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時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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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是幹什麽?還有下人!”陳梅梅推開他,“在能幹什麽?喝個爛醉,等他醒酒了,黃花菜都熱了好幾回了!”
    “看來他是不想在我們家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我當初就說這人不好用,可你偏用!”
    “他忘了我們的約法三章!二十多天,給我憋死了!神仙都擋不住那個人想人!”
    “少來,外麵風花雪月,美得很呢!”陳梅梅又一次打他亂摸的獸手上,男女互相對視了一下,彼此的相濡以沫,四目相吸,滿眼春色,一臉桃花。這時的陳梅梅已經定格,但比起一二十年前,象玉一樣更加溫潤。
    “老爺,你可是踩著年尾巴進的門,新年快樂!”達子隻有十八、九歲,是黃花甸子上柳家溝人,父母雙亡,多少年前就進了黃家,伶俐得很,黃氏夫婦很是喜歡。
    “太太趕緊安排老爺飯!”達子去趕馬車。
    “在暖屋嗎?”
    “當然,要喝一些酒!”黃興忠一腳踏進院子,懸著的心象塊石頭,“叭——”掉地上,雪依舊紛紛揚揚,鉛灰雲堆棧在天空,濃得化解不開,沒有一絲風,寒氣直滲進人的皮層,看樣子,這雪要下過年去,身後是達子關門牽馬聲,“陳梅梅,把孩子們都叫上!”
    “你少作,孩子們個把鍾頭前都回屋,這會兒說不定在夢裏!”
    “天祥呢?”
    “在!”
    “他和蘇小姐的事,定下來沒?”
    “你回頭問他!就知道催、催、催,等著抱孫子?”
    “就是!怎麽啦?不行嗎?”他躊躇滿誌的樣子,“梅,我耳朵癢!”掏耳朵、剪鼻須,都是陳梅梅親力親為,他習慣了,更享受這個過程。
    “心就不癢?我看你酥癢難搔嘞!”陳梅梅在扒拉笸籮,銀耳扒就放那裏。
    “知我者梅梅也!”
    酒足飯飽之後,少不得摟著陳梅梅風歡雨愛,之後,陳梅梅睡得很香,黃興忠卻睡不著了,粗大的手在陳梅梅光滑的脊背上反反複複撫摸著,忍不住淚水花花:“真是個好女人!”
    黃家為了對付土匪,築起高牆深院,比起鞏德仁的家,黃家要氣派得多,崗樓上有幾個人長年拎著火銃在巡視,自從這次土匪偷襲之後,黃興忠感到危機四伏,當天晚上,他和大兒子黃天祥爬上了高高的崗樓,認真檢查起槍械來,一挺輕機槍,要麽卡殼,要麽炸膛,“爸,這個嚇唬嚇唬人還行,要想真正對付象單無霸這樣有頭腦的慣匪,是不行的,沒有家夥什,關鍵時候會掉鏈子,象我們這樣的中產家庭,沒有象樣的武器是不行的!火銃子該淘汰,遼十三還行,但它有致命傷,多上些中正式步槍,重武器,不要火炮、迫擊炮、擲彈筒得有!”。
    “有道理,西涼城有沒有賣武器的?”
    “有是有,隻是價格太貴,而且好武器居少,都是從軍隊裏退下來流出來,西涼城不象龍澤縣那麽正統,三教九流全有,成份複雜得很,這些年蘇縣長沒少下功夫,但收效甚微,加之匪患,土匪也在更換武器,據我所知:薛彪、史布業他們都吃這飯幾十年”
    “西涼城不是有駐軍嗎?”
    “石鍾?哼哈,有其名無其數,有時比土匪還土匪,他們見到真土匪,撒丫子就跑,跑得比兔子還快,年年剿匪,越剿土匪越盛,蘇縣長頭疼得很!”
    “那政府不會招安?”
    “招了恐怕更不安!”
    “你給我露路,過了年,我去西城買槍!”
    “這個沒問題,一挺捷克ZB——26式輕機槍連同子彈,沒有300個大洋,恐怕拿不下!”
    “這種槍性能怎樣?”
    “爸,你看見我們家東南方向那棵歪脖子老榆樹了嗎?”
    “昂!”
    “這種槍突突突一梭子,20~30發連發,就算是個鐵人,瞬間會打成馬蜂窩!”
    “是嗎?能打這麽遠?”
    “1500米,隻多不少!這一次我們家能僥幸逃脫,那是我機緣巧合,帶著十幾個人回來,我們還有擲彈筒、重機槍,一梭放倒他十幾個人,他們才退了!”
    “你見過那種槍?”
