帶審視的的目光望向舟舟身旁的容與:“小師叔,這位道友是……?”
剛剛雖然注意到了這個貌美少年,但看起來屬實年紀太小,也並沒有太當回事,如今看來,竟是隱藏的高手?可是這人並不在此次弟子的名單中,究竟什麽來曆?
“容與,天褚峰的小師侄,和我同期進入的宗門,有一半的妖族血脈,對於妖氣的敏銳度可能確實比我們強一些。”舟舟還拿手比劃了一下下。
五年前容與雖被辜方辭委婉地勸離了昭明天宗,但也不為何,辜方辭確實沒有將他從昭明天宗除名,在名義上容與還是天褚峰的弟子。
天褚峰的弟子,和小師叔同期……
好像當初是有個漂亮的半人半妖的小少年和小師叔一起拜入的宗門,而且恰好便是拜入天褚峰,看來便是眼前這個少年了。
想到此,燕京京的表情稍稍輕鬆一些,“原來是天褚峰的小師弟,那小師弟可知來人是誰?”
容與閉上眼睛裝模作樣地感受一番,這才緊皺眉頭,擔憂道:“容蒼,梟風。”
容蒼,梟風,都是妖族高層的中心人物,特別是梟風。
因為年輕,也因為強大。
“我們得趕快把他送走。”燕京京當機立斷,“小師叔,人是您抓的,法寶也是您的,便請您將他帶回中洲如何?”
舟舟笑了笑,“卻之不恭。”
“我這有師父給的空間卷軸,可以快速回到中洲。”燕京京一邊說著一邊從自己的儲物戒中拿出卷軸遞給舟舟,卻剛好見到舟舟手中拿著一個精致小巧的小舟模型,“小師叔,這是……”
“我師叔借的。”舟舟簡潔地解釋自己拿出這艘小舟的原因:“空間卷軸雖快,但我不確定會不會給這法器造成一定影響,若是出了什麽差錯,可就不好了。”
燕京京略微想了一下,這妖族太子畢竟是渡劫期,若是沒有處理好,讓他跑出來,再鬧出什麽大動靜,可就真的麻煩了。
空間卷軸雖然快,但人在短時間通過空間卷軸跨過一個大洲尚且有所不適,更遑論是一個不可控的法器。
小師叔的謹慎是對的。
“這小舟真的可以將人無聲無息帶到中洲嗎?”
舟舟瞄了一眼小舟,有些不確定地點頭:“雁雪樓樓主的貼身法寶,應該還說得過去吧。”
“這是——浮天舟!”玉京學院的弟子中一個一直沉默不語,卻在那小舟出現後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小舟的女弟子驚叫出聲。
浮天舟?
那是什麽?
很厲害嗎?
在場的其他人除了手握浮天舟的舟舟,不甚在意的容與,眼中閃光一抹精光的被困著的容炫然,也就杜九詞明白這三字的含金量了。
“樂樓主居然把這麽重要的法器都借出來了?”他感慨,“這哪叫什麽還說得過去,這可太可以了!”
燕京京趕緊按住激動的杜九詞:“這究竟是什麽?”
孩子看起來都樂瘋了!
“傳說中,可以到達任何地方,甚至是雲桑之外世界的天階靈器!”剛剛興奮地都要彈出去的杜九詞難掩興奮地說道。
“雲桑之外的世界?仙界嗎?”
“當真有這麽厲害?”
“若當真如此,那樂樓主是不是也曾去過雲桑之外的世界?”
“嘿嘿,那我是不是也有機會在不成仙的情況下去仙界看看?”
