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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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酒宴的核心人物,張承的一言一行自然都會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當他的目光鎖定在一樓,甚至連酒都忘記喝的時候,立刻便有人注意到了他的異樣。
“小閣老,怎麽了?”
“沒事。”張承的手終於收回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臉色平靜,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緊了拳頭,半年多了,每一個夜裏,他閉上眼都能回憶起那一天!
那個瘋子,拿長劍劃破了他的脖子,踹斷了他的腿,給了他這麽多年以來從未有過的羞辱,並且最後還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刑部的大堂!
而他卻被那個從未讓他感受過父愛的父親關在了宅子裏,不許出門一步,每一天,每一天!他看著上方那被圍牆圍起來的四角天空,都會想起那張比他更瘋的臉!
然而在他剛剛走出來的這一刻,就像是命運一樣,他又看到了那道身影。
已經養好的腿再次開始隱隱作痛,但他並沒有像以往一樣直接下去找那個瘋子算賬,因為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拿那個瘋子沒有什麽辦法。
他爹是內閣首輔,顧懷的幹爹是內閣次輔,兩人如今聽說還有了私交,隻要不涉及政見,平時都和和氣氣;自己和太子關係親密,而顧懷則是和二皇子徹底站在了一起。
自己的背景,自己的名聲,都對那家夥沒有用,如果去找麻煩,更大的可能是演變成單純的廝打--然而自己之前已經被他踹斷了一條腿。
他閉上了眼睛,告訴自己就當沒看到。
然而酒桌旁的一個紈絝已經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那道身影,並且回憶起了去年冬天發生在京城的那個案子,畢竟當天他也在場,神色變了變。
他放下酒杯:“原來是那家夥。”
有人好奇:“誰?”
紈絝意味深長地開口,卻沒有說明白:“和小閣老有些過節...不過都過去了。”
這番話引起了另一個年輕人的注意,他也順著眾人目光看過去,發現那隻是個俊朗但是很普通的書生,不由意動。
年輕人是新來到這個圈子的紈絝,叫李友良,父親剛剛升任禮部侍郎,之前一直在外地為官,而跟著父親升官沾光來到京城的李友良很快就和京城子弟們混到了一起,也早已聽說小閣老的大名,所以迫切需要小閣老的認可--但今天無論怎麽阿諛奉承都沒能引起小閣老的注意。
他是個聰明人,既然知道抱大腿,自然也就知道離不能惹的人遠些,京城那麽多權貴子弟,他都早已心中有數,但著實沒見過下方那個書生--而且連包廂都進不了的,能是什麽大人物?
或許是太過渺小,認真計較反而失了身價,所以小閣老才懶得去搭理。
李友良的心思活絡了起來,之後又是一番推杯換盞,片刻之後,李友良站起身子,歉意地站起身子:“諸位,在下先失陪一會兒。”
他朝著樓下走去,坐在主位視野最好的張承目光微動,瞥了一眼下方,卻並沒有阻攔。
也好...暫時不能自已出手尋仇,有個傻子幫忙惡心一下倒也適合。
他收回目光,端起酒杯,一口喝光。
......
其實顧懷點的菜有些多,四個人一大桌,但有王五和魏老三這兩個飯桶在,實在不用擔心吃不完。
幾杯酒下肚,原本憨厚老實的魏老三也開始豪橫起來,正在和王五拚酒;莫莫給顧懷夾了滿滿的一碗菜,現在正對著幾根青菜努力進攻,而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我看你很不順眼。”
這樣的開場白倒是顧懷從沒有遇見過的,一旁拚酒的王五魏老三也瞪大了眼睛,心想京城就是他娘的不一樣,居然有人敢對將軍這麽說話?
顧懷順著聲音望過去,一個陌生男子站在桌邊,身後跟著幾個家仆,他端著酒杯,目光鎖定顧懷,仿佛是在擔心顧懷之前沒有聽清,又重複了一遍:
“我在酒樓裏吃飯,實在不想看見倒胃口的東西--能不能給我一個麵子,現在就滾出去?”
顧懷放下筷子:“我們見過?”
“沒有,不然你應該看見我就躲開,”李友良把囂張這兩個字表演到了極限,“看來你是不願意起身了...沒事,我幫你。”
他退後一步,身後一個高大家仆立刻走上來,手搭在桌子上,猛然用力。
然後桌子紋絲不動,喝紅了臉的王五看著他,一隻手按在桌麵上。
李友良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冷冷說道:“看來是不給李某麵子了...也好。”
他拍了拍手掌,遠處十幾個家仆立刻又跑了過來,這裏的動靜自然引起了樓中很多人的注意,現身的掌櫃被一個家仆在耳旁說了幾句,然後立刻臉色難看地退了回去。
能在這個地段開酒樓,還是這麽大的酒樓,背後自然也會有某些依仗或者說靠山,至少能夠為他們攔下平日裏遇到的大部分麻煩。
然而當他知道眼前這個跋扈的年輕人來自二樓那一個包廂時,他就意識到這些依仗和靠山在那些人麵前時真的不夠看。
這些京都的紈絝,自己或許沒有多大本事,但是家裏的背景,動輒便是二三品大員武將,甚至還有藩王子弟,實在是惹不起。
有那麽一瞬間他都為那個書生感到悲哀--也不知道這個書生到底是怎麽得罪的這批人,偌大的京都,可能今後都沒有容身之地了。
十幾個家仆很快就團團圍住那張餐桌,然而卻畏懼於那兩個站起的彪形大漢所以沒有直接上前--須知王五和魏老三都是能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人物,此時手邊雖然沒有那把大戟和偃月刀,但那極具視覺衝擊的魁梧身子就能讓這些往日陪著紈絝欺男霸女的家仆們不敢妄動。
一直到這一刻,李友良才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在他的預想裏,自己信心滿滿地下來,然後替懶得跟這書生計較的小閣老出一口惡氣,趕他出這酒樓,讓他狼狽不堪,再反身入席。
隻有讓小閣老滿意了,自己才能更順利地融入進這個紈絝圈子,才能讓以後的日子更好過,讓自己的老爹說不定更進一步--巴結小閣老並不隻是他的意思,也是他侍郎老爹的意思。
但眼前這個書生並沒有像預想的那樣驚慌失措,也沒有乖乖地滾出酒樓--他隻是平靜地看著自己,沒有說話,好像想看透自己為什麽要來找他麻煩。
絲竹聲已經停了,台上的舞伶已經停下了動作,家仆不敢上前,那兩個彪形大漢站起來的氣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李友良這書生的身份或許沒那麽簡單,也許小閣老不願意下樓並不是懶得計較而是不想惹麻煩...
他頓了頓,下意識地朝著二樓包廂看了一眼,隨即反應了過來:“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而顧懷並沒有回答,隻是順著李友良的目光看向二樓,看清了那窗邊握著酒杯的張承。
他若有所思:“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