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初入萬毓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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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慢用。”掌櫃的給舟舟和這位周周娘子上完了最後一道菜,便退了下去,順帶給二人關上了門。
    “我叫周周長安。”周周吉安單刀直入,將自己的樓令遞給舟舟。
    舟舟麵上猶豫著將樓令接過,心中卻對周周長安找上她並沒有什麽意外。
    周家,岑安第二大世家,也是雲桑第一大禦獸家族。舟舟之前用的身份——周玉,便是這岑安周家的旁支,今日她進城用的也是周玉妹妹“周沅”的樓令。
    至於眼前這娘子便是如今周家家主的獨女。
    “按照輩分來說,你該喚我一聲小姑姑呢!”周周長安笑吟吟地看著舟舟,眼中的狡點一閃而過。
    修真者歲月漫漫,別說小姑姑,兩個年歲相仿的人說是差了三四個輩分也實屬常見。
    若如今站在此處的是在外麵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眼見如今竟有能與周家這般大家族搭上關係的機會,別說姑姑,便是一聲姑奶奶、老祖宗也喊得,但如今對麵不過才十幾二十歲的少年人,正是驕傲異常的時候,看著年齡明顯比自己小的周周長安,這一聲“姑姑”真的很難喊出口。
    更何況在昭明天宗這幾年,隻有舟舟自己輩分upup的時候,別說小師叔,就算是喊她師叔祖的人也大有人在,所以——
    “小姑姑好!”
    舟舟晃了晃腦袋,反正她臉皮厚,一聲姑姑咋啦?再說她性別不正確,也不用擔心自己會斷胳膊。
    剛剛還饒有興致在看熱鬧的周周長安完全沒有預料到這“周沅”接受得如此之快,似是完全沒有被兩家前事影響,手忙腳亂之下端起手邊的茶杯就要一飲而盡,卻沒有注意到這茶水的溫度,差點把自己燙得滿嘴泡。
    舟舟急忙殷勤地上前遞上涼水:“小姑姑小心啊,茶水燙,燙壞了可就吃不了這麽些稀奇的美食了。”
    她笑得一臉真誠,眼神還不時瞥向那些熱氣與香氣並存的美食,和桌上那哼味哼味啃著甜點的雜毛兔子如出一轍的沒心沒肺。
    直白點說,就是傻愣愣的,真是白瞎了這副清麗的好相貌。
    周周長安還未作反應,她身後那其中一名女護衛已忍不住嗤笑,開口道,“沅娘子,我家娘子如今已至築基,已然可以辟穀了。不似……”她毫不掩飾地將舟舟掃視一番,未竟之語不言自明。
    周周長安冷聲訓斥:“福奇!怎可無禮?!”訓斥完,她又轉過身來安慰舟舟,“福奇她從小……”
    舟舟卻好似根本沒有聽出來福奇的言外之意,絲毫不理會那護衛言語中的自傲以及對她的蔑視,隻是驚呼一聲:“築基!天哪,小姑姑您看起來年紀也不大,甚至明顯比我還要小上幾分,竟然都築基了嗎?”
    舟舟瞪圓了眼睛,滿臉的敬服。
    可隨後,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可我記得如今玉清盟各大宗門招生在即,小姑姑既有如此實力,必然是能被那幾大宗門收入門下作哪位長老的親傳弟子的,怎的不去玉京參加招生呢?”
    周周長安那張圓圓的,稚氣未退的臉龐輕微昂著頭,還帶著些許驕縱,“五清盟幾大宗門雖然名聲在外,但論起禦獸,還得是我們岑安的萬航書院!”
    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比之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大概就是,雖然我們學校不是清華北大,但是我們禦獸專業排名全國第一!
    事實也確實如此。
    舟舟很適時地星星眼,“難怪我來的時候看到不少少年個往這邊去,原來萬毓書院竟加此厲害!”
    隨後又似是想到了什麽,舟舟麵露忐忑:“可小姑姑剛剛說岑安不太平又是何意?我觀岑安城內一切太平,且有那麽多大能坐鎮,為何會不太平?”
    剛剛還興致高昂的周周長安一下如被打蔫了的茄子一般,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都收斂起來,手指一直在杯口摩挲,沉默了好一會,才最終決定將事實如實告知。
    原是四五年前,岑安出現了一隻黑色的、不知名的妖獸。這妖獸行蹤詭秘,來無影去無蹤,以人或靈獸的精血為食。
    其實一開始,這隻妖獸隻是吞噬一些普通而弱小的靈獸,但大概在三年前,它的目光便開始轉向了人族。
    而這些被選中的人族大概的特點就是:落單,修為低下,外來的女修。
    周周長安鼓了鼓腮幫子,稚嫩的臉龐上堆滿了不忿,隨後又無奈地看向“周沅”。
    舟舟:“……”破案了,難怪那些客找不收她,感情是怕她死他們店裏。
    “可整整三年,難道就沒有哪位尊者能把這妖獸抓住嗎?”