“你少來,若真如此,哪輪得到你啊。”
……
很顯然,親眼見到天階靈器,讓這群剛剛還十分緊張的弟子們瞬間變得異常興奮,哪怕他們在各自的宗門裏見過不少好東西。
不過也難怪,畢竟是天階靈器。
現今存世的天階靈器隻怕十個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我不知道這浮天舟究竟能不能到達雲桑之外的世界,但是要悄無聲息地越過妖族的諸多耳目,到達中洲還是不成問題的。”剛剛出聲的女弟子滿臉肯定。
“我作證,因為我就是這樣到妖族的。”舟舟也順勢舉手。
燕京京和身後幾人交換了幾個眼神,快速商量過後最終決定由舟舟親自將容炫然秘密帶回玉清盟。
臨走前,舟舟囑咐道:“阿與,你留下。”
但容與並不想和這群小屁孩在一起,想拒絕,“可是……”
“這裏可就你一個是妖族的,且又與那梟風關係匪淺,你留下,會少很多的麻煩的。”舟舟很明白容與想說什麽,不等他將話說完,便輕輕將手搭在容與的肩膀上,一副叮囑粘人弟弟聽話的好姐姐架勢。
容與斜瞥了一眼自己肩上的手,又對上舟舟的目光,無數拒絕的話語最終都在她晦暗的眼神下化為一句“哦”。
……
這一次護送容炫然回去不能太過聲勢浩大,於是乎,雪清便成了最佳人選。
一則,雪清年紀相對比較小,鮮少露麵,名聲不顯,即便他們離開的時候少了她,也不會引起妖族的注意。
二則,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雪清雖然不是修為最高的,但是陣法造詣一定是當時在場所有人裏最好的。
要說單憑她一個人對付全盛時期的容炫然,那是癡人說夢,但要說讓她給已經被困住的且受傷的容炫然周邊再加幾個輔助的加強兼防護陣法,那是小意思。
另外,若是這浮天舟出現什麽問題,作為在場最先認出浮天舟的弟子,起碼能做到反應快速和舟舟一起解決問題,不會耽誤事兒。
“小師叔,靈器的“靈”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存在呢?”高空的風裹挾著雪清的聲音,輕柔而又縹緲。
舟舟懶洋洋地“嗯?”了一聲,聲音含糊著濃厚的鼻音,帶著一絲朦朧和隨意,聽不出來究竟是風聲太大沒有聽見雪清的問題,還是沒聽明白,又或者是已經睡著了,隻是下意識應了一聲。
雪清卻也不糾結這些,隻是自顧自地回答起來:“靈族,應天地氣運而生,一花一草一葉,乃至於一朵雲、一陣風皆可化生為靈,為人身,可修煉,那麽器靈是與靈族一樣的存在嗎?”
雪清一邊喃喃自語,一邊陷入了沉思,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均勻呼吸,似是已經睡著的舟舟正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深沉地看著她的背影。
可卻也隻是多看了兩眼,並沒有多說什麽。
她再次閉上眼睛,重新在躺椅上悠閑地搖晃起來,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亦或者是和靈獸一般,隻是通人性,卻無人身……?”
“為什麽一身定是人?”
“不是人身?”雪清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不是人身,那能是怎樣的?”若是靈獸化身,便是人身呐。
“也許是一隻機靈的鸚鵡,也許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兔子,或者是一捧水,又或者是——靈魂一樣的存在呢?”
“靈魂?”雪清偏頭看著愜意沐浴在陽光下的舟舟,一臉困惑:“靈魂依托於肉身存在,身死即道消,為何要修成這樣的狀態?”
雖然也聽說過死魂的存在,但據院中典籍記載,最近一次可查的關於死魂的記載都得追溯到五千四百三十二年前了,甚至往日那些據傳可以拘住死魂的陣法她也試過,全然沒有什麽效果,而且就連她的的師父,玉京學院的院長南齡澤也未曾親眼見過所謂死魂。
無法證實的東西,就算曾經存在過,也未必適用於現在雲桑。
年輕稚嫩的臉龐倒映在中間那人的眼中,最後都暈成一灘笑意。
中間那人想了想認真道:“也許這個器靈比較宅。”
若是能化成靈魂狀態,確實能少了很多無謂的攪擾。
雪清一時被噎住了。
宅?
