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各執己見

字數:6473   加入書籤

A+A-




    “大洋唄,我回頭把信給你送了,你再跑了,我哪兒找去?”
    高孝山左邊掏掏,又到右邊掏掏,“我跑不了的,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還不如相信鬼,那烏龜殼是你的吧?你要跑,我沒地找去,我不上當,現吃現過。你到底有沒有錢?假模假勢的,一塊大洋是你命呀,餿摳成這樣!”
    “就這兩步地,你要……”上衣口袋太小,摸著掏不出,用兩個指頭夾半天,夾不出來。
    “就這價碼,愛幹不幹!”
    “給你!”終於掏出來,放在小叫花手心。
    “哎,還真有點難為你了,割肉呀,疼!”小叫花撇撇嘴,不屑寫了一臉。
    心滿意足,從一家旅館出來,天已經黑下來,華燈初上,高孝山爬上汽車,正在發動,從車後座爬起來一個人,嚇他一跳:“高大隊長是不是特爽?桃花園裏可耕田?顛鸞倒鳳是不是疲了?”
    “你要幹嗎?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後麵有個**的東西,頂住他,“要不要我把這些照片送給你太太?不錯,你挺男人的,想不到高隊長在別人的床上,如狼似虎,我是自愧不如呀,她叫向蓮吧,不錯,粉嫩如桃,咬一口密汁四濺,目光不錯,肉香骨酥!”
    “你想幹嗎?”
    “想和高隊長談筆買賣!”
    “我不是生意人,怎麽可能談買賣?”
    “生意人的買賣,那點蒼頭小利,你也看不上,起早貪黑,賺那仨瓜倆棗,入不了你法眼!”
    “我的車門是鎖的,你是怎麽進來的?”
    “你不要太相信你鎖的功能,對於我來說,它充其量就跟一根繩子差不多!還是認命吧!這對於你來說,舉嘴之勞,並不浪費你什麽?把警局裏的事以及警局之外你所知道的事,都跟我說說!”
    “警局裏能有什麽事?頂多就是抓人放人的事,你不會對這個感興趣吧?”
    “我要知道警局中所有事,大到人員編製,槍械管理,武器配置,以及一些你能知道的新動向!”
    “你是日本人?或是替日本人辦事的?”
    “別耍花樣,別動!我是誰不重要,每周六這個時間段,你把情報放在城南城隍廟的中間一個神龕底下,如果你耍滑頭,這些照片,會同時出現在桑局長和省黨部王魁元的辦公桌上,我馬上下去,過一會兒,你再走!”那人一直用硬東西頂住他,“別動!不準回頭!”不久,聽到門的磕擊聲。
    他一直枯枯坐著,然後,猛地磕一下方向盤,“他媽的,我這是上了賊船!”一聲長歎,猛然發動汽車,象頭被激怒的怪獸,衝進了黑暗裏,那條他平時最喜愛的小巷子,象一眼深井,他正在墜向深淵。
    當史鳳琳的汽車停在龍澤縣門口,廖青雲從車上下來,拉開車門,“特派員請!”。
    史鳳琳站到地上,習慣性拉拉軍裝。
    廖青雲到門口那兒,向杜忠出示了證件。
    “噢,原來是廖局長!”
    “請通知一下白縣長,就說:史特派員到了!”
    “好的!稍等!”杜忠背好槍,小跑著從前院往後院去。
    “杜忠,你這是幹嗎?”黃天佑從二樓樓梯往下走。
    “黃科長,我找白縣長,省特派員到了!”
    “來得夠快的,他到龍澤縣幹什麽?”看著杜忠的背影,他自言自語,他之前和哥哥黃天祥通過電話,要他小心此人,皺了一下眉,心中一片蒼茫,由於父親和史健久生生死死磕了二十年,二十年是可以書寫一部精彩紛呈完整家族的恩怨史,父輩的恩恩怨怨,有時會不自覺傳承到下一代,上一代也許沒有那麽轟轟烈烈,也許到下一輩更加波瀾壯闊,史健久在世時,雞鳴狗盜,名聲汙濁,但這並不影響他把生意做得很大,這其中誰也不排除有沒有強取豪奪的成分,所以一直以來,他就一直記得父母沒少當著他們的麵,討論史健久的長長短短,這是他能聽到最多的話題。
    “黃科長,走,一起迎接特派員去!”柳明樓走下來。
    杜忠踢踏跑下樓。
    “我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我級別不夠!”黃天佑排斥著。
    “他可是你的小老鄉,還是去吧,你們都是從黃花甸子走出來的。”
    白峻青也走了下來,隻是在動作上,有些遲緩:“天佑,去吧,就算是來者不善,也要摸清對方底牌!”
