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中秋節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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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半月以後,於月秋老娘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但是,要想把她老人家的病治除根,這種肺結核病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治愈的。在出院的這一天,大夫給開了一大包藥。大夫交待於月秋說“你母親的病,現在也隻是病情穩定了,要想把病給她徹底治愈,還需要一兩年的時間。回家以後,一定要按時吃藥。有什麽情況,及時送醫院檢查。”
    於月秋聽了大夫的話,感謝說“謝謝大夫了,我記住你說的話了,我們回去以後,一定按時給她吃藥。”
    她們娘兩個回到家裏以後,於月秋抓緊把家裏收拾了一下。然後,讓娘把藥吃下,對娘說“你歇一會吧,我回家看看去。”
    娘聽了,說道“你回去吧,都是我累贅了你,兩三個月沒有回家了。見了你女婿多說幾句好話,別讓他生氣。”
    於月秋回到家裏的時候,李偉在學校裏還沒有回來。她看到家裏,裏裏外外地都收拾的幹幹淨淨,東西放的也是井井有條。她看到這裏,自己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她換了一身衣服,便去鍋屋裏給李偉做中午飯。等到李偉回來的時候,於月秋已經把飯菜都做好了。李偉看見老婆回來了,問道“咱娘的病治好了嗎?這幾個月,真是辛苦你了。”
    於月秋聽見李偉這樣關心她,心裏一陣熱乎乎的。對他說“病情隻是穩定下來了,要想把病治除根,還得需要一兩年的時間。這段時間我不在家,真是難為你了。”
    李偉說“照顧自己的父母,這是子女們應盡的義務。更何況是自己的母親病了,咱們更要盡心盡意地去照顧她才是。”
    於月秋見李偉這樣通情達理,這樣理解她,感到很欣慰。心裏更是覺得對不住他的父母,還讓他們住在那間小場院屋裏。她對李偉說“你的父母年紀也不小了,我老是覺得,讓他們住在那潮濕的小場院屋裏不是一個事,覺得對不起他們。要不然,咱們讓二老搬回來和咱們一起住吧。”
    李偉聽見自己的老婆又提起了這件事,他停了一下,說“你的意思我也給他們說過,但是,他們還是怕連累到咱們,還是不想回來住。你也別擔心他們了,等看看情況再說吧。”
    於月秋聽了李偉的話,心想公公婆婆還是不想給我們惹麻煩,才不搬回來和我們住在一起。不過,他們就是搬回來住也不是常法。二蛋現在也長大了,他也和於亮一樣,再有一年也高中畢業了。要是再給他娶上媳婦,弟兄倆住在一個院子裏肯定是不行的。最好是在二蛋回來之前,把宅基地給他批下來,再把房子蓋起來。他要是考上大學,村裏就不給批宅基地了。她想到這裏,對李偉說“想法給你二弟把宅基地批下來,咱們先把房子給他蓋好。這樣咱爹咱娘他們也就有地方住了。要是二弟能上大學更好,上不成大學,就是在家裏務農,也不愁沒有地方住了。”
    李偉聽了歎了一口氣,說“他能讀完這個高中就已經不錯了,他哪裏還有資格上大學。不過,你說的給他申請宅基地,蓋房子的事是對的。他年齡也不小了,沒有房子也不好找媳婦。”
    於月秋見李偉同意給二蛋蓋房子,又說“這樣的話,我就組織開會商量批宅基地的事情,咱們大隊裏還有幾家符合條件的,已經申請批宅基地多次了。”