因為宅所以便修成這種不穩定的狀態嗎?
這個說法有點離譜,但細細想來也不能說是不靠譜。
“那小師叔見過這種死魂嗎?”小師叔年紀雖然不大,但是辜山主見多識廣呀,未必沒有見過呢!
四舍五入一下,辜山主見過不就是小師叔見過嗎?
中間那人是不太懂得雪清這個神奇的腦回路的,隻得答:“我沒見過靈魂,但不是有人見過鬼修嗎?”
畢竟鬼修也是死魂的一種,也就是強了些,特殊了一些。
雪清微微蹙眉,鬼修啊——
非人非妖,非魔非獸,實力卻增長極快,而且鬼修對於一切普通的攻擊耐受極高,唯有攻擊神魂類的術法方能取得卓越成效。
但是,“可是鬼修上一次出現也是一千年前了,數量稀少,現身即為禍四方,焉知不是魔族甚至是妖族搞的鬼呢?”
一如今日之儡妖?
雪清的眼神默默飄向了被掛在屋簷上,如一隻風箏一般在風中淩亂的容炫然。
中間那人不語,隻是笑著也跟著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那位生無可戀的太子殿下,手上還不停轉悠著自己風翎上的粉色流蘇。
至於容炫然:“……”額嗬嗬嗬,他要是有那麽大本事,也不用在這裏搗鼓儡妖了,一步到位,把你們直接一鍋端了豈不是更好?
但是吧……
一直認真行使自己保持沉默權利的太子殿下終於開了尊口:“我沒那麽大本事,不過,我父皇還有魔主那等境界,或許真的能做出常人所不能及的稀奇玩意也未可知?”
中間那人挑眉,手指恰好從風翎上挪開:“哦?是嗎?太子殿下活了這麽多年,見多識廣,如今說出這番話那必定是知道些什麽吧?”
“知道得不多,隻是見過幾次鬼修。”
“我們兩個年紀小,沒見過鬼修,現在距離中洲還有段距離,不如太子殿下把這些關於鬼修的故事講給我們聽聽?”
“哦,對了,你記得說得生動些,也別太血腥,我膽子小,經不起嚇。”她又一臉單純地補充道。
容炫然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忍,忍,忍——
啊摔!
他是妖族太子,不是說書的!
你年紀小,年紀小,年紀小就真的可以當自己是個寶寶嗎?你要什麽我就要給什麽?!
不過到底是做了多年妖族太子的大能,饒是心中咒罵千百回,麵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表情管理當真是做到了極致。
故事說講就講,而且講得繪聲繪色,不帶一絲敷衍,頗有一些傳銷的天資在裏麵的。
隻不過,若是能忽略掉裏麵的若有似無的要將鬼修一事往魔族,不對,往繁淵身上靠攏的意圖的話,那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故事。
故事畢,雪清原本還算輕鬆的表情逐漸沉寂下來,麵上更是掩飾不住地擔憂。
而另一位看客則是很給麵子地鼓了鼓掌,但笑吟吟盯著他的樣子看得容炫然心裏直發毛。
明明就是個乳臭未幹的臭丫頭而已……
容炫然眼睛眯了眯,方才和善地解釋道:“這些事情已經很久遠了,兩位當作普通的民間故事聽聽就好,不必當真。”
聞言,雪清緊繃的身體這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但她的小師叔卻突然毫無征兆地笑出了聲。
這笑聲在安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突兀,讓人摸不著頭腦。
且這笑聲越來越不受控製,連帶著她整個人都倒在了椅子上。
“小師叔,怎麽了?”雪清的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隻覺得這笑聲分外瘮人。
容炫然的表情也快繃不住了:“容某說了什麽事情,能將……這位道友逗得這般開心。”
笑了好久,那人終於笑累了,也笑夠了,扶著自己笑酸了的腹部端正坐姿,認真地麵對著容炫然。
琥珀色還帶著異樣的色彩的眼眸在陽光下看起來十分晶瑩剔透,將眼眸底下掩藏著的濃墨的黑暗照得一清二楚。
她幸災樂禍但一字一句清楚地問道:“容炫然,你這樣當麵蛐蛐當事人,真的沒有問題嗎?”
