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父慈子孝
字數:7420 加入書籤
以前舟舟也不是沒有讓自家阿娘給梳過頭發,可是自從她身體發育到能夠給自己梳頭發以來,就婉言謝絕了自家娘親的好心,畢竟她還不想年紀輕輕,就禿了頭發。
蘭溪如何不知道這小丫頭心中想的什麽,可她隻當看不見:“還不過來?”
舟舟:“……”阿娘她絕對是故意的,絕對的!
“阿娘~~我都長大了,可以自己來的。”舟舟快步走到蘭溪身邊,抱著她的胳膊撒嬌道。
蘭溪抽出手,輕柔地握住舟舟沒有昨夜沒有散開辮子,順著發根處一直撫至發尾:“阿娘都好久沒有給我家小舟梳頭發了,就不能給個機會嘛?”
舟舟何曾聽過自家阿娘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她隻覺得心中一軟,到嘴邊的拒絕緊急刹車,換成了一句:“那阿娘你輕點嗷。”
蘭溪聽到這話,便知成了,眼睛都彎成了一道彎月,絲毫不給舟舟後悔的機會,迫不及待地就把她扶到旁邊梳妝台的椅子上,拿著梳子磨刀霍霍向牛——不對,是給自家親女兒梳頭發。
雖然舟舟在鬼迷心竅地同意之後的第一時間就後悔了,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嘛!
再說,不就是掉幾根頭發?她可是修仙者,自愈能力杠杠的!
實在不行,自己配幾劑生發藥也不是不行!
短短幾息之間,舟舟便完成了自我pua,坦然為自己即將逝去的頭發默哀,心態之好,實非常人所能及。
舟舟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看得蘭溪一陣好笑,卻沒有多說什麽。
她小心解開舟舟的頭發,動作輕柔細膩,手指如同春風拂麵般輕柔地將發絲粗粗梳理開來,隨後用梳子從發尾開始,一點一點地將頭發梳順,一直梳到最上麵。
與舟舟常常隨意給自己挽個發?編個大麻花辮不同,蘭溪的手法顯然更加嫻熟。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原本細軟的頭發也在蘭溪的巧手之下一點一點被挽成一個活潑的垂耳髻。
不僅如此,蘭溪還在發髻上點綴了幾朵蝶貝珠花和紅色玉石珠花,伴隨著幾隻形態各異的蝶貝蝴蝶,微微顫動著觸角的蝴蝶仿佛在與花朵交相輝映,將鏡中人襯得活潑而不失明豔。
確實好看!
舟舟在驚歎於她阿娘手藝長進,整個過程絲毫沒有被拉扯疼痛的同時,又不禁在鏡中連連欣賞眼前的新皮膚,對自己的新形象感到十分滿意。
可惜,雖好看,卻不太實用。
畢竟舟舟自己也明白自己每天早出晚歸的,根本沒什麽時間去打理這樣複雜的發型。
再加上修煉之時動作大一點,這種好不容易梳好的發型可能沒一會就亂得不成這樣了。
辛檀站在樹下,透過窗戶將這母女倆的互動盡收眼底,自然也沒有錯過舟舟臉上無法掩飾的喜愛以及一閃而過的可惜,嘴角不由得泛起一抹微笑。
窗外的辛檀望著裏麵的溫馨畫麵先是滿臉笑容,可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麽,笑容就像決堤的河水,說垮就垮。
風吹過,帶起幾片花瓣盤旋著落地,也帶起正心疼地摸著自己頭發的辛檀無限的憂傷和怨念。
……
妖族皇城,這座世人最為奢華綺麗的地方,匯聚了各類讓人目不暇接奇珍異寶,令人心向往之。
而在金碧輝煌的大殿門前,剛剛上演完千萬年來最違背人倫,卻又是這座大殿之中最習以為常的事情——父子相殘。
更準確來說,是子弑父。
而大戲向來都是一場接著一場,從來都不會讓人失望。
前幾刻還正準備慶祝自己終登妖皇之位的容炫然此刻正狼狽地躺在地上,不遠處正是那具早已涼透了的,代表著妖族的一個時代的老人的身體。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是妖皇!我是妖皇!”