    周周長安搖頭。
    舟舟微微挑眉,麵上適時地也流露出些擔心的神色,心下卻對這所謂“妖獸”說法有另一番看法。
    岑安可不是那些邊境小城,除了周家,這可還是一個對整個雲桑來說都舉足輕重的家族的快樂老家,不說渡劫,大乘,那化神合體期的大能是必不可能少的,怎麽連一個隻敢對落單修為低下的女修下手的妖獸都抓不住?
    而且這妖獸居然還知道選擇最合適的對象,後續處理也十分幹淨。
    至於為什麽有這個“妖獸”吃人的說法,也是因為幾月前“恰”有人在城中客棧親眼目睹“妖獸”吃人的場景。雖然事後及時向此區域玉清盟的分管部門舉察,但等人來查才發現所謂的案發地點幹幹淨淨,一絲痕跡也無,幹淨到除了那客房內的女修確實消失無蹤以外,仿佛前日發生的一切,甚至是女修的入住都是一場夢。
    根據周周長安所說,他們之所以能最終確定出了事,以及將害人的時間以及受害者的特點梳理出來,主要便是通過這些年在城門處登記的樓令推導出來的——有進無出,數量異常。
    以上種種皆能說明要麽這妖獸聰明過了頭,手段高明,要麽就是這也許根本就是人禍……
    在周周長安的安排下,舟舟好歹找到了個落腳之地。
    這一夜,舟舟睡得並不安穩。
    可醒來後,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她又記得不太清了,隻是覺得分外真實,也分外累人。
    想到此處,舟舟疲累地深吸一口氣。
    今日的陽光格外毒辣,若說前一日還是溫和春日,今日便是炎炎夏日。
    陽光毫不留情地穿透薄薄的雲層,如同一道道金色的箭雨,刺在青石板路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書院門前早已聚集了許多衣著整齊的少年人,或倚門廊,或獨自靠在牆邊,或成群結隊低聲議論著什麽,偶爾還會發出陣陣笑聲。
    人雖多,但秩序井然。
    書院大門緊閉,上書“萬毓書院”。
    “周周小師姐,您怎麽來了?”
    舟舟下意識抬頭望去,下一刻便見前一刻還在大門處坐著安排新弟子登記的老師出現在了眼前,很是恭敬地向周周長安行了一禮。
    舟舟作為昭明天宗的小師叔,晚輩多不勝數,出了望舒峰,向她行禮之人從不在少數,那些人或好奇,或敬仰,或平淡,可無論何種情緒,舟舟從來沒有見過如這人身上一般的——
    不,舟舟微微垂下眼眸,其實也不是沒見過,隻不過,那是已經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葉師弟,這是周沅,麻煩給她登記報下名吧。”周周長安說完安慰似的看向有些“拘謹”的舟舟:“阿沅,這是葉師弟,此次便是他負責這次萬毓書院的招生事宜,你若是有什麽需要的和他說便是。”
    葉秋元早就注意到了周周長安身邊的“周沅”,雖然周身靈氣微弱,看不出什麽修為,估計連練氣都夠嗆,但勝在生了一副頂好的相貌,再加上衣著氣度不凡,一看便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
    更何況,還姓周。
    葉秋元愈發恭敬,“原來是沅娘子,這邊請。”
    而隨著舟舟因著“特權”一舉越過所有人,周圍投來的目光也慢慢變了。
    不過幾息時間,周周長安就將她拉到了隊伍的最前方。
    人群的最前方擺了一排桌子,左右中分別擺放了三個半人高如鍾鼎一般的法器,這些鍾鼎周身很多還有未曾消散的各種紛雜的靈力。
    一如當初望舒峰測靈根的場景,隻是人更多了些,法器也沒有那麽精細靈敏了。
    “阿沅應該測過靈根吧?把手放上去,將自己丹田內的最本源的靈力抽出輸入這鼎中便可。”想了想,周周長安又拍了拍舟舟的肩膀,囑咐道:“盡力而為就好,不必逞強。”
    舟舟聞言走到鼎前駐足,按照周周長安的指示將自己體內的靈力提純緩緩送入這鼎內。
    烈日當空,燥熱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擾得人心煩意亂。
    半炷香的時間轉瞬即逝,然而那鼎卻毫無反應。
    “其實我們禦獸師若是能收服一隻能力強大的靈獸,自身修為也沒那麽……重要。”
    葉秋元默默伏低了自己的頭,心中暗自叫苦不迭。真是奇怪了,這地上怎麽會不能自己出現一個坑,把他埋進去呢?
    就算咱走後門來了,就不能走得低調一些,悄無聲息一些嗎?