“什麽?”容炫然愣了一下。
哪來的當事人?
這些鬼修不是都被玉清盟清理掉了?就算還活著,一些鬼修罷了,難道還值得他擔心?
“你,又搞什麽幺蛾子?”在雪清,容炫然雙雙愣神之時,一道深沉的明顯帶著不耐煩的嗓音在二人耳邊炸起。
雪清沒聽過,自然不知是誰,隻覺得這聲音的主人雖不在身邊,卻能使得自己渾身生出不自在感,定然是個修為高深的大能。
至於容炫然——
魔主?繁淵?
他會在這裏?
別開玩笑了?
除了特定的人,特定的事,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請得動這位深居簡出的魔主,就連容炫然自己也未曾得過這位魔主的半分高看和尊重,遑論眼前這兩個連元嬰都不到的小修士?
不對,眼前這人是辜方辭的弟子……
不對,不對,即便如此也不應當啊……
“您這話說得,什麽叫搞要幺蛾子呢?我這分明就是免費充當人間信使的善良小仙女啊!”某人眨巴著眼睛大言不慚地誇耀自己。
繁淵:“……”有病。
要不是自從五年前這人抓到機會,借口兩族和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天天閑得慌一般來騷擾自己:不開心了,發個清心咒給自己,在他耳邊循環自動播放,開心了,還是要發個清心咒,美名其曰,他不開心了,她自己會更開心。
若是一般人屏蔽了,甚至是殺了也便罷了,但偏偏——遠在魔域的繁淵深呼一口氣,克製住自己多年未被挑起的怒氣——身邊這個醜風翎,平時沒什麽存在感,可一到念清心咒的時候,趕都趕不走。
魔氣侵染不了,暴力摧毀不動,水火不侵,光看著就讓人火大!
而且,還人間信使?還善良小仙女?
仙女也便罷了,人間信使還有善良這兩個詞她能沾到半點關係嗎?別以為他不知道她突然聯係他的原因。
狐假虎威。
也不知道這個妖族太子幹了什麽,惹到這人了。
繁淵不說話,可是耐不住有人話多
“魔主大人,這故事講得妙,講得好呀!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值兩個——”中間那人趕緊收回自己兩根手指,又額外加了兩根,“四百顆上品靈石?”
雪清原本略微平靜下來的內心,突然間便如被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席卷而過,掀起驚濤駭浪。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腦海裏不斷地循環播放著小師叔剛才說的“魔主大人,魔主大人……”
繁淵不知道這人和容炫然什麽仇什麽怨,但現成的熱鬧哪有不看的道理?
“既是妖族太子親自講的故事,四百上品靈石豈夠?”
說話間,一袋沉甸甸的靈石便砸到了靈舟的甲板之上。不說其他,光這個分量,光這個靈氣逸散的程度,這袋子裏麵起碼有一千上品靈石
但是對於容炫然來說,擺在他麵前的可不是這一袋靈石,這分明就是對他明晃晃的不滿!是警告,也是威脅。
是在告訴他,即便他繁淵身不在此,想殺他,也從來都是輕而易舉,就如這袋周圍靈氣與魔氣交纏的靈石一般,他隨時都可以從魔城來到雲桑的任何地方。
因為,這就是渡劫之上的實力。
容炫然笑得很勉強,但他還是竭盡全力地穩住自己的心神,隻望能盡快將這件事揭過去:“魔主大人謬讚,晚輩自幼便對魔主大人的豐功偉績深感欽佩,聽聞過許多關於您的傳奇故事,自從上次見麵之後,便一直盼著能請您再指教一二。”
一句話,將自己剛剛的所說所為全部歸咎於自己對繁淵的敬仰之情。
萬事變遷,世上流傳的那些個關於繁淵的故事能有幾成真,幾成假?這出於敬仰之情編造幾個顯出魔主能力強大的故事也實在是件常事吧?