    “西涼城有,但我第一次接觸那種槍,是在省城上學的時候!槍販子有兩個:薛彪和史布業,這兩
    個人各有千秋,前者進好槍,價格不婓,後者進殘次品,靠修賺錢,價格相對便宜,這兩個人在警局有
    報備。”
    二十九日晚,是這一年年尾了,發了工錢,還發了禮品,這禮品有女兒紅酒、豬肉、魚、粉絲等,打發了大部分夥計,除了少數看家護院的,基本上沒別人了,他才消停下來,他的兒女們不管是做事的、還是做學問的,都回了家,他仰躺在椅子裏,接受著一大群兒女們的祝福,各人的壓歲錢都裹了紅紙發了。唯獨大兒子黃天祥、二兒子黃天佑不要,黃興忠罵了娘:“你兩個孽障如果不接受我的錢,老子也不要他們的狗屁祝福!拿老子的錢嫌丟人是不是?”他象被慣壞的孩子,有了脾氣,這脾氣象雨點,看不清這亂,茫茫然一大片。
    “爸,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已經長大了,真的不需要這個!如果你硬要給,我可以要,轉手給三個妹妹!”
    “那是你們的事!”黃興忠擦了一下性感的小胡子。“你們如今翅膀硬了,要飛了,就給老子飛遠點!是不要你們的老子,還是不要你們的這個家!我無所謂!”黃興忠象滑稽演員,攤開雙手。
    最後陳梅梅把這倆兒子拖走,百般勸解,沒用,末了,這錢落在陳梅梅手裏:“媽,權且替我們收著!”陳梅梅哭了,哭得很幸福,哭自己老了,哭這些年驢上馬下,有了收獲,兒子將大包小包的東西給了媽,全是外地的、稀罕的,陳梅梅替兒子拿著帽子、衣服、酒、煙給老頭子,她的心象嘴裏含著顆甜甜的刺梅,咽一下:酥酥的,酸酸的,甜甜的,噎得她想打噴嚏,活著真好!
    黃興忠使了性,和天祥、天佑鬧了些別扭,心氣不順,在暖屋,陳梅梅打水給他泡腳:“梅,我是不是過了?”
    “你自己看不出來,淑翠背後說你就是老小孩,我看也**不離十!”
    “畢竟過年了嗎,總得製造點氣氛,你看他們一個個……趾高氣揚,拿老子的錢丟人?”他霸氣外露,這些年事業上成功,養成了說一不二的習慣。
    “孩子們大了,你還用老方式?”
    “明天我得問問,他和蘇小姐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你們爺倆上崗樓那陣,你咋不問呢?”
    “光顧著說正事了,我給天佑在焦原鎮定下一門親事!”
    “越說越亂,天祥的事還沒有終結,怎麽又拐帶到天佑,你是想他們一天結婚?”陳梅梅去撫他額頭。
    “條件如果成熟,也不是不可以!”
    “我看你瘋了,越說越離譜!這事你得跟天佑說,這些孩子全在外頭做事,接受的是新思想,你不能越俎代皰!”
    “這一年就這麽下來了,我還沒怎麽盤點,估計差不了!”直到雞叫,兩口子暖屋的燈還亮著。不能因為年,而有所忽略,“我是不是得罪了孫德行?”
    “你懷疑土匪的事與他有關?”
    “我不知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就因小失大了!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我告訴你件事:史鳳琳回來了!決不是善茬!”
    “早年間不都說他死外頭了嗎?連史健久也信了,這怎麽又活過來了?混得怎樣?”
    “算是衣錦還鄉,聽說是個什麽特派員,你小心著點,別忘了他老子是怎麽死的!”
    “那是他咎由自取,怪得何人?他一輩子小肚雞腸,他不是把買賣開到西涼城嗎?結果如何?老子不尿他!”
    “你想好了怎麽對付這尊大神?”
    “想個屁!見招拆招!他如果要報私人恩怨,我一樣殺他個人仰馬翻!”
    “看把你豪橫的!”
