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國子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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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一年前顧懷來到這個時空,他就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當官。
    還是當學官。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祖墳起了火才對,但很不幸的是顧懷一向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那兩把刷子,在蘇州的某個小小書院糊弄一下孩子還行,來大魏最大的國立大學國子監教一幫監生經學?這他娘的真是見鬼了。
    同時他也感歎了一番楊溥的能量之大,被貶江南遠離朝堂中樞那麽久看起來像是政治生涯畫上了句號,結果人家想回京就回京,還一回來就是坐吏部尚書這種要命位置,隨手就能把他這個沒考過科舉還當了贅婿的無名之人安排進國子監教書。
    這已經不是駭人聽聞了,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如果說以往還隻覺得這老頭滿身的安排氣息,是那種就喜歡讓他這種隻想過安生日子的苦命人四處奔波的性子,也是直到進了京城的此刻,才能明白這個看起來手腳有些不幹淨,嘴有點臭不招人喜歡的老頭在這個帝國究竟有多大的分量。
    不過這個轉眼就從貶謫人士變成朝堂當紅大佬的老頭一直沒露臉,顧懷問了才知道說是最近吏部的事情太多,便直接宿在了吏部衙門,楊岢說到這兒一拍腦袋摸出份文書來,還說楊溥提過了一旦他到京城就快點去國子監報到,既然是走關係就要有走關係的樣...
    京城的空氣裏,顧懷深吸了幾口氣,一臉的生無可戀。
    ......
    “國子監現有監生三千餘人,都是來自大魏各地的出色士子,現有祭酒、司業、監丞、典簿各一人,經學博士二十七人...不對現在應該是二十八人了,您請這邊走,前方便是宿院,您的房間已經灑掃好了,不過想必是用不上的...”
    第二天一大早,顧懷便拿著任職文書一路問路到了國子監,有了楊岢的提醒,他早就做好了關係戶受盡白眼的準備,誰料出示文書後,雖然有片刻的寂靜,但也立馬有個熱情的老頭站了出來一路領著他往國子監裏走。
    不得不說一路看下來,國立大學確實有國立大學的樣,門樓大得讓顧懷還以為自己走錯到了宮門,進進出出的年輕士子大多衣著華貴,呼朋喚友聚眾成群,當然也有一看就是寒微出身的,低著頭隻顧走路,手裏還捧著書,而那些有錢士子那邊風裏飄過來的細微聲音好像是在說要去喝花酒...
    顧懷想了想,朝著前方帶路的老頭問道:“國子監不禁學生去青樓?”
    “不禁的不禁的,國子監初立那會兒倒是管得寬,後來進學的紈絝多了,也就沒人願意管,到了現在一年兩試考得上便出仕考不上便繼續苦讀,更是沒必要管...豈止是青樓,就算去了賭坊之類的,隻要不鬧到這裏來,大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倒是有幾分後世大學的模樣了,一切全靠自覺,顧懷昨夜找了些書晦澀地惡補了些國子監的事情,才知道國子監是太宗皇帝時設立的,原本估計是想讓有才能又沒出身的士子來做學問,做得好了給一條出仕的路,結果沒想到在後麵的一百年裏漸漸變成了士子們考不過科舉又想當官的另一個選擇,同時還有許多官二代跑來鍍金好靠關係進入官場,也不知道太宗皇帝看到如今這一幕會是什麽感想。
    就這樣繼續往前,沿著鋪了石子的小路繞過成排的宿舍,前方便出現了一個人工挖掘出來的湖,此刻時辰尚早,便有許多士子在湖邊一邊散步一邊苦讀,朗朗讀書聲環繞湖邊似乎讓湖水也沾上了些文氣,看來國子監倒也不全是那些一大早就呼朋喚友跑去青樓喝酒的紈絝。
    “那是什麽?”
    湖邊的水霧裏,一襲鵝黃色引起了顧懷的注意,他眯著眼看了半晌,才發現那居然是個女子,正拿著一枝花站在木欄旁,一瓣一瓣地將花瓣摘下來扔進水裏。
    “國子監還招女學生?”
    他身邊的老頭看起來眼睛不太好,順著顧懷指的方向又走了幾步才算看清那道人影,笑著解釋道:“顧博士有所不知,這位可不監生,乃是國子監祭酒溫言溫大人的獨女,在京城頗有才名...”
    “那她在幹什麽?”顧懷有些疑惑,“一大早起來摘花玩?”
    “額,聽說是心思細膩,常有傷春感秋之語...”
    顧懷半晌無語,感情早上跑到湖邊擺這麽個姿勢就是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文藝範兒?還特意挑了個那麽明顯的位置保證湖邊讀書的士子們都能一眼看到她。
    他搖搖頭正準備走,木橋上的女子倒是有了動靜,大概是最後一片花瓣都掰完了,她把花杆扔進湖水,小心地提起鵝黃裙擺,伸出秀氣的白鞋在木橋上一點一點試探著往岸邊走,這一幕看得顧懷目瞪口呆,一旁的老頭尷尬地解釋道:“好像是眼神不太好...”
    離譜的事情還沒完,沿著木橋小心翼翼走著的女子忽地一腳踩空,俏麗的臉上茫然的表情才維持了一刻,整個人就一頭栽倒進了水裏,那裏離岸很近,按理說水也不深,但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眼神確實差到某種地步,女子掙紮得離岸越來越遠,原本還能偶爾探出水麵,後麵漸漸就觸不到底,翻了個白眼就沉了下去。
    這一幕被周圍許多士子看見,紛紛神色大變跑了過來,可既然是讀書人,大多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再加上這年頭會遊泳的實在不多,幾個書生急得團團轉就是沒人敢下去救,好不容易有個膽子大的抄起袖子就下去了,可水性估計也就一般片刻後自己也在水裏掙紮起來,看得岸上的人目瞪口呆。
    一時間呼救聲連成一片,女子沉得隻能看見水麵盛開的裙擺,下去救人的士子倒是暫時生龍活虎,原本準備離開的顧懷無語望天,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脫下儒衫,認命般地丟給了老頭,頭也不回地跑向了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