或許因為聲音太過用力,而自己又身受重傷,所有的聲音都湮沒在無盡的似是要將自己的肺腑都吐出來的咳嗽之中。容炫然原本白皙的臉龐,被鮮血濺得斑斑點點,鮮紅色和紅褐色的斑斑點點交織在一起,配合著那猙獰至極的表情,看起來可怖又可憐。
一個身形高大的身影,籠罩在一層神秘的黑霧之中,散發著一種令人心悸的氣息,緩緩拖著一襲鑲著祥雲金邊的黑袍,踱步走到容炫然的身旁。
他低垂著眼眸,宛如一座沉默的山嶽,靜靜地凝視著狼狽不堪的容炫然,仿佛在看著一隻垂死掙紮的螻蟻。
“妖皇?一個渡劫,也配嗎?”
咳嗽聲戛然而止,容炫然像是一隻死死捏住脖子的鴨子。
他惡狠狠地抬頭瞪向那個高高在上、俯瞰著他的男人:
“你是魔主又怎樣?即便你是真仙又如何?受天地規則的限製,你的實力又能發揮出幾成?空有真仙的修為,卻隻能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卻還不如我這個渡劫期的活得自在!”
有什麽東西從容炫然的腦海一閃而過,容炫然突然清醒過來,喃喃道:“沒錯,你雖然是真仙,但受到天地規則的束縛,你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完全發揮出來。你頂多也就隻能發揮出渡劫期的實力而已,你根本不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殺了我的!”
“沒錯!沒錯!”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因為重傷沉重的身體驟然輕鬆起來,錐心的刺痛感倏然不見,眼前的一切都變成虛幻泡影。
再一晃眼,眼前的場景變換,映入眼簾的便是那用憤恨眼神死死盯著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宿山。
閉上眼穩了穩心神,再睜眼時,容炫然冷嗤一聲:“若你確實是個真實活著的妖族前輩,或許我還真要敬你幾分,隻可惜……”
他頓了一下,輕蔑地看向憤怒不已的宿山:“隻可惜,妖不妖,鬼不鬼的,一個不被天地規則承認的怪物,能有多大本事?”
想到這,他的眼神陡然一厲,將滿身的威壓釋放出來向四周蔓延開來,試圖給山裏那些沒有禮貌的小嘍囉一個下馬威。
先前是他大意,著了那死小子的道,否則憑他渡劫的修為,怎麽可能被傷?
最先受到他威壓衝擊的無異於便是那崩潰不已的宿山,可容炫然一個眼神也不曾給過身後痛苦尖叫的宿山,便施施然轉身離去?”
還未完全離開洞口。
“真難聽。”一個陌生的女聲,這陌生的女聲邊上還時不時摻雜著一些嘈雜的……市井叫賣聲?
可是這裏怎麽會有這樣熱鬧的聲音?
還未等容炫然再思考,又一個青年出聲:“是有點,你去把它嘴堵上。”
這聲音……
容炫然頓住腳步。
“不要,我新做的衣裳,那隻老妖身邊都是血。”這女聲嫌棄道。
“……你身上這是法衣。高品級的法衣,被血弄髒?誰家法衣要是這品質不早關門大吉了?”
女子覷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一小段時間的沉默之後,似是對峙後的妥協
“去~~”這男聲懶洋洋地應了一聲,起身便往這邊走來,步子散漫,卻如重錘一般一步步敲在了容炫然越來越不確定的心上。
他們所處之處,正是這洞穴唯一可以正常進出的路口。
一轉角,來人迎麵撞上站在拐角處一動不動的容炫然,他的麵容也終於清晰地倒映在容炫然盛滿不可置信的眼睛之中。
容青染!
是年輕模樣的容青染!
與容炫然印象中一模一樣的容青染!
“耶?這麽快就醒過來了?這麽不中用?”容青染看到他並無什麽意外之色,隻是嘴上嘟囔著,也不知道都在說誰。
容炫然幹巴巴想問:“父皇,你怎麽……?”身邊的妖力怎麽如此充沛?模樣怎麽如此年輕?靈力修為更是如此捉摸不透?
眼前的一切都有違容炫然長久以來的認知,很多話他問不出口,最後也隻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著眼前容貌迤邐的男子。
這眼神反倒看得容青染變得有些不自信起來,他揉了揉自己臉龐,反問:“難道我變樣了?變醜了?”