    “那就一起吧!”
    大門口,史鳳琳象圓規岔開雙腿,雙手交叉在胸下,冷臉傲眉。
    “史特派員你好,我是龍澤縣縣長白峻青,久仰特派員之威名,請!”白一行七八個人,“這些都是本縣同僚!”
    “不客氣!”他的目光在人堆中四下打量,“請問我的那位小老鄉在哪裏?”
    “你是指……?”白知道他在問什麽。
    “在這兒!柳明樓往旁邊一閃,“他叫黃天佑!”
    “嗯,好名字,真的是英姿颯爽!你的老子就是厲害,經商一流,經政了得,我自歎不如,你們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特派員你好!龍澤縣歡迎你的到來!”黃天佑一抱拳。
    “謝謝,謝謝!大家一起吧!”臉上雖揚溢著花開一樣的笑容,心中卻五味雜陳,他為了革命,荒廢的何止是時間,而是喪失了天大機遇,當年那個不諳世故,少爺習氣嚴重的十七歲黃興忠,因為家庭突遭變故,而慌不擇路,應當說:莊惠英慧眼識人,她竭盡全力促成和陳梅梅的關係,而在此之前,黃興忠差點兒成了自己的妹夫,一步錯,步步錯,怎麽當時家中就沒有人看出青澀的黃興忠,日後會嬗變成這樣的可甜可鹹可油膩的有魅力的男人?妹妹呀,你好糊塗呀,如果不是當初草率地否決,今天的命運是否會被改寫?當年如果自己不是一腔熱血,自己是否也是兒孫滿堂?失落,無法釋懷的失落,黃興忠雖然草莽,但目光獨具,在兒子身上,找到了寄托,代傳精神綿延,太可怕了。
    陳梅梅是一個傳奇的女人,但他隻是遠遠看見過她的影子,如此慧質蘭心的女人,一定有與常人不一樣的地方,據說:當時,莊惠英請教過半人半仙的李濟通,李真的有那麽神嗎?看山水紋路,料人間吉凶禍福?他不止一次見過李濟通,但對這種活躍在鄉間的人物,曾經是長時間一屑不顧,他曾經飽讀詩書,對於這種近乎唯心的東西,他不僅深度排斥,而且露齒訕笑,他不相信世間有袁天罡、李淳風式的人物,他是認識民國傳奇人物林庚白的,並且請他推演過自己未來,如果真是那樣,他的人生是何其不幸,但許多人說:林遠不及陶半梅!他費盡心機,找過陶,陶不置可否,讓他非常懊惱,那畢竟年代久遠,無從考證,傳說不是傳奇。別人是興興旺,他是倒倒塌,冷嗖嗖,脊背直冒冷汗,那一刹那:他甚至懷疑,自己大半生追求就是一種虛無縹緲,為之奮鬥的黨,離自己追求漸行漸遠,他的兒子什麽才能有黃天佑這麽大?他在哪裏?他哆嗦一下:七十歲時,就算他有兒子的命,他的兒子能不能象黃天佑這樣優秀吧?歲月堆疊,膝下淒涼,後繼乏人,象一隻蒼狼,踽踽獨行,而他還站在高坡上哀號。無論他有怎樣的輝煌經曆,都不足以掩飾生活上的淒涼。
    而黃花甸子人,對此深信不疑:因為這個傳奇,在陳梅梅結婚當初,已經在黃花甸子演義了,正因為悄不驚聲,生活正在一步一個腳印,往那個傳奇中跌落,到了眼下,證明李濟通當初預言是真實的,他是怎樣從莊惠英的眉宇間看到她的壽命長短的?現在對著她的遺像,怎麽看都是大富大貴,長命百歲的福相,你得承認:李濟通有一雙巧辨陰陽的眼。所以,李家現在門庭若市,靠這個,走洲過縣,和各種達官貴人,成了朋友。
    縣政府會議室中,幾十人正在開會,史鳳琳正在煞有介事批評這個,批評那個,這包括白峻青。
    “同誌們,我們是一國之合法政府,蔣委員長早就提出既定國策:攘外必先安內!日本人別看現在凶得嚇人,隻要剿滅共黨,騰出手來,還怕他日本人嗎?要知道日本是個蕞爾島國,人口有限,資源匱乏,靠什麽和我們打?甚至都不用打,以時間換空間,中國地大物博,硬拖就可以將它拖死,再說:外麵還有英法美那些強國,就算我們不去找他們,他們為了在華利益,也不會坐視不管,他們不會讓日本一家獨大,我希望同誌們能有清醒的認識,對於局部摩擦,我希望同誌們能高瞻遠矚,有博大的胸懷,過去說:兩家相爭為一牆,讓它二尺又何妨?中國是禮儀之幫,曆來……”
    “特派員,請恕我直言,對於你這樣的論調:我不敢苟同!別忘了,九一八的深刻教訓,這麽多年,政府一直采取退讓求和政策,可是結果怎樣?他們不斷製造摩擦,恐怕戰爭一觸即發!”