多他容炫然一個又能如何?
繁淵做了萬年之久的魔主,以他的手段見識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容炫然的目的?
先是想將他牽扯進來,現在又花言巧語想要脫身。
雖然容炫然身份特殊,以他的身份說出這些故事根本不可能帶著所謂的敬仰之情,但他怎麽可能如了舟舟的意?
“是嗎?講得不錯,隻是下次別把故事編得太離譜了,還有——”他還想順著陰陽幾句舟舟,可不待他將話說完,風翎的對話便已被掐斷。
人都用完了,留著吃嗎?
雪清繁淵眯起眼睛,風暴在他的眼眸中逐漸醞釀,可最終那還是緩緩平息了下去。
而站在他身後聽完全程,戰戰兢兢的魔君,看到繁淵的反應,不禁有些疑惑。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說道:“主上,剛才那人實在是太放肆了!您看是否需要我去將她解決掉?”
雪清繁淵對魔君的提議並不感興趣,淡淡反問:“解決?你要去解決誰?”
魔君連忙解釋:“自然是那女子,對您沒有絲毫敬意,簡直放肆!”
說聯係就聯係,說掐斷風翎就掐斷,風翎這邊的可是魔主!不是什麽可以隨便忽視的貓貓狗狗!
繁淵不為所動,隻是用一種奇異的目光掃視了一下身後的魔君,緩緩說道:“你?恐怕連給人塞牙縫都不夠。”
魔君聽到這句話,猛地抬頭疑惑地看著自家的魔主,眼中既是對繁淵此話的疑惑,又灌滿想要立刻在魔主麵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急迫。
你可以說他脾氣差,但不能說他不行!
他可是堂堂魔君,如今的實力已經相當於人族的渡劫中階修為,雖然不敢說天下無敵,但也絕對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可以輕易挑釁的。
即便是渡劫大圓滿,可若是自己不要命地拚盡全力,再加上法寶之類的,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可主上竟說他給人塞牙縫都不夠?
這怎麽可能!
這魔君猛地想到了什麽,臉上表情一滯,除非……這難道……是那人?
魔域那邊的主仆倆,心思難猜,舟舟也不想猜,隻是看著各種情緒在容炫然的臉上交織、翻滾,但最終又被他硬生生地吞進了肚子裏的樣子很有意思。
不過,聚精會神地又是排戲,又是看戲,著實累人。
她從榻上下來,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小清清,我有些累了,我進去睡個回籠覺,你在外麵看著些,若是有什麽問題,及時喚我便好。”
說完,又詳細給雪清交代了這浮天舟的用法,竟是想當個完完全全的甩手掌櫃。
當然,她沒有忘記給困住容炫然的陣法隔個音。
出門在外,時刻謹記,防火防盜防小人。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船艙之內,容炫然便緩緩地轉過身去,讓人無法窺視到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而雪清此時仍未從剛剛的驚魂未定中回過神來,一波又一波的衝擊讓她根本無暇顧及到容炫然奇怪的舉動。
“熱鬧好看嗎?”凝視著飛速向後退去的雲霧,咬牙切齒地傳聲道。
是了,這困住法器雖然暫時束縛住了他的修為,卻沒有阻斷他與外界的神識溝通,此時此刻若非他的魂神受損,光是神識就夠這些小修士吃一壺的了,又豈會在這裏任由一個小丫頭折辱?
沉默了許久之後,一道陰鷙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還行,挺好看的,難得看見往日高高在上的妖族太子受挫。”
容炫然冷笑:“還在看戲?還不趕緊趁著現在還在妖族境內把這臭丫頭解決了!”
“容炫然,我不是你的下屬。”那聲音明顯有些不悅,可又很快輕快起來,帶著淡淡的嘲諷:“可話說回來,太子殿下不是渡劫嗎,怎麽教訓一個修為低下的小女修還要假手於人呢?”