正準備等他興師問罪的容炫然已然想好的所有解釋的話語全部被堵在了嗓子啞,不上不下。
他盯著容青染,正對上他認真的眼睛。
是他。
閉關之前,在他還小的時候,容青染就是這樣不著邊際,瘋瘋癲癲。
卻也是這個時候的他實力最為強盛。
當年的他是怎麽回答的?
哦,他想起來了。“父皇千秋鼎盛,容貌無人能及。”
“千秋鼎盛?”聽到這個詞,似是想到了什麽,容青染頗有興趣地挑了挑眉。
他話鋒一轉:“是嗎?我還以為你就盼著我早點死,把位子讓給你呢?”
容炫然心中一緊,卻還是強裝鎮定解釋道:“父皇是我妖族唯一的真仙,若是父皇沒了,我妖族豈不是沒了支柱?”
“真仙啊……那不過就是個名頭而已,受天地規則的製約,雖是真仙,卻也隻能發揮出渡劫的實力,還得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說起來,還不如你這真渡劫一樣自在呢!”
說到最後,容青染很是難過地垂下眼眸,一副很是傷感的模樣,渾然不管旁邊身體僵得比千年寒冰的冰坨子還要冷上幾分的容炫然是何模樣。
“父皇……說笑了。”容炫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寒暄結束,容青染內心某些不能為外人道的惡趣味霎時得到滿足,剛剛被趕過來的不滿也隨之消散,他也不再和容炫然繞彎子。
容貌迤邐的男子踱步至另一個高大的男子身邊,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微笑著道:“炫然呐,為父記得從小就教過你,犯了錯就得認,乖乖去玉清盟給個交代,為父不會過分苛責你的,為父,”他輕拍容炫然的肩膀以示鼓勵,“可是很開明的。”
話說得漂亮極了,任誰也無法挑出半分不是。
隻可惜,容青染的掌心每落下一次,容炫然體內的經脈便斷上一寸,修為便損傷一分,即便,他已經在運行妖力抵抗了。
可是,沒有用。
毫無抵抗之力。
原來這便是真仙啊……容炫然想。
“哢嚓——”一道輕輕的機械聲音伴隨著一道淡淡的帶著靈力的青光閃過,容青染手中動作一頓,回過頭來正好捕捉到背後那女子收起自己手中風翎的動作。
容青染皺眉:“你幹什麽?”
那女子放好自己的風翎,隨後才歪頭一本正經地問道:“好久沒看見這麽父慈子孝的畫麵了,得留個影以供後人觀摩學習。”
拜托!這可是妖皇教訓妖族太子的直播現場!
回頭高價賣給想看妖太子窘相的妖還有妖皇的忠實追隨者,亦或者再讓妖太子的忠實追求者或者直接是妖太子本人出價買斷,又是一大筆收入,實在不行,還是某人的把柄不是?
明白這人內心小九九的容青染:……觀摩學習?熊孩子不聽話怎麽辦?廢了就好是吧?借口真爛。
抓住關鍵詞的容炫然:……真是見鬼的父慈子孝。
“行了,別鬧了。”女子嘴上雖是正經,身體卻很誠實地打了個哈欠,隨後雙手抱臂虛虛靠在旁邊的石壁上:“既然你在這,就和我走一趟吧。”
這話很顯然是對著容炫然說的。
“什麽?”麵對這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女子放肆的話,容炫然脫口而出。
容青染是容青染,畢竟被他壓製了那麽多年,且實力擺在那裏。
可眼前這人又算是什麽?且又說的那般不計後果,沒有頭腦的話。
容炫然如今最慶幸的事情莫過於他一直沒有和容青染撕破臉麵,他不知道容青染這些年究竟是怎麽回事,但現在他不是容青染的對手是不爭的事實。
至於今日這事,容青染說得對,卻也不對。
道歉是要有的,卻不能由他這個妖族太子出麵。
他是殺了不少的人族,可那隻是些低賤的散修,不會有什麽人會替他們強出頭,為了他們和妖族撕破臉麵。
即便有,找個替罪羊給個交代便好。
容青染這人心中最在乎的就是人妖兩族的關係,若是由他這個實際管理妖族事務多年的妖族太子出麵承認錯誤,必然會對人妖兩族的關係產生不利的影響,所以,犯錯者即便真的是他卻也不能是他。
眼前這女子明顯是個人族,和她走,能去哪?
必然是玉清盟無疑。
他去了,那麽妖族和人族的關係可就真的要破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