    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於月秋老娘的病還沒有好利索。在這一年裏,於月秋白天在大隊辦公室裏值班,瞅著一有閑空,她就跑回娘家裏,去伺候著娘吃喝拉撒和服藥。給二蛋蓋房子的事,她倒是不用操心,有公公婆婆操持著也算是很順利。現在,讓於月秋感到過得輕鬆的,還是大隊裏的一些工作,不再用她一個人操心了。村裏現在有四個人和她一起來分擔整個大隊裏的工作。於月秋現在是於家寨大隊的大隊書記,於金水經過全體社員們的投票選舉,當選了於家寨大隊的村主任。李勇擔任大隊副書記兼民兵連長。王法國,還是繼續擔任大隊會計。山杏出嫁未出村,嫁給了本大隊的民兵柱子,現在是於家寨大隊的婦女主任。公社裏一般要是開不重要的會議,於月秋就讓村主任於金水或者是副書記李勇去參加會議。
    二蛋高中畢業回來的時候,他們的家已經從那間小場院屋,搬到寬敞明亮的新家裏去住了。於月秋看著他們三口人都高高興興地住上了新瓦房,她心裏對公公婆婆的愧疚之心才算是徹底沒有了。可是,她的舊愁去了又添新愁。在中秋節的那天晚上,他們一家五口人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大家心情都非常高興。婆婆一邊吃著月餅,一邊對李偉和於月秋說“我和您爹現在身體都很好,你們也該抓緊要個孩子了。有俺兩個人給看著孩子,你們也不耽誤你們的工作。要是我們以後年紀大了,身體再病懨懨的,我們就是想給你們看孩子,恐怕也看不了。”
    於月秋和李偉聽了娘的話,都沒有抬頭也沒有搭腔,隻是在繼續吃東西。一時之間,整個飯場除了吃飯的聲音,別的什麽動靜都沒有了。不但是這樣,好像剛才還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了起來。二蛋抬頭看了一圈,為了緩和這個場麵,他半開玩笑地對娘說“娘啊,你不要現在著急抱孫子,到時候,有你看夠的時候。俺弟兄兩個,要是一家給您們生上五六個孫子、孫女。這十幾個孩子,天天就像是放羊一樣,我倒是看看您們二老還能照看了了吧?”
    二蛋的話還沒有說完,於月秋就差一點把吃在嘴裏的月餅笑噴了。她抑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有意把話題移開。對二蛋說道“老二啊,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你可要給我實話實說。”
    二蛋看著嫂子一臉認真的樣子,問嫂子說“嫂子有什麽話盡管問,隻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於月秋看著小叔子的這個樣子,認真地問道“老二啊,你也不用給我拽文,你告訴我,你和於亮上了這兩年的高中,你們到底學到了多少東西?高中的課程你們都學會了嗎?”
    二蛋聽到這裏,這才一臉認真地說“我們這一代人,算是給毀了。小學到初中的時候,趕上了學校裏停課鬧革命。到了上高中的時候,又都學張鐵生交白卷上大學。這兩年,我們除了到村裏去支農,在地裏和社員們一起參加勞動以外,在課堂上學習的時間很少。”
    李玉山聽到二蛋這麽說,馬上扯了一下他的衣服,小聲說“這樣的話,在外麵千萬不要說。”
    二蛋看了一眼爹,說“事實就是這樣嘛,我們現在學到的知識,還不如一個正兒八經的初中生學的東西多。”
    李偉歎了一口氣,說“也不要怨天尤人了,以後在家裏好好地去隊裏幹活掙工分。別的好事也別再想了,咱們沒有關係,沒有……別的什麽的,推薦上大學比登天還難。”
    於月秋又聽見李偉說了這樣不醒不淡的話,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又風輕雲淡的沒有了蹤影。她心靈深處的那個陰影,又突然冒了出來,這個陰影並且壓迫著她渾身不舒服。此時,她不由地又想起來前幾年的事。李偉對我和程飛的那些事,看來是這一輩子,也不會從他的內心裏清除掉了。他這個人,看著是一米八的大個子,一個標準的山東大漢的形象。但是,他的心眼卻是很小。一旦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放在他的心裏,他就會愁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在我們結婚以前,他就懷疑我和程飛有不正當的關係。我到了結婚以後才想明白,他李偉當時和我結婚並不是因為愛我,主要還是為了他自己有一個好的前途。一個地主家庭的子女,他為了能夠當上村裏的民兵,為了當上村裏的民辦老師,不惜失去自己的愛情,來和一個有劣跡的女人結婚。他這種人,我怎麽越來越看不明白他了呢?以後的日子還很漫長,我們兩個人還要在一起生活,那將會是個什麽樣的生活呢?於月秋想到這裏,站起身來對他們幾個人說“你們慢慢吃,我吃飽了,我去看看俺娘去。”
