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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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明,崔茗睜開了眼睛。
首先感到的,是一陣眩暈,然後是持續的頭疼,她秀眉微皺,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手腳被牢牢綁了起來,在自己身上還蓋著一件外衫。
她猛地睜大眼睛,零碎的記憶終於是回到了腦海,讓她的瞳孔微微放大&nbp;。
一道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醒了?”
崔茗循聲看過去,一身道服的顧懷坐在桌邊,看都沒有朝這邊看一眼。
她問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這個話不應該我問你麽?”顧懷說,“我沒想到你連那種東西都敢吃...崔氏把你送到我身邊的目的就是這個?”
崔茗看著天花板,突然感覺有些疲憊:“就不能是我喜歡你麽?”
“我現在真應該在你麵前擺一副鏡子,讓你看看你自己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麽表情。”
顧懷起身走到床邊,替她鬆開捆住手腳的繩子,眼神清明再沒有昨夜的失控:“不過你這麽一搞,我便大概知道了崔氏想做什麽,也想到了破局的法子,雖然眼下河北還離不開崔氏這種門閥世家,但他們的算盤大概是要落空了。”
外袍滑落,但隻露出一點白皙便被修長的手指扯住,天鵝般的脖頸與散落的黑發更添了尤帶著幾分嫵媚,崔茗看向顧懷,問道:
“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因為告訴你便是在告訴那些老家夥,我可以被算計,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用道德綁架我,”顧懷說,“不然我不介意讓他們知道什麽叫沒有道德。”
崔茗沉默下來,看著眼前這個唯一看光了自己身子的男人,問道:“你要趕我走?”
“從一開始,便是崔氏死皮賴臉地想要把你送到我身邊,”顧懷重新坐到左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時候我確實沒辦法無動於衷地看著你死在那扇門前,但現在事實證明,你並不是崔氏的棄子,相反隻是演給我看的一場戲,那麽你還有什麽理由待在這裏?”
他說:“不要再試圖考驗我的耐心,我知道崔氏會把事情做絕,所以你可以留在幕府,做個女官,我這樣的態度已經足夠崔氏壓下所有趕盡殺絕的心思,你不用擔心他們再來找你。”
這或許是一個還能接受的結局,從此在崔氏與河北之主的糾葛裏脫身--畢竟是這麽美麗和聰慧的女子,有了一條出路,還是可以擁有精彩的未來。
但崔茗隻感覺到心底某個地方隱隱作痛,甚至有些喘不上氣。
她微微皺眉,不明白這種情緒出自何處,按道理來說,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重新握住自己的人生。
但腦海裏卻浮現出昨夜的零碎情景,還有他灼熱的呼吸和溫度。
“世家的女子,從來都不會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她說,“我究竟有什麽不好?”
這一幕實在很像一夜纏綿後始亂終棄的場景,然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顧懷喝完了茶,卻沒有了再開口的心思。
崔茗靜靜地看著他,終於察覺到了那種壓製到了極點的憤怒與失控。
“不是因為我,”她穿好衣服,走到顧懷身邊,問道,“發生了什麽?”
“跟你沒有關係,”顧懷的語氣依舊冷硬,“出去。”
“我承認,崔氏確實是想把我送到你身邊,然後成為你的正妻,”崔茗替他沏上茶,語氣平靜,“如果能擁有子嗣自然更好--這是世家大族與封疆大吏之間經常會有的關係,你的警惕太過多餘。”
還不到放棄的時候。
她看著顧懷緊鎖的眉頭,還有繃緊的側臉,挽了挽頭發:“昨夜的事情,是我的錯,隻是因為你要回京成親,所以才有些心急。”
“下一次,不會了。”她說,“如果你希望我留在這裏,那麽我會成為你想要的樣子,然後等著你回來。”
崔茗推開門走了出去,迎麵而來的陽光讓眩暈感更重了一些,她閉上眼,終於意識到了剛才那種情緒來自於哪裏。
不是因為害怕事情落空之後被崔氏拋棄,不是因為拋棄矜持卻被拒絕的羞恥,僅僅隻是因為自己從小到大,每一件事情都做得很完美。
還有那天在崔氏莊園的後堂看到那個年輕的身影時,命運交匯處的餘音。
你是我的。
她對自己說。
......
門扉關上,攔住了夏日熾烈的陽光。
顧懷再次拿出了那封信,一字一句地看下去。
已經壓製到了極點的憤怒與不安像是幾欲噴發的火山,然而顧懷的臉上依舊麵無表情,隻能從略微顫抖的手看出些許情緒。
雖然他很想一把掀翻桌子再罵幾句娘,或者遷怒到蕭平和趙軒的身上,但他也知道這樣於事無補,並不能把被擄走的莫莫帶回來。
擄走。
這兩個字眼再次刺痛了他的眼睛,幾乎讓他失去理智,那個自己在路邊撿到的莫莫,那個跟著自己走過江河大山的莫莫,那個和他相依為命的莫莫,消失在了大魏京城,那個他曾經舍命保衛過的地方。
根據錦衣衛事後的調查,有一批人具備作案的條件,他們在事發的第二天分批出城消失,並且可疑地帶著馬車,錦衣衛根據線索一路查到國舅爺的府上,才得知這批人突兀地丟下一直打理的生意,卷走了大筆的錢財。
那畢竟是趙軒的母舅,所以錦衣衛們沒敢直接動手刑訊,直到趙軒親自召其入宮質問,才確定他真的和這事沒關係。
有了線索,就可以順藤摸瓜查下去,但錦衣衛隨後就發現,這批人的履曆最早隻能查到三年前,他們好像在不同的地方突然出現,然後輾轉湊到了京城,在這之前,找不到任何他們的痕跡。
所幸有細心的錦衣衛找到了某些證據,還原了他們的身份。
被滅了國的西夏黨項人。
由於漢化得十分徹底,幾乎沒有人能從外表或者語言上辨別他們的身份,而更多的問題也接踵而來,比如他們擄走莫莫到底是因為什麽?比如他們離開京城後到底去了什麽地方?
錦衣衛到底有沒有查到,這封信上並沒有寫,就算是八百裏加急,送到河北也已經過了快半個月。
動用傳遞軍國大事的軍驛來送關於一個侍女的消息,看起來未免有些兒戲,但隻有趙軒知道,莫莫出事代表著什麽,這意味著束縛某個人的道德準則可能會出現劇烈的變化,也意味著很多不好的事情大概馬上就要發生了。
他們的膽子真的很大。
“黨項人,偽裝成黨項人的遼人,別有用心的漢人,我不管你們是誰,”顧懷的聲音冷得沒有一點溫度,“碰了不該碰的事情,就要做好手被砍下來的覺悟。”
錦衣衛不敢查的事情,他來查;錦衣衛不敢動的手,他來動,跟這件事有關係的人,一個也跑不掉。
顧懷收好信件,走到門邊,看向守著各個出口的親衛,麵無表情地開口道:
“啟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