    “我的柳主任,不要危言聳聽,日本人那也就是小打小鬧,無非是占些小便宜,行雞鳴狗盜之事,紅黨則是如洪水猛獸,他們最終目的是:從根上動搖國之根本,這是質的不同,我提醒全黨同仁,不要掉以輕心。至於日本人,等我們收拾了紅黨,騰出手來,恐怕一聲斷喝,他們都會嚇得屁滾尿流,柳主任看過蚍蜉撼大樹嗎?”他喝了一口茶,點燃一支煙,一臉輕蔑,“不管怎麽說,對於貴縣,這種是非不分,妄想組建警察護衛隊的錯誤決定,我是堅決反對,並有權向省府錢主席和胡達副主席匯報,並追究相關人的責任!同誌們,牢裏都是些什麽人?你們也敢用?就不怕其中有紅黨乘機組織監獄暴動?出了事,你們擔不起的,白縣長,你是一縣之長,這個責任該由誰來承擔?你比我清楚吧?警察局的行動隊高隊長,對此就有清醒的認識,我建議:你們多聽聽他的意見!品質不純,焉能沒有二心?為何我們反複強調:要保持黨的純潔性!還好,我恰好在這個時間點上過來,好在一切還處在萌芽狀態,避免了某些同誌犯錯誤,我本來打算在龍澤縣頓一下就走,看來,你們打亂我的行程!同誌們,在任何時候,我們都要和領袖保持高度清醒一致,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森林!……”
    會議一直持續到過了中午飯時間,史鳳琳意猶未盡,下麵已經因不耐煩而出現騷動,甚至有些人沒有“報告”一下,就隨即離位子上廁所,無聲抗議。
    “呼!呼呼!”“我提醒同誌們端正會風,有些耐心,思想是行動指南,我甚至懷疑是不是我們內部隱藏著極其危險的紅黨,他們之所以不惜餘力製造混亂,完全是想渾水摸魚,混淆視聽,以達到個人甚至是一黨之目的,你們沒有發現:不斷有人在渾水摸到魚嗎?……”
    林茜雲在校門口中加咖啡館和黃天佑見麵了,這是一個離窗戶較遠的相對僻靜的地方,當咖啡上來時,兩個人對視一下,習慣性看看四周,他們都不能確定,周圍是否有形跡可疑的人。
    “好久不見,還好嗎?”黃天佑輕啜一口咖啡。
    “無所謂好壞!”
    “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隻能心情不好,是不是有什麽事?”
    “我問你:朱之山是不是你派去的?”
    林茜雲點點頭。
    “你好糊塗呀,他懂不懂得一點兒策略?他還帶個人去,那個人更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滿嘴胡沁,這不是給我添堵嗎?本來事情我都運作差不多,你又節外生枝幹嗎?是顧一凡同誌的意思嗎?”
    “他不知道,我也是救人心切!”
    “你好糊塗呀,他們倆也被抓了,本來警局準備著成立警局護衛隊,我準備著渾水摸魚,把他撈出來。或者讓他留在護衛隊中,沒成想半路上殺出程咬金,我的仇家史鳳琳又來了,這讓我一下子進退維穀!”
    “他是什麽人?”
    “省特派員,自恃資格老,根本不把白縣長、柳主任放在眼中,會上批評了他們,高孝山更加放肆,完全是一幅有持無恐的樣子,我擔心強震扛不多久,高孝山簡直就是這方麵天才,有點蛛絲馬跡,他就會把許多記憶碎片串連在一起,從而形成點麵圖形,至少你應該和我說一聲,我心中有底!”
    “我不心急了嗎?”
    “我們的工作大忌,你知道嗎?一個漏洞形成,就會功虧一簣!上次學生集會是誰的主意,不會又是你的吧?這是在拿無辜的年青的生命在開玩笑,到現在,還有幾個學生在牢裏,誰管他們的死活?平時一個個慷慨激昂,說得頭頭是道,這時候,當了縮頭烏龜?設法營救呀?怎麽上下不吭聲?”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
    “我頂反對這種高調,我們可以犧牲,但要有價值,他們的犧牲價值體現在哪裏?傷了別人的骨,還是動了別人的筋?簡直就是一場鬧劇!多麽鮮活的生命,因為某些人的頭腦發熱,而葬送了他們,這不是叫花子與龍王爺比寶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