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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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俺啥時候能娶上媳婦啊?”
    “莫要慌,你爹說了,等入了秋,咱們就去北邊兒投奔你爹以前的弟兄,聽說那廝現在占了個山頭混得風生水起,隻要到了那兒,咱們就不用過這種苦日子了,說不定你還能識字讀書。”
    “娘俺不想讀書,俺就想娶個婆姨...”
    “沒出息的樣子!到時候讓你爹去給你搶個大家閨秀去!”
    話語聲不大,伴著豬油炒菜的味道從廚房裏一起傳出來,隻覺得嘰裏呱啦地讓人心煩,像他娘的烏鴉亂叫。
    腦震蕩帶來的眩暈嘔吐感越來越強,顧懷皺起眉頭看了看四周,這走廊走到廚房已經到了盡頭,再往回走,就是剛才的柴房和幾個房間--這屋子也就這麽大。
    “去,叫你二叔他們吃飯。”
    “好咧。”
    腳步聲響起,顧懷退回柴房裏,一個少年郎走出廚房,脖子上還掛著如意鎖,身高看來是得了那幾個漢子的遺傳,比顧懷還高。
    他哼著不成調的歌,腳步輕快地走著,路過柴房的時候,裏麵傳出來些細碎聲響,他朝裏麵伸長脖子看了一眼,下意識罵了一句:“臭老鼠,早晚把你們抓了剝皮!”
    黑暗裏並沒有肥大的老鼠竄出來,隻有一隻修長的手扯住了他的頭發,將他的脖頸拉得筆直。
    然後一柄柴刀就筆直地落了下來,像是裹挾著憤怒的風雷。
    血光衝天。
    ……
    少年郎一走,廚房裏便隻剩下了胖女人,正把剛出鍋的菜盛進盤子。
    時間到了大魏,百姓的吃食早已豐富起來,除了烹煮,如今炒菜炒飯也成了百姓們的心頭好,雖然調味料肯定不如富貴人家豐富,但豬油炒菜的味道聞起來實在很香。
    蒸籠裏的饅頭白白胖胖,胖女人挑起兩個最鬆軟的準備留給自己的兒子,想起自己男人那幾個成天在這裏混吃混喝的兄弟時,又忍不住罵了兩句。
    是,之前他們和自家男人是有過命的交情,也一起做過些大事,可如今年景也變了不是?自家男人上有老下有小,還整天跟著這幾個老光棍一起廝混,實在是不成樣子。
    不過總算是讓自家男人鬆了口往北邊走,也不枉自己吹了這麽久的枕頭風。
    胖女人猶豫片刻,便也決定再給他們加個菜,畢竟入秋一走,這輩子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以前自己總是碎碎念,但以後也算是眼不見心不煩了。
    豬油入鍋,胖女人切了些肉絲,蔥薑蒜下鍋爆開香味,一股青煙飄搖而上,站在她身後的顧懷動了動鼻子,感覺腹中的饑餓感好像越來越重了。
    他此刻渾身都是血跡,幾乎被染成了個血人,臉上的血雖然已經擦開,但脖子側臉還留著不少,乍一看反而更加猙獰,倒像是索魂的厲鬼。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無聲地走到女人身後的,他想了想,順手拿起了胖女人放到一旁的菜刀。
    然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人回過頭,隻聽“刷”的一聲,血花便從她被割開的脖頸處噴湧出來,有些濺進了鍋裏,和著豬油蔥薑炸響出聲,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顧懷這次倒是有了經驗,站得偏了些,看著女人跌跌撞撞地撞到桌上,想要喊叫卻發不出聲音的滑稽模樣,他皺皺眉頭,抓住女子的頭發,朝著油鍋猛然摁了下去。
    味道越發難聞起來,還冒起了一陣一陣的黑煙,胖女人的力氣很大,但脖頸處被割開的大口子讓她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隻能像是過年被放血的豬一樣徒勞掙紮。
    大概是考慮到不適合耽擱太久,也不希望發出太大的聲響,顧懷一邊加大了摁住的力道,一邊眯起眼睛握緊菜刀,麵無表情地一刀一刀砍了下去。
    同時輕輕開口打破安靜,也不在意她能不能聽到:
    “以前看電視劇啊什麽的,看到人被砍腦袋,那一刀下去--刷,頭就下來了,現在才知道全是他娘的騙人的,你猜怎麽著?我剛才砍你兒子的時候,一刀豎劈下去,就給卡在骨頭裏了。”
    他喘了口氣,調整了呼吸:“還好你兒子被嚇懵了,隻知道用兩隻手死命推,連喊都喊不出來--不過下第二刀的時候我就穩了很多,實在抱歉,斷頭之類的,真的沒有經驗。”
    血流了滿地,抽搐痙攣的女人漸漸停止了掙紮,顧懷鬆開菜刀,把女人血肉模糊的腦袋從鍋裏拖出來,已經有些糊了,森森的白牙有些晃眼。
    顧懷將她推到一邊,被油鍋裏的味道一熏,原本的眩暈感更加嚴重了些,他彎下腰幹嘔了兩聲,目光看向了爐灶裏躍動的火。
    帶給他一股久違的暖意。
    ……
    有些刺鼻的焦糊味蔓延在空氣裏,木柴燃燒的劈啪聲清脆悅耳,躺在床上的魁梧漢子慢慢睜開雙眼,隻感覺一股怒氣竄上心頭。
    老大的婆娘,又他娘的把菜燒糊了?
