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前方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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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現像,長穀川天一看到了本質,許多散淡的閑人,蹦到了整個事件中,他不能不一一推敲,許多現像解釋不通時,長穀川天一就用了排除法,許多主角退場,許多看似無關緊要的人,從不起眼的位置,就躍入了他的眼簾:是他們?是這些人在虛張聲勢裏,藏著底牌,他雖然摸到這根脈,猜透想透,但他無法說服自己:這些人在許多人眼裏口裏,都是局外人,偵緝隊是找到蛛絲螞跡的關鍵,不能小瞧了這些被人看不起的雞頭鴨爪,由於長期不被人重視,看似混混的他們,都生活在底層一線,往往抓這些不被人注意的東西,一抓一個準,啟用他們,是越過香川幽蘭的,所以他立叮錢其鐵:在事態不明朗的情況下,希望錢、王能守口如瓶!這隻是長穀川天一的一廂情願,這些人的操守就是一隻漏風的破瓶子,讓他們守口,太難了,他們要顯擺,又沒有資本,所以唯恐天下不知,逢人知人便說:這是我們長穀川司令單獨召見,給我們布置的獨立任務,我們偵緝隊是吃素的嗎?這樣任務交給我們,就說明長穀川司令一等一信任我們,至於警察局,哼哼,那裏人龍龐雜,怕泄密,這是高度機密,知道不?一邊對人說,一邊還豎起大姆指,左右擺動,非常時期,非常之法,懂了嗎?狗肚子也就四兩油,這邊吃,那邊吐。

    其實朱克儉發現過偵緝隊的影子,跟鄭一洋講過一兩句,對於喜歡捕風捉影的偵緝隊,他早有耳聞,這些人行捕風捉影之事,幹敲竹杠之能事,對付這些人,朱克儉沒有找到更好的辦法,但他相信:這些人也拿不到他實質問題,史春鈴究竟是虛晃一槍,還是為了做好事,目前尚不清楚,對於她的身份已經摸清楚了:此人居然是錢其鐵正牌太太,這是他沒想到的!他和太太分析過此人,最終不了了之。

    天色漆黑,萬家燈火不是初上,而是快要熄滅時,石卿那頭一直鼾聲如雷的老驢,居然一下子醒了,一直在抽煙的楚楚嚇了一跳,隻是扭個頭,並沒動彈,“睡這麽覺,跟個死豬似的,鼾聲如雷,吵死了!”

    “幾點了?”

    “下夜九十點鍾,你能走了!”

    “這黑燈瞎火的,我能走哪兒?”

    “這不歸我管,滾回你們聯防隊去,他說了,睡醒讓你走!”

    “就不能有個例外?我想……”

    “打住,你啥也別想!我這兒不留客宿!”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句話語,哪是空穴來風?分明就是針對他和楚楚所說,楚楚雖還算動人,但終是老了,如薑長得老態龍鍾,“你這樣無情,就不怕日後我發達了,找你不斜碴,報複你?”他下了床,站到地上,話說得硬如石頭,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一天,之所以陳仲秋能哈他大卵,不是他有多大能耐,而是郝氏父子要用他製衡陳仲秋,如果他沒有這個能力,郝氏會一腳蹬開他,這麽一想:他後怕起來!

    “你以為你有那麽一天嗎?你是不是高看了自己?一個窮困潦倒的老頭子,吹什麽吹?”女人這話,像十一月寒秋,冷得他直打牙骨。

    “算你狠!老子走!”他跌跌撞撞,居然走進郝家,他知道:自己興衰榮辱全係郝氏父子,郝家不賞他一碗飯吃,他沒有飯,那一夜遊狗似高,敲開郝家門,痛哭流涕對郝氏父子講述陳仲秋之種種,甚至加了點水,來渲染陳氏之種種,郝百聲拍拍他的肩,“我早看出來了,你能迷途知返,還算不錯!亡羊補牢,未為晚矣!”聽老驢放屁一樣,聽到聒噪半天,情緒宣泄,如同水的泛濫,聽煩了,更聽膩了,但你還得支起耳朵。

    一陣情緒痙攣之後,石卿還控製不住自己,不顧夜深人靜,像唱戲一樣,陰陽頓錯,跌宕起伏,為了渲染氣氛,眼淚這種最不值錢的東西,一遍又一遍流淌,話題扯得有些遠,從陳穀子扯到爛芝麻,說了出身,更說到經曆,綿延幾十年,扯不斷,理還亂,好容易被止住,雞已經叫了頭遍。

    “對不住,鎮長,打擾了!我該走了,隻是想在鎮政府找塊地方趴,鎮長看能不能行個方便?”可憐之人真有可恨之處。

    “行啦行啦,天太晚啦,要記住你說的話,你不自救,沒人救得了你,去吧,鎮政府最東頭有個獨立的院子,算作我的私宅,東屋裏有棉床被窩,你去那裏將就一夜吧!我給你兩把鑰匙,記得明早還我!”