    是,若真的能簽一隻強大的靈獸,就算是個凡人在這雲桑也算是一席之地了。
    但我的姑奶奶呦,您是不是忘了,這又不是那些話本子,哪來強大的靈獸甘願被一個身無靈力的人隨意驅使?
    “周沅”憋紅了臉,“我是有靈根的,我測過,我是有靈根的!”
    “嗡——”一陣輕微的轟鳴聲自鼎內傳來,聲音就是普通的有靈根時的反應,但這種時候足以安了某些人的心。
    金火土木四種靈力元素交纏在鼎周身,靈力純淨。
    四靈根,不算太差,但要說多好也沒有,剛剛夠得上萬統書院的及格線吧。
    剛剛“周沅”的表現如何,周周長安還有周圍的那些學子都看在眼裏,可能這入學的分數還要再往及格線下再降降。
    葉秋元鬆了一口氣,難得笑了起來,順便很有眼色地打了個圓場:“這沅娘子雖是四靈根,但裏麵的木靈根相比其他靈根更為突出啊,若是能好好修煉,來日定有可為!”
    舟舟擦了擦額頭的汗,累得隻能勉強掀起嘴角笑了笑,“真的嗎?我有這麽厲害嗎?”末了,她又羞澀地小聲道:“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我怪厲害的。”
    周周長安差點被空氣嗆著,這厚顏無恥的程度在她平生所見已經可以排第三了。
    葉秋元心理素質更好些,頂著身後眾多目光自然道:“靈根合格,該去第二關了。”所謂第二關其實就是測年齡,年齡太大的,不收。
    舟舟如今隻不過雙十,這一關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麽關卡,但對於周周長安來說,這一關才是主角。
    索性,檢測結果還算如意。
    “既然今日入學測試都已完畢,我便走了。阿沅你在裏麵好好學習,有什麽修煉上的問題記得風翎問我。”周周長安說完就要走。
    “小姑姑,等一下!”
    “還有事?”
    “我在岑安城外被搶了,現在身無分文……”舟舟可憐兮兮地看著周周長安。
    要靈石?
    能用靈石解決的都是不是什麽問題。
    周周長安從自己身上摸索出來一袋靈石,看也不看丟給舟舟,便帶著那兩位金丹修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萬毓書院。
    ……
    周府。
    周周長安走在蜿蜓的麻道下,臉上表情不鹹不淡,看不出有什麽情緒,可她步伐輕盈,明顯心情還不錯。
    身後一直墜著的兩個金丹修士也早在她進府之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安,回來了?”
    周周長安一頓,步伐隨即肉眼可見地遲緩沉重下來,就連聲音都帶上了不符合年齡的穩重。
    她向著來人方向福了福身子:“父親。”
    周父對周周長安明顯的情緒轉換略有不滿,可見她禮數周到,挑不出什麽刺,便也還是輕“嗯”了一聲,轉頭問起今天的事情:“人接到了?可有何異樣?”
    周周長安並未直接回答,徑直起身,拂了拂自己的衣裙,方緩緩走到前方的木椅坐下:“女兒不明白,父親何故對著一個早被逐出家族的罪人之後這般在意?”
    她回想了一下今日“周沅”的種種表現,心下不由嗤笑一聲:“天資不高,修為低下,為人處世更是市儈愚鈍。”
    “不堪大用。”
    周父本就威嚴的眉峰在聽到這兩句話後不僅沒有放鬆,反而更擰緊了幾分:“當真?”
    “父親是不相信女兒的判斷力嗎?”周周長安目光緊緊攫著周父。
    周父一愣,不由往前踱了幾步,舒緩幾分語氣柔聲道:“長安啊,畢竟她是從湘洲而來,多幾分謹慎總是沒錯的,
    周周長安堪堪收斂自己滿身的尖刺,“父親何必杞人憂天?先不說如今昭明天宗的大部分弟子不是在樾洲便是在湘州主持招生事宜,哪能抽出人手管這邊的事情,重要的是說這事兒和您根本沒有關係,對吧?”
    周周長安目光中閃過奇一抹奇異的色彩,語氣滿含對自己父親糯慕之情和信任,卻憑空讓周父嚇出了一身冷汗。
    周父呼吸一窒,在周周長安灼熱的目光下突然冷下了臉,“小孩子家家的,什麽話都政說?!我看你真是在外麵把心都待野了,以後少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來往!”
    說完,他又往身後怒聲喚道,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渾然不管周周長安陰沉下來的臉龐:“福奇!日後好好看著大小姐,有一舉一動都要原原本本地向我匯報,聽到沒有!”
    說完,也不看周周長安便氣衝衝地拂袖而去。
    而在他出聲的方向他走後,原本空蕩蕩的地上有一人悄然出現——正是福奇。
    她半跪在地上,垂首恭敬:“是,家主。”
    周周長安麵無表情地看著周父遠去的背影,鮮血混著木屑不斷從手掌滴落,染紅了地麵,也染紅了地上的碎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