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得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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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群結隊從街巷走過的士子們很快引起了京城百姓們的注意。
對於讀書人,這個時代不識字的平民百姓們多半是有些高看幾分的,因為讀書就意味著能做官,做官就意味著飛黃騰達,誰知道今天還在破屋子裏發愁下頓吃什麽的窮酸書生會不會明天就金榜題名飛黃騰達?到時候跟他們這些注定庸庸碌碌的人可就隻能抬頭仰望了。
可今天這些讀書人並不是平日裏那一副文縐縐的作態,當先的十幾個士子從國子監湧出來後,呼朋喚友,滿臉漲紅,言語裏滿是憤怒--有些激進點的甚至還在抄起袖子喊打喊殺,隨著人數的逐漸增多,匯聚而成的聲浪已經傳到了幾條街外。
百姓們都不知道這些平日裏殺雞都不敢的士子怎麽今天都紅了眼睛,還在想是哪個人物能得罪這麽多士子,聽到後麵才明白原來這些士子是要為那天被遼國使節打殺在街頭的老者發聲,去府衙鬧事...不對,遊行,於是也紛紛激動了起來,跟在後頭一起喊口號或者準備看熱鬧。
從國子監到府衙的路並不遠,再加上士子們實在是被那句口號喊得心神激蕩腳步極快,消息還沒傳遍整座京城,擁擠的人群就已經到了府衙門外,衝著裏麵喊:
“把殺人凶手交出來!”
“不處置他,就處置我們!”
“大魏京城豈容外族逞凶!”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魏律!”
喊聲震天,但好歹士子們還多少保持了些理智,沒有直接衝擊府衙大門,隻是把府衙圍了個嚴嚴實實,後來不知道是誰帶的頭,一個個士子開始盤坐在地,可卻沒有半點要息事寧人的模樣,反而聲音越來越大,連一些百姓也跟著喊起來。
此時正在衙門中的京兆尹王鴻禎早就得到了消息,從他能任三年京兆尹就能看出來,這也是個極聰明的人物,清楚此刻出麵不管怎麽應對最後都免不了沾一身土,所以立馬派人死死關好大門,又丟了幾個小吏出去說些套話,最後派人去刑部禮部乃至內閣報訊一氣嗬成,儼然是打算上頭沒人管他也不管了。
可哪怕是作出了這種安排,他也在府衙裏急得團團亂轉,能坐到這個位置,他怎麽會不知道龍椅上那位的脾氣?做京官事情做不好無所謂,但千萬別給那位搞出什麽麻煩事來,如今這麽多士子堵著府衙大門要他交人,這件事要是傳進了那位的耳朵裏...
他一邊踱步一邊罵,先是罵禮部那幫廢物,談了十天半個月都拿不出個章程來把那些瘟神送走,再然後就是罵耶律弘,這家夥沒事亂跑什麽?要說跋扈之前的遼國使節不是沒有過,但當街殺人這不是把大魏的臉麵放在腳下踩麽?
到最後幹脆就連自己也罵上了,當初左遷京兆尹的時候還高興了半宿睡不著覺,現在想來真是想反手給自己一耳光,真他娘的豬油蒙了心,當初就該去吏部活動活動讓他們換個倒黴蛋來幹這活兒!
可再怎麽罵也止不住府衙外越來越大的喊聲,人是天生集群的生物,人一多膽子就大了起來,一開始士子們還喊著“嚴懲凶手”之類的話,可當一些平民百姓也加入之後,帶著各種憤怒的話風就漸漸偏了起來,最後幹脆就對放任遼人行凶的官員們指桑罵槐,甚至隱隱開始影射如今大魏的陛下!
王鴻禎腦門上豆大的汗珠落了下來,雙腳一軟癱坐在椅子上,他知道今天這事不管最後是個什麽結局,他這個京兆尹,算是當到頭了。
這些刁民...
......
“耶律弘不能死。”
府衙之外,不知道什麽時候趕過來的司徒鄢正對著大魏二皇子趙軒認真說道:“他是右相的兒子。”
趙軒看了一眼府衙外的群情洶湧,心裏感歎顧懷這家夥果然什麽時候都能搞出來這麽大的手筆,淡淡說道:“很難辦。”
“我知道,”司徒鄢很誠懇,“所以動手的那個侍從,可以交給你們處理,對百姓就有了交代。”
“你我都清楚這樣做平息不了民怨,隻處死一個侍從,不夠。”
司徒鄢沉默下來,過了許久,他的目光冷冽起來:“哪怕是要開戰?”
他知道此事是遼國使團理虧,當街殺人,人證物證俱全,如今鬧成這般模樣,究竟是侍從動的手還是耶律弘動的手已經不重要了--甚至百姓們都會覺得那個侍從是被推出來的替罪羊。
可他沒辦法看著耶律弘去死,右相的兒子出使魏國,結果被魏國在京城明正典刑,這件事要是真的發生了,他都不敢想會有什麽後果。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願意讓魏國處死一個侍從來平息民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已經背離了他們這次出使魏國的目的。
這些天他們一直在向大魏提出堪稱苛刻的外交要求,同時也在正式的朝會上進行了敲打,雖然有些遺憾那位陛下並沒有上朝,但他也相信自己看到了絕大多數魏國官員的態度--他們也在抗拒可能到來的國戰。
這樣就夠了,探清魏國的動向,重新讓他們認識到遼國在北方的壓迫感,然後多給自己和右相一些準備時間,來徹底越過邊境線南下--但這件事一出來就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大概是開戰這兩個字太過血腥慘烈,趙軒的神色鄭重了些,但司徒鄢這決絕的態度也讓他意識到顧懷的神來一筆:查清了耶律弘的身份,量身定做一個局,引得整個遼國使團從主動變成被動,甚至要被迫接受許多的讓步...
而如今正在府衙外遊行示威的士子們,也正代表了魏國年輕一代中主戰意識潮流的誕生。
趙軒輕輕閉上雙眼,他突然發現哪怕過了這麽久,自己依然看不透顧懷:“不要這麽著急就把開戰的底牌亮出來,你應該知道我和父皇還有太子殿下都不一樣,這嚇不到我。”
他看向司徒鄢,吊兒郎當的臉上浮現些市儈的笑容,和嚴肅的司徒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我也確實不想破壞兩國邦交,也不想邊境生靈塗炭,至於耶律弘嘛,他可以是清白的,也可以是有罪的,到底是哪一種...”
他湊近了些,嘴角微挑:“...得加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