“你也說了,是個修為低下的小女修,徐宗主之前能讓一個小煉氣從你眼皮子底下逃跑也便罷了,難道現在修理一個修為低下的小女修都沒自信了?等等——”容炫然眼神微眯,回憶漸漸清晰,“這人就是當年那個小丫頭吧?聽說便是她將你逼上了絕路?嘖嘖嘖,聽說過人把螞蚱給碾死的,還沒聽說過被一隻送上門的小螞蚱咬死的。”
“徐無銘,你真有本事。”
容炫然也聽說過雙胞胎的說法,但——世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這邊人剛死,那邊便冒出個雙胞胎的姐妹?
騙鬼呢?
隻可惜,人都到了昭明天宗,還拜了辜方辭為師,這身份便算是板上釘釘了。
真沒用。
徐無銘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至極,如被一層寒霜覆蓋,雙眸透露出令人膽寒的寒光。
他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容炫然,卻僅僅隻是一瞥,便徑直朝著船艙飛去。
……
這船艙內的空間與外表全然不同,空間之大比之昭明天宗的群芳殿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情怎麽樣啊,還順利嗎?”辜方辭的聲音自桌上的風翎中傳出,在空曠的船艙內回響。
“嗯。”舟舟躺在木椅上,一搖一晃,手上還抱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竹筒,渴了便輕輕抿一口,好不愜意。
忽然,她笑了笑,表現得有一萬分的乖巧:“我很快就能把人帶回去,師父還有什麽事要吩咐嗎?”
聲音很甜,卻甜得辜方辭一陣惡寒。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額,那個,從樾洲到中洲路途遙遠,你注意安全,我這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掛掉風翎。
風翎的靈力熄滅的一瞬,屋內的光線也在刹那間昏暗下來,驟然由白晝入黑夜。
與此同時,一股強大而陰森的力量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如洶湧的波濤般朝著舟舟席卷而來。
瘦弱的身影在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渺小和脆弱,仿佛下一刻就會被徹底碾碎成齏粉,連渣都不剩。
徐無銘靜靜地站在船艙的黑暗角落裏冷眼瞧著,隻待這術法將女子吞噬,徹底化為自己的養料。
可就在那無聲無息的攻擊即將降臨在舟舟身上的一刹那,一道比之前更為寒冷、卻又更為淩厲的劍氣,如寒星墜落般,帶著堅不可摧的冷冽氣息自女子身上迸發出來,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劈向那股陰森之氣。
隻聽得一聲巨響,船艙內的陰森之氣被硬生生地劈散開來。
“誰?!”女子一聲清喝,與此同時,一把黑劍也隨之出現在她的手中。
當年,徐無銘親眼見過舟舟在昭明天宗展示出的驚人的劍修天賦,也知道她被辜方辭收入門下,所以對於她身邊有什麽厲害的法器、符篆雖有意外,卻又不算太過驚詫。
這些大宗門、大家族的弟子總是能得到數不盡的法寶,就連出宗門,長輩們出於疼愛都會塞給他們無數保命的手段,看著真是……讓人討厭啊。
望著眼前這張略顯陌生,卻又難掩熟悉的清麗臉龐,一股陰森的黑氣自徐無銘的身上傾巢而出,向著中間那手持黑劍的瘦弱女修裏換而去,眼見就要將她淹沒。
黑氣出現的一瞬間,舟舟的眉頭明顯皺了起來,可也隻是一瞬,下一秒她縱身一躍,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篆,同時手持黑劍,在空中挽出一個華麗的劍花。
這一次,從她身上進發出來的氣息與之前寒冷刺骨的劍氣全然不同,這是一種帶著生機,如春天裏綻放的花朵,散發著溫暖和希望的氣息。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種氣息無疑是令人感到舒適和愉悅的,可對於現在的徐無銘可就未必了。
不過,如今的徐無銘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在昭明天宗幾乎與被廢了修為無異的廢物,甚至修為更上一層樓,雖有些異樣的不適,但不會對他造成根本上的傷害。
這股生機稍弱於陰寒的鬼氣,在屬性上卻恰好克製住了那股隱隱散發著腐臭味道的死氣,兩股氣息相撞,竟然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彼此之間難分勝負,誰也沒占著便宜。
不對,也不能這麽說。
盡管舟舟使用了辜方辭給她的封存了他身為渡劫修為的特殊符篆,在不損害她根基的前提下,可以讓她的攻擊瞬間拔高至渡劫,可畢竟舟舟如今的修為至多不過元嬰,肉身的強度在這裏,強烈的靈力衝擊的餘波還是將她掀翻開來,硬生生撞到船艙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噗!”
