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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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死地看著顧懷,目光裏終於出現了毫不掩飾的殺意與戾氣。
“你想做什麽?不對,楊溥想做什麽?”
顧懷頓了頓:“你不適合做皇帝,或者說,不適合做現在的大魏皇帝。”
“這種話輪得到你來說?!”太子怒極反笑,“你好大的膽子!”
“殿下這話倒是沒有說錯,我的膽子一向很大,”顧懷依然站在他身前,目光平靜,“所以今天你走不了。”
他的身後響起一陣慘叫,跟隨入宮的王五魏老三守住了偏殿的入口,幾個趕來的侍衛宦官都被他們三拳兩腳放倒,遠處隱隱傳來更多的喊聲,但他們魁梧的身形依然擋在門前,顯然是打定了主意今天不能放任何人進去。
看到這種陣勢,太子也明白了過來:“這就是你們這幫亂臣賊子的打算?以為把孤困在東宮,就能為所欲為?”
“我其實沒有考慮那麽多,唯一要做的,就隻是在這裏看著你,”顧懷說,“那邊具體會怎麽樣,我多少能猜到一點,但無論如何,應該都沒有你的戲碼了。”
太子隻感覺一股涼意從心中升騰而起:“你們...楊溥要迎趙軒登基?不,不可能,百官不可能認!”
“換作平時,或許是不會認的,大魏的製度決定了不太可能出現廢立皇帝的權臣,”顧懷笑了笑,“但也要分時候,現在的話,百官是會認的,百姓也是會認的,因為比起誰當皇帝,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太子反應過來,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
是了...現在這個時候太過特殊,遼人舉國南侵,大魏籠罩在馬蹄的陰影之下,誰都不知道京城能不能守得住,這個時候父皇駕崩,百官就算再怎麽天然親近嫡長子,隻要是皇子繼位,能穩定局勢,他們也會捏著鼻子認下。
和國家存亡這種大事比起來,奪位之爭真的不算什麽,太子甚至都能想到楊溥要做什麽,無非就是遺詔一類的東西,從法理上給趙軒鋪好台階,當事情已成定局,那麽就沒人在意到底是不是該太子繼位了。
想到這些,太子肥胖的身軀不由一陣抖動,繃得極緊的明黃常服泛起一陣波浪,在意識到眼前這些人已經算計好一切,就隻需要把自己困死在東宮的同時,他也想到了唯一破局的法子。
隻要自己能出麵,一切都會有轉機!登基大典沒有那麽快,隻要自己能會合百官,那麽自己就還有機會爭上一爭!
他一把扯過那個報信的宦官,怒吼道:“給孤開道!”
躲在一旁的宦官怔了怔,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顧懷,大概是意識到了太子那要吃人的目光,猶豫片刻之後,尖利的聲音在殿內響起:
“呀!”
隻見宦官揮舞著兩條細胳膊,舞著一套王八拳衝了上來,可還沒摸到顧懷,就挨了結結實實的一腳被踹飛出去,翻了白眼不動了。
顧懷皺了皺眉,轉過頭,太子明顯是急眼了,見宦官被踹飛,抄起一旁的燭台就邁動肥胖的身子也衝了上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燭台掉到地上,太子不敢置信地捂住臉,完全沒想到顧懷居然敢這麽肆無忌憚地出手。
顧懷揉了揉手:“冷靜一點。”
“逆,逆賊!”太子嘴唇都哆嗦了,伸手指著顧懷,“孤的侍衛不會放過你的,母妃不會放過你的,天下人都不會放過你的!”
“東宮確實有侍衛,我入宮的時候,也確實隻帶了兩個人,”顧懷俯身看著他,“但現在不一樣了,如果不出意外,東宮很快就要被圍死--太子殿下就別費勁了,不然我總感覺自己像壞人。”
他歎了口氣:“為什麽不去做一個享福的藩王呢?天下眼看就要亂起來,這種時候還在爭,就不怕把自己的命也爭丟了?”
躺在地上的太子完全沒聽他在說什麽,喊了幾句來人,又吃力地抬起上身,抓著顧懷的衣角,一臉期待地說道:“顧懷,顧懷,你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你難道忘了嗎,孤還和你喝過酒呢,孤還和你喝過酒呢!”
顧懷怔了怔,眉頭微皺,卻又很快舒展開來,他一開始還以為太子是受到這些消息的衝擊,還有自己那一巴掌打失心瘋了,但看他涕淚橫流的模樣,分明隻是怕到了極點--或許在他看來,爭了這麽多年,一旦落敗,就是被幽禁至死或者一杯鳩酒的下場,但實際上顧懷和趙軒都沒有這樣的心思,楊溥和百官也不允許他們有這樣的心思。
他轉身走向門口,扯著他衣角的的太子被帶得趴伏在地,聲嘶力竭:“你放了孤,你放了孤,你要什麽,孤都給你還不行嗎,孤什麽都給你...”
然而走遠的顧懷已經聽不到了。
......
“送他到東南,先幽禁一段時日,等到風波過去,再給他一場富貴,”宮城外,趙軒看著馬車旁的幾個侍衛,輕聲道:“記住不要讓他和任何人接觸,也不要聽他說任何話。”
幾個侍衛恭敬領命,馬車緩緩開動,向著南下的城門行駛而去,趙軒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才轉身看向了宮城。
在楊溥趕往寢宮,顧懷去堵住太子的時候,其實他也沒閑著,要善後的事情實在有些多,比如那個一旦多說兩句就可能讓整個京城局勢水深火熱的天雲上人,比如宮裏的那幾個被母妃培養的宦官,比如那些之前隱藏起來,現在不得不動用的力量。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認真說起來,其實他並不像自己那個父皇一樣薄情,事情也不用發展成今天這個模樣,但正如顧懷所說,如果還想保下大魏,那麽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了,哪怕是親手參與這一場送他父皇去成仙的弑君。
有選擇麽?身為他的兒子,也是被他操縱玩弄這麽多年的苦主,趙軒比誰都知道他的自私冷漠,江山傾覆萬民受罪都改變不了他的選擇,除了送他上路,沒有任何可以破局的法子。
會心有芥蒂麽?當顧懷說出弑君的那一刻,或許是有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那一刻顧懷的神情平靜到不像是在說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而是在問他要不要去喝一杯。
這個人,這個他當成朋友,當成知己,當成登基以後可能會創造一段君臣佳話的人,真的太可怕了。
甚至趙軒有那麽一秒鍾會去想,是不是以後自己擋了顧懷的路,也會是這樣的下場?
但隨即就漸漸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說到底,顧懷做這些事,不是為了他自己。
畢竟和顧懷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在江南戰場性命相托,趙軒清楚地知道,那個讀書人到底有著怎樣的力量,他原本可以選擇和太子站在一起,可以選擇避開這些旋渦一步一個腳印地往上爬,也可以遠離朝堂做學問都能流芳百世,之所以會有今天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心中還是有那麽一份正義感以及責任感。
正如某次喝醉之後趙軒大著舌頭抓著他手問為什麽會和自己站在一起,他一邊嚼著菜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覺得你會是個比他們更好的皇帝。
僅此而已。
那麽,這個舞台終於是搭好了,父皇駕崩,太子被囚,遺詔想必很快就會傳往四麵八方,遼人的鐵騎依然在南下,國戰的局勢依然對大魏不樂觀,風雨飄零搖搖欲墜的京城,也終於要迎來他的下一任主人。
隻是不知道這個皇帝還能當多久。
抬步走進宮城,趙軒看著隱沒在天邊的雲霞,麵無表情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