    看著他那鬆鬆垮垮的背影,郝百聲搖搖頭歎息,“就是畜生!管吃還得給住!”

    第二天再練操,石卿完全是不看陳仲秋臉色,旁若無人操持起來,郝百聲和郝漢以及鎮政府組成人員悉數在場,那一招一式,全然軍人數路,陳仲秋心就拔涼起來:這是怎麽回事?這匹老驢完全換了一個人,整個操練過程長達三小時,那幫散客就盯了三個小時,難道正在忽悠的石卿又倒回去了?昨天他們還把酒言歡來的,言之鑿鑿,這酒一醒,咋還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你沒女人,我連女人也給你預備下了,是你見酒沒了命,把自己喝塌了,不能行魚水之歡,能怪我嗎?就算是這樣,也不應該如此立竿見影給他擺譜,難道昨晚這個人去了郝家?

    陳仲秋的腦子在飛速轉動,就像啟動起來的齒輪,聽得見轟轟隆隆聲,看不見旋轉齒輪的樣子,如果真是這樣:他們距離撕破臉已經不遠了。

    郝漢這個膚淺的家夥,一邊笑?嬉的指手劃腳,一邊還忍不住看看陳仲秋因生氣一副紫豬肝的臉,眉飛色舞和陸鳳行點頭哈腰,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陸更是在郝漢的引導下,對場子上的人點頭稱是,這一唱一和,跟演雙簧似的。

    陳仲秋人單勢孤,很難左右局麵,有鎮長一竿子人檢閱一樣背手站著,仿佛助陣一般,石卿格外賣力,無論是哨子聲,還是喊口號,齊刷刷走過來走過去,很有樣範,惹得鎮政府一般大佬點頭稱是,石卿人雖慫點兒,在訓練上決不含糊,正規部隊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2

    郝百聲的目的達到了,心花正在怒放,這些用不上十天半個月,就能托胎換骨,辛辛苦苦好幾年,一夜之間回從前,陳仲秋玩權術,還真不是個,一個沒人要的石卿,就這樣玩轉了土木鎮格局棋,忘乎怎麽能所以呢?土木鎮的天還是郝家的天,他一個外人,無論怎樣睿智,就算有個三腳毛的功夫,還是不頂事,換個活法,等著吧,君子報仇五年不晚,我還就不信了,幾塊鎮宅石,隻要他找準機會,撬動起一塊,就會出現麻雀效應,這裏頭大部分人都是浮上水的東西,誰的勢大向誰靠攏,沒有信仰是非觀念,看來單純給吃給喝沒有用,這種人抹嘴無恩,剛擦去嘴上吃的油漬,隨手一丟,就把你忘了!石卿,你就盡情表演吧,妄想著攀龍附鳳,巴結高枝,門都沒有,你現在還有利用價值,如果沒了,隨時準備挨丟,等你把戲演完,把在部隊裏那一套掏空了,你啥都不是,鍾澤都被玩弄於掌股之上,你就是屁一樣的存在,掏吧,使勁掏你攢的幹貨,等你什麽也剩不下了,哼哼,這幫歪瓜裂棗能聽你的?沒我鎮場子,讓他郝漢來,他行嗎?這盤散沙,沒他這個盤子,你試試,剛有點兒規模,郝百聲就想摻沙子,摻得進去嗎?