    也不知道老大英明一世怎麽就娶了這麽個玩意兒...他一邊喊著三娘,一邊從床上坐起來,隔壁鋪的老四還有些迷糊,揉著眼睛支起身子。
    漢子覺得有些不對:“你三哥沒叫你換班?”
    “沒有啊,”老四也有些納悶,“三哥是不是睡著了?”
    漢子皺皺眉頭,有些窩火,但又覺得怕是老三在和拿走了鑰匙的自己置氣,但轉念一想也是該管管了,前些年老三就喜歡和男人一起去澡堂子,現在真是越發魔怔了。
    他起身推開房門,映入眼簾的,卻是竄上了屋子大梁的洶湧火舌,之前關押顧懷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老三翻著白眼麵目猙獰地僵在地上,褲子濕了一片,眼看是沒氣了。
    火光沿著木製的地板飛速地蔓延,稍微靠近,皮膚就一陣刺痛,已經有被燒斷的木頭不停砸下,漢子眼前一黑,知道是出事了。
    但他畢竟也是經曆過風浪的,知道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他衝回房間,左右開弓給了老四兩個耳光把他打醒,拾起些衣物,蓋在自己的身上。
    “老三死了,綁的是個硬茬,三娘和阿大沒看見,屋子被點了,咱們先衝出去!”
    三言兩語交代了事情,火焰已經開始蔓延進這個房間,他深吸口氣,一腳踹開了燃著火的房門。
    短短幾分鍾,屋子裏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甚至分不清哪裏才是出口,空氣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身上的毛發都開始蜷曲幹枯,皮膚更是通紅一片--再有幾分鍾,他們就要被悶死在這裏。
    魁梧至極的漢子發了一聲喊,示意老四跟上自己,憑著對房間的熟悉,認準一個方向便衝進火海裏,一道木梁猛地砸下,卻被他大喝一聲生生頂了起來!
    直到老四也穿了過來,他才騰挪而出,一腳踹開攔在眼前燃燒著的桌椅,火勢最為凶猛的門口處已經近在眼前。
    但這一道火牆比之前的路加起來都難走。
    呼吸變得極為困難,身上不知道被燒傷了多少皮膚,起了多少燎泡,要是再穿越那道火牆,說不定會變成火人,或者直接被悶死在那裏。
    魁梧漢子隻猶豫了兩秒,就強忍著身上被火灼燒仿若刀劈斧砍的疼痛,扯過老四,衝向火牆。
    他們衝了過來。
    然而求生的喜悅隻在心裏出現了一瞬間,老四那被燒得不成樣子的臉上甚至笑容都還沒展開,一顆石子就砸在他腦門上,將他砸回了火牆裏。
    被火光吞噬的木屋外,一道拄著柴刀的身影,把玩著手裏從少年郎身上摸索出的彈弓,好像很滿意它的威力。
    他抬起頭,看著衝出火海的魁梧漢子,看著他冒著青煙的半邊身子,黑漆漆滿是燎泡的皮膚,還有一顆已經被燙熟,像極了水煮魚眼睛的眼珠,感歎於對方生命力之強的同時,也為自己這把火放得實在不夠漂亮而覺得遺憾。
    臉色蒼白的青衫書生放下彈弓,拾起柴刀,看著對麵那張被燙毀半邊的臉,言語簡單: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