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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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灑進蘇州城,給密集的坊市屋宅鍍上一層金邊,蕩漾的水波裏,江南特有的朦朧霧氣籠罩著人們的臉龐。
正是一天中最困的時候,除了需要早起討生活的百姓,大多數人都還處在睡夢裏,然而往日此時還未開啟的李府正門,此刻已經有許多家仆正進進出出。
“留醉坊找了嗎?”
“城西去過了,沒打聽到姑爺的消息。”
“城南倒是有人說有個書生在寺裏尋死覓活,可那書生聽起來不像姑爺的樣子。”
低聲的交談,全部是關於那個贅婿的,前半夜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大張旗鼓,可隨著時間推移,依然沒見顧懷的人影,李府便漸漸加大了尋找的力度。
倒是也有些抱怨聲:
“不是我說,那麽大一個活人,還能走丟不成?何必要派咱們去找,大半夜的都睡不著個好覺?”
“你少說兩句,讓管事聽見,少不了要給你扣帽子。”
“說就說了,能怎麽樣?那贅婿可真不是個好東西,真要死也不尋個有人的地方死,白讓我們遭這罪。”
“依我看呐,你們還是悠著點,”有人略顯神秘地湊過來,“咱府上是沒人把那姑爺當人看,可看今天這動靜,誰能說自己明白小姐的心思?萬一哪一天真得叫老爺,可就要小心秋後算賬嘍...”
這話說得在理,原本還在抱怨的幾人麵麵相覷,也就住了嘴繼續去其他地方開始尋人,同時在心裏對之前在府上流傳的流言罵了句狗屁。
誰說這贅婿隻是個招牌?誰說小姐對那書生一點都不在乎?才走失一夜,就鬧得這般大,這能是府上下人嘴裏那個隨意欺淩的贅婿?
然而下人們的腹誹注定傳不到李明珠的耳朵裏,事實上一夜未睡的她現在正對著顧懷居住的那棟小樓發呆。
小的時候常到這裏來玩,那時候父母還在,不用去操心李家的生意,像個假小子,可後來漸漸長大,這棟小樓卻是再也沒有來過了。
倒是被那對主仆收拾得很幹淨漂亮,小樓旁還開了塊菜地,後院的雞欄裏,幾隻小雞正列著隊覓食。
整整一夜,都沒有一個好消息,蘇州城那麽大,想要找一個人從來都不容易,尤其是這個人沒有在蘇州城裏留下太多痕跡的時候。
隻有去報官的莫莫趕回來,說天亮了巡城司就會派人去找,張貼布告,也不知道這個小侍女是怎麽做到讓一向不喜歡管事的官府效率變得那般高。
她想了想,看向坐在小樓台階上的莫莫:“我還有一些要緊的事...”
這話顯得略有些薄情,畢竟自己名義上的丈夫現在還下落不明,但那件事實在關係著李家未來的命運,她可以一夜不眠不休等著他的消息,卻不能任性地把李家拋在一邊去等他回來。
“沒事的,”莫莫揚起小臉,頓了頓又說道:“謝謝你。”
“為什麽謝我?”
“我以為你不會幫忙的。”
“我沒能幫上什麽忙。”
莫莫從台階上起身,拍了拍侍女服上的灰塵,言語裏倒是沒有太多擔心:“其實找不找意義都不大...”
“嗯?”
“沒什麽,”莫莫歪了歪小腦袋,“你要不要吃碗麵?”
李明珠怔了怔,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昨夜還那般殺氣騰騰的小侍女現在又變得有些平靜坦然,但她還沒回應,一道身影就從遠處匆匆忙忙跑了過來。
“小姐,小姐!有人送信...哎喲!”
那身影摔了一跤,但又從地上彈了起來,身形矯健,雖然還有一些刻意表演的痕跡,但在大宅子裏過活這樣的表忠心手段是不能少的。
李明珠接過下人手裏的信件,聽完下人剛走進大門,卻被綁著石頭的信件砸在身上的遭遇後,意識到了什麽。
她打開信,倒出一塊玉佩,信箋上短短幾句話,交代了顧懷的下落。
小侍女靠近過來,眯眼打量了那玉佩半晌,點頭確認:“是少爺的。”
她又看向李明珠:“誰寫的信?”
“像是擄人的歹人,他們要一千兩銀子,”李明珠看向侯在一旁的下人,“去賬房支一千兩銀子,送過去。”
“可小姐...”
李明珠沒有催促,隻是靜靜地看過去,那下人心頭一跳,慌忙轉身離開。
隻剩下有些感歎隨手就能拿出他們主仆兩全部身家還有那股爽快勁的莫莫,以及默默收起信箋,鬆了口氣的李明珠。
隻是一千兩而已,他沒事就好...
……
顧懷沒有穿鞋,無聲的推開木門。
映入眼簾的是雜亂的房間,桌子上還擺著沒吃完的食物酒水,以屋內生活物具的齊全程度來看,這裏應該是長期有人居住的。
昨夜聽見的聲音有四個,如今死了一個還剩三個,以他現在受傷的腳來說,就算跑,也跑不了多遠。
那就隻剩下一個選項了。
屋子的具體結構應該很簡單,是江南常見的木製小屋,有扇窗戶透進了光,顧懷走了過去,看見了一條屋外的走廊。
小屋旁是片林子,天色已經漸亮,黎明前的時分人是最不容易醒的,估計那漢子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選擇這時候走進房間。
顧懷用手捂住嘴輕輕咳嗽了一聲,沒有選擇翻窗子出去,而是走到桌邊拿起還算完整的食物,慢慢吃了起來。
他走向另一個房間,沒有推開門,沉默地站在門口聽著,有打呼聲傳出來,還不止一個,此起彼伏倒像是交響樂,透過門縫能看到榻上的兩個人影,可看不清身形。
不好估算下手的難度,也不太可能做到另外一人不被驚醒,顧懷收回眼神,心算了算,昨夜看到的那幾個人影,沒有一個比他矮,其中有一個身高應該超過了一米九,渾身的肌肉讓人望而生畏,那種身材,偷襲不一定能起成效,很多法子怕是也用不上了。
赤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並不好,尤其是左腳腳踝已經開始紅腫無法使力的時候,每走一步都像是無數根針刺進骨頭,但顧懷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改變,有些吃力地翻過窗口,到了走廊。
木屋的另一邊是開墾出來的幾塊菜地,朦朧的霧氣裏,倒是傳出了一點聲音。
像是對話,可惜聽不真切,顧懷慢慢地靠過去,路過一扇木門的時候,看見了裏麵堆積的木柴,他走進去尋覓片刻,提著一把磨得發亮的柴刀走了出來。
那些對話也漸漸清晰起來。
“阿大,去把豬油拿過來,再去淘米。”
“好咧,娘。”
顧懷怔了怔,隨即有些無奈地笑起來。
這年頭綁匪也拖家帶口地工作了?這不是讓人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