    婆婆也是個女人,她對兒媳婦表情的變化,應該是看出來了。她也忙活地站起來,說“你去吧,到屋裏拿著手燈,天黑路上不好走。”
    於月秋來到娘家的時候,看見於亮站在娘的床前端著一碗開水,正在伺候著娘吃藥。她看到了這個冷冷清清的場麵,也不知道他們娘兩個是怎麽過得這個中秋,突然間感覺到鼻子裏一陣發酸。在自己小的時候,他們姊妹三個人,每年的中秋節,都是和爹娘五口人在一起吃月餅。那時候,雖然家裏很窮,但是,爹娘總會想辦法,在八月十五的這天晚上,讓每個人都能吃上一個月餅。大家手裏捧著月餅,都是一邊心情愉快地慢慢品嚐著五仁月餅,一邊仰著臉看著掛在天上的,那又大又圓的月亮。雖然不懂得人們,為什麽非要在中秋節的晚上賞月,但是,他們這時候的心情都感到很幸福。所以,此時,他們不管看到什麽都覺得很好看。
    於亮聽見動靜,回頭看見姐姐來了。對姐說“你吃飯了嗎?”
    於月秋說“我也是剛吃完,你們怎麽吃的?吃月餅了嗎?”
    娘看見自己的閨女來了,高興地說“俺娘倆吃的不孬,於亮包的包子,我們剛吃完。”
    於月秋看著娘這麽長時間以來,這是難得的一次高興。此時,她心裏剛才的那些不愉快,也一下子煙消雲散了。這才仔細地看了看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弟弟。這麽多年來,於亮在她的心目當中一直還是一個孩子。沒有想到,這才幾年的時間,他已經長大成人了。她高興地問於亮“你高中已經讀完了,以後有什麽打算?”
    於亮把碗放到吃飯桌子上,對姐說“什麽打算也沒有,也不敢有不切合實際的想法。這幾年,我們什麽也沒有學到,就是給咱一個大學上,咱也不敢去上。”
    於月秋說“那你就甘心在農村種一輩子地了?”
    於亮說“我覺得這樣也很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由自在地在生產隊裏幹活掙工分。還有就是,咱娘現在年紀也大了又有病,她離不開人照顧了,你說,我能離開這個家嗎?”
    於月秋聽了弟弟於亮的話,還真的一時難以回答。她娘自從去年生病以來,一直都是她自己在伺候娘。也隻有,於亮星期天回家拿飯的時候,她才撈著回家和李偉一起住上一宿。為此,李偉還說了一些牢騷話。在這一年的時間裏,於月秋確實是看到了自己的娘真是老了,跟前真是離不開人照顧了。按說,現在於亮高中畢業回來了,也正符合這個家裏的情況。家裏有掙工分的人,老娘也有人伺候了。但是,她看著自己的弟弟,也和那些村裏的小夥子一樣,當了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她多少還有點不甘心。但是,自己又有什麽辦法呢?要是再去動用程飛的這個關係,就是上不了大學,進工廠當個工人,也比在家裏累死累活地種地強。可是,這個關係還能用嗎,自己還有一個小叔子二蛋也在家裏待著。要隻是把自己的弟弟給弄出去當了工人,李偉弟兄倆還不恨我一輩子。我和李偉的婚姻,恐怕也維持不下去了。
    於月秋看著娘睡下了,這才站起身來離開。她又看了看於亮,也對她的這個弟弟沒有什麽話可說了。也可以說是自己,對弟弟於亮的未來也是無能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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