    雞叫了。
    “差不多半夜了,睡吧!”黃興忠抬頭吹滅了油燈,照例摟著陳梅梅渾圓的肉身子,睡是睡不著,直到聽到女人的鼾聲,思想翻滾著跌入一種深度的旮旯,這才放下一切,睡得如死豬。
    大年初一,吃罷早飯,聽著劈哩叭啦的鞭炮聲,看著雪越下越小,知道這場跨年雪就要畫上句號了,黃興忠再也睡不下,便在院子轉悠,籌劃著初三至初六要請的人,首先是陳梅梅娘家,這一支人丁盛旺,稍有些關係的,除了陳梅梅三個哥,就是她的叔、堂兄弟,這些人一年到頭基本上都和他有來往,光男丁能坐下三四桌,有些還有生意來往,陳文康是個大學者,在省政府做事,天祥、天佑的事,人家沒少幫忙,雖關係稍遠,但處得厚道,黃興忠因為生意,沒少上省城麻煩人家。
    其次就是他的近枝姐姐黃興秀、妹妹黃興蓮這兩枝,一家嫁西涼城,一家嫁龍澤,都是城裏有頭有臉的主,連同他們的孩子,怎麽也得兩桌。他們平時有買賣上來往。
    初四這一天,請的是些說上話的達官貴胄,這些人都與黃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初五這一天因為紀奠,會稍停一天,初六針對一些遺漏找補。
    到了初七,這年就翻篇了,初八一些長短工會陸陸續續回到黃家酒坊、作坊,繼續著新一年的營生。
    在斟酌這些名單時,黃興忠在心中,三次劃去孫德行,又三次添上,實在是拿不定主意,孫德行曆年不在這些名單上,這會兒找這樣一個人,是不是有些唐突?且這人逢人擺譜,以表舅自居,其實和莊家沒什麽實際來往,這些年和舅舅家關係還在,但淡化了許多,不似莊惠英活著時候。一個家庭興衰,有些人由主角變為配角、甚至是退場,在所難免。
    太陽終於擠出一絲縫隙,伸開幾條細長的腿,雪真的停了,風乍起,麻雀在雪地上蹦蹦跳跳,為覓食的艱難,而淒涼地叫著,哆哆嗦嗦的樣子,怎麽看都和孫德行一個德行,他笑了,笑得難以捉摸,他把貂皮大衣的最上麵一個扣子扣好,圍巾圍好,腳下是東北人才穿的尖頭牛皮鞋,這是他在吳窪子的一個意氣朋友高年豐送給他的。
    這樣滴水成冰的天,腳穿在裏頭冒汗。高的兒子高孝玖在東北軍做事,沒有經過9。18的恥辱,現駐紮在關內,曾以參加過喜峰口戰役而戰功卓著,由於戰爭,30歲不到的高孝玖當上了營長。這鞋子就是他從東北捎來的,兩雙,高年豐給了他一雙。
    吳窪子雖地處遙遠,但那裏有個人卻讓他無比牽掛,繞不開的結,盤恒在心中,欲罷不能。
    陳梅梅忙著進進出出做事,黃興忠的表情告訴她:正在想事!不忍打擾,但又有些放心不下:早年間黃興忠並不喜歡自己,嫌她腳大,而且在學校裏還有心儀女子,什麽事也不和她說,至到生下天佑,她的身子豐腴起來,在肉的波濤洶湧中,黃興忠笑自己愚不可及,想不到這個平時不聲不響的女人,有那麽大能量,把享受推向至極,從前的誓言旦旦,象一堵年久失修的牆,在無聲無息中,一點點消彌,正在走向坍塌。早年間生活艱辛留下的象釉子一樣的斑和點,被生活的刷子,刷得一個點都不剩,別人是越活越老,她是逆生長,越活越年輕,魅力從皮肉下滲出來,讓黃興忠愛不釋手,沒事愛把陳梅梅攬在懷中把玩,那雙獸手從頭頂摸到肥臀之上。
    初八日子一到,長工紛紛返回黃家,在一陣鞭炮聲中,1935年黃家酒坊第一把火點燃,孩子大多不在家,殘雪倘未化盡,板結的土地還凍得挺硬,夥計已經在空地上掃出一大片來,把還亮晶晶斑光的糞,敲開放均,沒有種麥子的土地被鎬頭和鐵銑撬開,大塊大塊的泥土被掀翻,黃興旺是黃興忠本門兄弟,人實在得象石頭,他的兒子黃天天也跟在他老子的身後,一吱不響動著,曆練的味道,看一眼出來了,他們父子非長工,但興旺是土地上的好把式,從不失農時,人們大多都還賴在年裏,聽著春風呼號,總覺得沒到時候,這一年是豬年,照習慣翻了黃曆,大年初二打的春,翻翻曆史,這一年似乎發生許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對於近乎世外桃源的土木鎮來說,依舊波平如水,而作為黃家的管家劉中天來說,在太陽升起的時候,照例按照黃興忠的吩咐,把要吃午飯的事寫在黑板上,大大的“豬肉燉粉條”,這五個字寫得有些誇張,在院子裏做事的夥計,少不得過來瞅瞅,過去望望,吸一下口水,哈喇子滴出來,飄滴到手上,想著那一碗碗油膩得發亮和豬肉裹著長長的粉絲,會讓人熱血沸騰,這是第一開夥的大菜,也會還有其它一些菜,每年差不多都如此,但祭祀完酒神儀狄和杜康,夥計亮開了嗓子:“點火——”,隨著黃興忠一聲令下,一個**上身的男人,擰開一瓶女兒紅,大喝幾口,然後劃著一根火柴,從嘴裏吐出火龍,熊熊大火,呼啦啦燃燒起來,十幾名壯漢唱起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