    小必忍,有大謀,風頭總要過去,你就得意幾天吧,等再有棘手的事,郝氏就知道了。

    黃天祥一大早起來,就急急去見蘇茜雲,不巧得很,被石晴雯找了出去,還好蘇東海在,蘇正在吸一支煙,煙霧正在繚繞,還不時咳嗽兩聲,這一趟神州之行,等於脫了層皮,省政府一竿子天天忙於窮討論:是戰是和?一時間撕扯不清,懷裏都抱盤算盤,打自己的小九九,日本究竟是怎麽啥?不戰不和在拖,難免上上下下人有些煩燥,這就像把日月從一路鮮花過到一地雞毛的怨婦,終日唉聲歎氣,一味抱怨,之所以有這樣局麵,全怪決策層,不懂裝懂,瞎指揮,由於終日沒事,有幾個愣頭青,居然在人堆裏扇風點火,揚言讓縣駐軍打回各自縣城,區區一千五百人,就嚇破了我們的膽,這滑天下之大稽,我們的國民政府喲,早他媽腐朽了,從裏麵往外爛,如果不是聽信他們的,我的日月何至於如此?一片哀歎之聲,撤到省政府這些人,跟要飯花子差不多,行囊被窩亂成一鍋粥,東西在哪兒,都翻找不到,時間一久,全是罵罵咧咧,一到省政府,他們一下子淪落成難民,佬佬不疼,舅舅不愛,除過天天去蹭飯外,就閑得蛋疼五俠,閑就生事,有些人就醉生夢死,沒事打撲克,打麻將,今朝有酒今朝醉,有人則自哀自怨,懷念起以前安穩的生活,還有些好東西由於慌天忙地逃難,落家裏,倍感可惜。

    蘇東海扔了煙蒂問,“你爸爸在幹什麽?”

    “不知道!你等她一會兒,等她回來,你帶她到省城各處轉轉,趁現在戰爭還沒有打起來,將來我們是要遷往山城重慶的!”

    “這就是我們一直擁戴的國民黨,一槍不放,爬起就跑,真不知道最高統帥在幹嗎?山城如果不保,還往哪裏跑?”

    “這樣一來,你和茜雲的婚事,就被耽擱了!”

    “身逢亂事,我們也沒有辦法,你入黨的事,要抓緊,趁現在事少!”

    “這個黨入不入都沒意思!”

    “話不能這樣說:天下大亂達到天下大治!真到了太平那會兒,會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往這個黨裏擠,那時再入,就變得不容易了,你這時入,一則人少,政審好過,另一個黨國會怎麽看你?這是什麽時候呀?黨國最困難時期,你這種別人退避三舍的時候,你能旗幟鮮明站出來,有可能會一步邁到前沿,甚至引起統帥部關注!”

    “必須這樣嗎?”

    “除非你不想為黨國做事,一個白丁,與一個黨員性質是不同的,值此中華民國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災難,這種時候,大部分是回潮,如果你能逆流而上,經過戰爭的洗禮,你必從眾人中脫穎而出,戰後你會作為功臣,得到你意想不到的賞識,這就是政治上的涇渭分明帶來的福蔭,我老了,即使能拖到戰後,也沒有年齡上的優勢,懂了嗎?你就不一樣了!”

    “好!我聽您的,我會盡快落實!”

    “這就對了嘛!”

    “你相信戰爭會結束?”

    “會的,紅黨人看得比我透徹,去年毛氏寫的《論反對日帝的策略》,我通讀過好幾遍,可惜了,大撤退太過匆忙,沒有能帶出來!兼聽則明嘛!”

    “你就沒想著再找一個?一個人這麽單著,這樣是不是太過孤獨?偌大的西涼城,就沒有一個人被你相中?”黃天祥奇怪地看著蘇東海,心中泛起同情的漣漪,這樣苦行僧的生活,會令人太過無奈,對於這樣一位值得人尊敬的長者來說,有好多次,話到嘴邊他都吐不出口,他不知道怎麽和蘇討論這樣沉重的話題。

    “不是沒有!而是找不到那種感覺了!孫紫鳳一去,帶走了那種感覺,一兒一女,他們健康成長,令我很欣慰!運氣不會永遠如太陽照耀著我,原生的家庭,是任何外人不能睥睨,與其不融,不如保留美好的缺憾。”

    “理解不了!”

    “許多重組家庭的悲劇,教育著我們:始終卻不能如一,始於一路鮮花,終於一地雞毛,我已經習慣深居簡出,奶奶她老人家還在,雖時兒糊塗,時兒清醒,這一切足夠,曉峰遠在美國求學,一直很上勁,聽說他在那邊談了個中國女朋友,我很欣慰,不說我啦,你見到過你弟弟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