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城上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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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軍報來看,遼人兵分兩路,一路過相州下湯陰,經衛縣轉白馬,目前已到封丘。”
    城牆之上,顧懷不顧幾個兵部官員變幻的臉色,繼續說道:“另一路走莘縣下朝城,由開德過河,目前應該到了韋城。”
    他抬頭看了一眼眾人,下了結論:“也就是說,嗯...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拖了這麽久,但眼下他們距離京城隻有一天半的路程了。”
    一天半。
    幾位官員對視一眼,都感覺心頭有些沉重。
    或許是這些時日的平靜給了所有人一種錯覺,那就是遼人說不定占了北境就知足了,也許根本不會來京城--然而眼下顧懷輕描淡寫的言語確實是打破了他們所有的幻想,就在京城北麵,兩支大軍從兩個方向,用一種猛虎下山的悍然之勢直撲過來,一天之後,他們就會出現在這座城牆下麵。
    “期城那邊不是有個關隘?”有官員還抱著一絲僥幸,“也許還能攔上一攔。”
    “已經破了,”顧懷拿起一份軍報揮了揮,“遼人僅用了半天就攻破了這座關口,順利過了陳橋。”
    “怎麽會這麽快?守將是何人?”
    “期城守備都禦史孫橋已經戰死。”
    “不堪大用!”有人咬了咬牙,“如果能多守一段時間...他若是還活著,本官定要參他一本!”
    顧懷看著他,輕輕笑了一聲。
    死守關隘,最後戰死,就算評不上什麽榮譽,起碼也該是因公殉職,然而在這些京城裏的大官們看來,沒有守住那就是不堪大用,死了之後也恨不得上去踩兩腳。
    這位官員看起來應該是言官,之前就喜歡對顧懷的一些手段舉措指手畫腳,也正是通過他,顧懷才意識到以直言敢諫留名青史的禦史們,實在不能一概論之。
    換做以前,說起禦史他多半會想起那些打死不低頭,直言不諱的人物,但在京城裏忙碌了這麽多天,他才發現這些言官裏有很多品性極端惡劣,純粹是沒事找事為罵而罵,最關鍵是這些人罵了也就罵了,還不能找他們麻煩--因為他們是言官。
    就連趙軒這些時日都被上了不少找麻煩的折子,可他依舊沒敢處理這些跳梁小醜,言官直言無罪,真要是以言入罪,過不了幾天就有人跳出來說他是昏君了。
    在真正進入朝堂上層之前,其實顧懷對這些人還是抱有幻想的,在他看來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怎麽也該分得清楚輕重緩急,可事實是朝堂裏的大多數官員都在屍位素餐,袖手看戲,像眼前這個言官一樣幫倒忙的更是數不勝數,好像大魏的天下跟他們沒有關係一樣。
    真指望這幫人,也就隻能等著亡國了。
    收回視線的顧懷看向陳橋方向,城牆上的烈風吹得他身上衣袍獵獵作響,陳橋是京城的門戶,既然遼國騎兵已經過了那裏,那麽京城從此將無險可守了。
    事情終究還是到了最壞的那一步。
    ......
    元熙八年十月十一日,京城城頭的士卒正在巡哨,突然,幾道塵土引起了他的注意,隨後傳來的是急促的叫喊聲。
    掀起那幾道塵土的騎兵穿過了京城的城門,拐向了外城連綿的軍營,帶來了讓整個京城震動的消息。
    遼人來了。
    城牆上的士卒很快看到披甲的將軍快步走上城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從那位將軍臉上看不到什麽驚慌的表情,反而有一種放鬆的感覺,很快城牆上的其他士卒也被這種情緒所感染,握著長矛的手堅定了許多。
    該來的遲早會來,看得見打得著的敵人,總好過一直提心吊膽。
    很快,一道道軍令從那位將軍口中傳了出來:
    “收攏百姓入城,關閉城門!”
    “士卒巡視城牆,不得命令,不得擅自放箭!”
    “通知各個營盤,按照預先演練,去各自城門值守,若有畏戰出逃,未及時趕赴城門者,軍法處置!”
    得令的傳令官很快下了城牆,那位將軍走到城牆邊上,看著遼人即將到來的方向,沉默地等待著。
    站在一旁的士卒下意識站得更直了點,之前這半個多月,這位將軍到底有多累他們是看在眼裏的,和往常打仗時那些將領不太一樣,這位將軍講究事必躬親,每天除了去軍營訓練士卒,還要來到城牆上巡視幾遍,甚至還會跟他們一起吃飯--根據將軍的說法,他是想看看有沒有哪個狗娘養的膽子大到眼皮子底下都敢貪,克扣士卒的口糧。
    士卒們不懂得大人物的心思,但起碼能看到這位將軍做的事情,關於這位將軍的身份來曆久而久之也在軍營傳開,大家都知道這位雖然年輕,但已然是如今陛下眼前的大紅人,更是當朝首輔的義子,擺明了前途似錦,隻是沒有年輕人乍登高位的紈絝氣息,和他們一起蹲著吃飯的時候沒有絲毫的架子。
    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才能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士卒這樣想道。
    他的視線越過那道單薄身影,也看向遠方,得益於城外的樹木早就被砍光,連石頭都給打碎運走,所以視野很開闊,隨即他就發現天邊出現了幾道煙塵...然後連綿成了一片,遮天蔽日。
    就算是再沒打過仗,看到這場麵也能意識到那些煙塵下是什麽,士卒的嗓子緊了緊,正想開口喊人,然而城牆另一頭的號角已經響了起來。
    腳步聲接連響起,無數士卒在城牆上按照預先演練時的位置站好,握緊了矛,張開了弓,不安地等待著,一架架弩車被推了上來上好了弦,那駭人的鐵製矛頭泛著黑光;城牆的下方飄起了煙,預先被征召的民夫開始燒熱水金汁,在士卒的催促下運到城牆上。
    而就在牆內緊鑼密鼓準備著守城時,城外揚起的塵土裏已經衝出了無數的騎兵,朝著京城直撲過來,領頭的一隊極其精銳,在牆頭士卒弓箭射程外分成兩片,沿著城牆外圍開始巡弋,如果他們發現哪一扇城門沒有及時關上,發了信號之後,身後的幾萬騎兵就可以順勢開始攻城。
    但很顯然京城的守軍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所有加固過的城門都緊閉著,遼國騎兵陸續停下,開始紮營。
    而遼**陣的最前方,比自己兄弟先一步到達的蕭奇騎在馬上,隱隱看到了那道站在城牆上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睛,看著眼前這座大魏京城,情緒已經高漲到了極點。
    終於到了...攻下這座城,從今以後,他就是遼國的第一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