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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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廳裏的變化讓人有點目不暇接,零星的客人看著這邊有些茫然,剛才的隻言片語勉強能聽出來那位從二樓下來的年輕公子哥是來找麻煩,十幾個家仆也像是習慣了欺男霸女的模樣。
    可下一秒怎麽就認了慫?
    隻能說李友良確實不是什麽蠢到極點的紈絝--長期混跡於各種圈子的他在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的時候第一時間收起了那副嘴臉,然後誠懇地表示自己認錯了人,背在身後的手瘋狂打著信號,示意後麵的家仆從哪兒來的退回哪兒去。
    同時心裏也在暗罵,這個時候怎麽還能不明白自己被當成了槍使?眼前這位必定是連張承也不願意對上的人物,結果自己屁顛屁顛跳了出來,樓上的人在看戲,樓下的這個書生把自己當成了傻逼,剛才的開場白說得有多囂張,這一秒鍾就有多害怕。
    “王五,老三,清場。”
    重物落地的聲響接連不斷,那個書生依然在桌邊坐著,但那兩個彪形大漢已經站起了身子,片刻之後,桌邊的幾名家仆已經倒在了地上,剛剛準備掀桌的那個高大男子已經抱著一條手臂,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李友良張大嘴巴,關注這邊的零星客人手中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實在是沒想到,剛剛那兩個漢子坐在桌邊拚酒時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結果站起身幹脆利落地動手後,身上散發著的是毫不掩飾的暴戾和殺氣!
    顧懷站起身,走到臉色發生變化的李友良麵前,李友良身子抖了抖,卻並不明顯。
    他竭力隱藏自己的慌張,誠懇開口:“我真的認錯人了...今天公子的消費我來買單如何?給個麵子,權當是交個朋友,俗話說不打不相識...”
    顧懷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我其實還是比較喜歡你剛才桀驁不馴的樣子...還有,年輕人不要整天把麵子之類的掛在嘴邊,沒什麽意義,有時候麵子真就是自己湊上來丟的--而且你擋路了,讓開。”
    這一幕看得一些食客忍俊不禁,兩人明明是相仿的年紀,甚至李友良比起那個書生還要年長一些,但顧懷這番話卻像極了長輩訓晚輩--氣度實在差得太多,就像成年人坐在街邊看著小孩子玩鬧。
    李友良很快反應了過來,隱隱知道了顧懷想做什麽,但就是這樣才讓他更加驚恐--因為他意識到自己今天完全成了跳梁小醜,顧懷壓根沒打算找他麻煩,而是準備直接去找那個在二樓看戲的正主!
    他猶豫片刻,但最終還是狼狽地退到一邊,身後傳來走上樓梯的沉穩腳步聲,還有一道極冷的聲音:
    “老三,護住莫莫,王五守住樓梯口,今天一個人,都不準走。”
    ......
    實際上在看到張承的時候,顧懷第一時間就認為過去的仇怨找上了門,但在看到李友良有些滑稽的表演後,他便很快打消了這個想法,意識到應該是場偶遇。
    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和張承已經沒有和解的可能,但剛剛回到京城就遇見這種事情,心裏多少是有些不爽的,一看到那張臉,就再次想到了剛剛來到京城時的那種無力感,還有那天夜裏的反複掙紮。
    不過是撞了一下,就要斷自己一條腿,不過是想活下來,就得拋棄所有的一切再度浪跡天涯,權勢就是這麽不講道理的東西。
    和立場站隊之類的都無關,顧懷發現自己就是單純的厭惡這個人,所以當他意識到再度返回京城的自己可以不再把以前那些所謂的身份地位當一回事的時候,他就打算好好和張承好好聊一聊。
    樓梯很長,腳步聲依舊沉穩,一步一步拾級而上,在江南殺了那麽多人,顧懷身上的血氣都還有些沒散,腳步聲配上那道身影,二樓看過來的一眾紈絝仿佛看到了一頭猙獰的血獸。
    得益於父輩的身份,包廂裏的很多人對於大魏在發生什麽事情是很清楚的,也知道顧懷在江南到底做了些什麽,甚至於最近朝堂上掀起的一些風波他們也有所耳聞,比如幾位老將軍說這位是帶兵的好苗子,鬧了一通想把這個書生要去軍中之類的。
    然而更多的還是那些戰績所帶給朝廷大臣們的刺激--一個國子監教書的文官,一個二皇子趙軒的死黨,帶著幾千騎兵幾乎打穿了兩浙,把白蓮教的佛主在街頭淩遲,之後又帶兵平定大半兩浙,在臨安刮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鬧得整個大魏動蕩的江南白蓮教叛亂,幾乎是被這位一己之力按了下去,成片死去的人命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這位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書生真不是什麽正經讀書人,再加上北方戰局大放異彩的天雷,傳遍了天南地北的詩詞,好些人都在驚呼到底是從哪兒竄出來這麽個文武都沾邊的怪才。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內閣次輔楊溥所展現出的對這個書生毫不遮掩的愛護,那些可能惹人攻訐的賞賜,那些招人眼紅的升遷,以及暗地裏的拉攏觸碰,都被那位毫不留情地擋住,沒有影響到這個書生半分。
    不難想象這個書生接下來的路有多麽好走--作為文官,擔任吏部尚書的楊溥幾乎可以給他掃平任何障礙;要想當武將,軍中那幾位老將軍早就望眼欲穿,若是再有幾次這樣平定江南叛亂的戰績,說不定就得在北方坐鎮戰局,成為下一任鎮國大將軍。
    然而最詭異的是他偏偏還是個小小的國子監經學博士。
    包廂裏的許多紈絝都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他們最擅長的拚爹在這位麵前毫無用處,而對方也根本不像他們一樣是個毫無作為的二世祖,在他們還禍害京都的百姓的時候,這位已經帶兵在江南廝殺了,他們有什麽資格和這位翻臉?
    不知多少人在心頭暗罵了一句該死,問候起了李友良的祖宗八輩,但那道腳步聲已經走到了包廂前,穿著黑色儒衫的書生已經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裏,平靜地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掃過一張張臉,最後落在主位的張承身上,腳步聲又響起來,他走到張承麵前,古井無波:
    “有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