一口猩紅的鮮血,星星點點灑落在冰冷的地麵上,濺起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花。
舟舟臉上滿是強忍痛苦的扭曲,好一會,她才強忍著劇痛,用顫抖的手猛地抹去嘴角的鮮血,撐著那柄漆黑如墨的長劍,勉強站起來。
“徐無銘?你竟然……還活著?你的修為……”
強撐著一口氣,舟舟斷斷續續艱難問道,“不對,你這非靈非妖非魔的氣息什麽鬼?怎麽那麽難聞?”
本來還想好心給這個命不久矣的丫頭一個解釋的徐無銘聽到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臉都黑了,根本不給舟舟絲毫喘息的機會,一個接一個的攻擊如疾風暴雨般向舟舟席卷而去。
舟舟:!!你丫不講武德的!
來不及思考,手起,劍落,劍氣、符篆和黑氣在空中盤旋、碰撞,發出陣陣轟鳴聲,仿佛天地都為之顫抖。
許是吸收了之前的教訓,這一次,舟舟也靠著敏捷的身法和各種防護的法寶在空中東躲西藏,每一次都堪堪躲過徐無銘的攻擊以及幾股力量碰撞的餘波。
徐無銘修為高,但是時日尚短,尚不穩定,且他手上並無什麽趁手的武器,至於他對麵那位,修為雖不高,手上卻是一個法寶接著一個法寶,品階高不說,數量還多。
多到令人發指,多到連容炫然這個妖族太子都有些瞠目。
這丫頭……不會是把玉清盟各個宗門的寶庫都洗劫了一遍吧?
而且那柄黑劍——
一股怪異感油然升起,困住在一旁觀看戰局的容炫然望著空中那東躲西藏的纖細的身影逐漸陷入沉思,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隻有一個直覺:今日此子不死,來日,必是妖族大患!
而這邊,徐無銘明顯有些不耐煩,隻想速戰速決,他腳踏虛空,身形如鬼魅一般迅速移動著,雙手結印,一股比之前更為濃鬱的黑氣如滾滾洪流般從他身上噴湧而出。
這股黑氣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翻滾、扭曲,隱隱還能聽到其中夾雜著各種哭喊聲、叫嚷聲以及怨懟的怒罵聲,仿佛是無數冤魂在地獄中發出的哀號。
舟舟的眉頭皺得更深,這種程度的怨氣……
她回頭冷冷睨了徐無銘一眼,隨後迅速垂下眼眸,手上動作不停,黑劍在空中急速劃過,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劍痕。
最後組成一道複雜的圖紋。
這些劍痕相互交織、纏繞,最後組成了一道極其複雜的圖紋。
黑氣與這圖案碰撞的一瞬間,一陣劇烈的碰撞,居然將之前一直不動如山的船艙都震動起來。
船艙外的雪清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一個箭步往船艙內衝去,“小師叔,怎麽了?”
那股黑氣在空中停滯一瞬,隨機立馬分出一部分,如餓狼撲食一般朝著雪清飛去,誓要將她納為己有。
雪清下意識結陣抵禦,奈何實力懸殊,隻能一點點看著那股陰氣一點一點將自己的陣法侵蝕——
不,比那陰氣更快的,是一根沒有箭頭的箭矢!
沒有一絲絲抵抗力,那箭矢如一頭凶猛的野獸,以雷霆萬鈞之勢衝破了陰氣和陣法的重重阻礙,直直地打在了雪清的肩頭上,將她擊飛出去,快到徐無銘連追出去的機會都沒有。
等他回過神來,雪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徐無銘猛地回頭,警惕地看著剛剛射出,不對,是擲出那支箭的舟舟,感受著她手上還餘留的氣息,他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喜歡?送你啊!”
舟舟抹了一把嘴角的鮮血,將鮮血均勻地從劍柄處塗抹至劍尖,隨後猛然向著徐無銘這邊衝來。
無論他到哪,那道纖細的身影總能準確地預判他的下一個落地點,調整自己的方向,向他逼近。
雖然之前兩人也算得上是勢均力敵,可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徐無銘也終於感受到了壓力。
橫劈。
豎砍。
斜切。
一個又一個暗含鬼魅的陰氣在那柄黑劍的劍刃之下有如白菜一般,化為烏有。
又一個屈膝蹬地,空中翻身躲避開多餘的術法攻擊,淩亂潮濕的碎發、血痕伴隨著堅毅的眼神在她的臉上,卻如魔鬼一般映在地上的徐無銘的眼中。
劍落。
一時分神,黑劍狠厲地砍在徐無銘的肩上,帶起一陣尖銳的疼痛,仿佛要將他的身體撕裂開來,直擊他的神魂。
不同於之前的那些個生機的侵蝕帶來的不適感,這黑劍砍在身上的那一瞬間,徐無銘奇異地感受到一種生命的流逝感,竟是和自己死亡時所感受到的所差無幾。
強烈的危機感席卷心頭。
沒有絲毫猶豫,一個閃身,徐無銘便已帶著傷出現在船艙外的容炫然麵前。
“不會吧,不會吧?徐宗主如今身為渡劫大能,卻真的連一個修為低下的小丫頭都打不過啊。”容炫然滿臉的幸災樂禍。
徐無銘臉色青灰地捂著自己的肩頭,麵無表情中難掩狠辣,“少在這兒幸災樂禍,今日她不死,必成後患。”
容炫然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嘴上雖然不說,卻毫不猶豫地伸手入懷,迅速地掏出了自己的本命武器——一柄通體閃爍著寒光,仿佛能夠輕易地撕裂一切的圓月彎刀。
球裏的容炫然緊握彎刀。
球外的徐無銘蓄力待發。
二人齊齊擊向陣法球的一點。
“哢嚓——”
一陣細微的碎裂聲在風聲的掩蓋中不算明顯,可在在場三人的耳中卻極為清脆,悅耳。
陣法球上的碎裂紋路如蜘蛛網一樣,從刀尖處迅速蔓延開來,眨眼間便布滿了整個球身。
那碎裂的聲音清脆悅耳,仿佛是一件珍貴的瓷器被打碎時發出的聲響,最終在大風的猛烈摧殘下應聲而碎。
笑容還沒有完全在二人臉上展開,剛剛碎裂在空中的透明的碎片如時光回溯一般又迅速粘連在一起,並將人困在其中。
隻是,這一次,被困住的,是徐無銘。
是陷阱!
徐無銘想。
他和容炫然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迅速匯聚集中到那個笑盈盈地坐在甲板椅子上的女子身上。
身姿優雅,衣衫整潔,渾身沒有一絲一毫的傷痕,仿佛剛剛經曆過一場激烈戰鬥的完全不是她。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她身上,給她整個人都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輝,眼睛彎彎,眉目含笑,有如神女降臨。
容貌還是那個容貌,卻一切都很陌生,除了……這個笑容,這個在過去的十幾年裏,徐無銘看過無數次,卻也是最厭惡的笑容。
“你,是誰?”他問。
女子雙手托腮撐在桌子上,笑得更加燦爛了。
“師父~,好久不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