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離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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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那邊一是亂,二是荒涼,三是有連綿的長城,所以哪怕遼人滅了西夏,魏遼也很少在那個地方打起來,更不像河北都布置了重兵,”趙軒說,“可那畢竟已經是遼國,就算你去了,能做什麽?”
顧懷沉默片刻,才微微搖頭:“我不知道。”
“但我還是要去,就算要把西涼整個翻過來,也總比什麽都不做好,”他說,“我沒有想在這場國戰裏開辟第二戰場,所以也沒打算找你要兵權,我隻要錦衣衛。”
“我自然不會攔你,而且除了錦衣衛,怎麽也要給你一個正當的由頭,才好動用當地的人力物力,”趙軒搖頭道,“畢竟莫莫失蹤這事我也有責任。”
顧懷怔了怔,隨即很真心地說道:“謝了。”
“但換人鎮撫河北這事,就別提了,你去做你該做的事,做完了回河北就是,大不了我之後再和百官打打嘴仗,先把事情定下來--你看委派個禦史隨行,再掛個巡視邊防的名頭怎麽樣?”
顧懷猶豫片刻:“我還不知道要花多久,而河北隨時都可能打起來。”
“那又有什麽辦法呢?畢竟有些人是真的能把事情一扔就跑啊,”趙軒歎了口氣,“有時候我都想學一學...算了,大不了這段時間我多熬點夜,讓河北幕府把折子再抄一份走軍驛送過來就是。”
“嗯,”顧懷有些感動,“欠你一回。”
“別欠了,最近就還了吧,”趙軒想了想,“反正都要去西涼,你找到莫莫後幹脆順便去一趟益州?”
“那邊又怎麽了?”
“老樣子,賦稅收不上來,朝廷要是再沒動作估計那地方都要割據了,可眼下這情況也沒法管--正好你也是益州人,就當富貴還鄉吧。”
顧懷歎了口氣:“內憂外患,這大魏遲早要完。”
“你在我麵前說這話合適嗎?”
“都這個鬼樣子了難道還要誇你一聲英明神武?”
趙軒翻了個白眼不想理他。
聊完了正事,心裏有了著落,顧懷身上縈繞的凶戾總算是退去了一些,兩個人在亭子裏坐著,一起聽著湖麵拂過的風聲。
“你怎麽瘦了這麽多?”顧懷突然問道,“後宮進人了?”
“你哪隻眼睛看我像縱欲過度的模樣?”趙軒氣不打一處來,“我連皇後都沒立。”
“還沒立?你登基可都快一年了,”顧懷驚了,“這打光棍的脾氣到底是誰教你的?你該不會...”
他頓了頓,說道:“這是病,得治,你說巧不巧,河北剛好有個號稱妙手回春的神醫...”
“滾啊,”趙軒瞪了他一眼,話風一轉趕緊轉移了話題,“不過你也夠禽獸的,四年前?那會兒莫莫還是個黃毛丫頭吧,你就想著娶她了?你可真下得去手啊。”
“天地良心,我那會兒是真的隻想撿個侍女來著。”
“不過就黨項人幹的這件事來看,莫莫的身世估計還別有隱情,你就這麽讓她當了幾年的侍女,心也真夠大的。”
顧懷沉默片刻,說道:“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麽,都改變不了我們已經一起生活了四年的事實--而且我也很確定她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更不可能和黨項人有關係,所以我更傾向於他們是想通過莫莫來威脅我,以此在魏遼國戰的時候做點什麽事情。”
“萬一莫莫是亡國的西夏公主呢?”趙軒開了個玩笑,“到時候這事就真的複雜了。”
“能想出這麽俗套的劇情,就說明你如果去寫故事,那麽寫出來的書估計都沒人看,”顧懷說,“她是不是我能不知道?”
“我就是隨口一說...”
“那麽,我也該出發了,”顧懷轉身看向趙軒,“京城這邊鬧出的爛攤子,還得讓你幫忙收拾一下。”
“封侯的儀式呢?”
“就別辦了,浪費時間也浪費錢。”
趙軒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君臣分隔兩地,但很明顯趙軒和顧懷之間並沒有生出什麽猜忌與間隙,他們依然如同那場遼國奔襲大魏京城的戰爭之前一樣,閑聊著那些已經發生的、或者還未發生的事情,話題天南海北,偶爾倒也會牽涉到政事,但都是點到為止。
因為聊那個實在很影響心情。
一直到某個替代沐恩的宦官在湖心亭外探頭探腦好幾次,想小聲提醒陛下官員們鬧得越來越凶了,趙軒才站起身子,平靜地看著跟著站起的顧懷。
“那麽,一定要把莫莫找回來。”
“嗯。”
“人們常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你還是別做什麽好人,爭取再活長點,”趙軒說,“有些擔子你早晚得挑起來,到時候可別說我不幫你的忙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記得以前你說過一句話,說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的,而有些人往往會有某種使命,來讓這個世界繼續美好下去,”趙軒靜靜地看著他,“要記住你自己說過的話,同時也不要逃避那些會追上你的命運,就像當初那堂國子監的課上,我遇見你一樣。”
顧懷皺了皺眉:“你這樣真的很矯情,簡直文藝得讓我惡心。”
趙軒擺了擺手,沒有再多說什麽,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哪怕他知道,這一次分開,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麵了。
他走過長長的木橋,走過漸次茂盛的荷葉,他站在湖畔,看著那個依然站在湖心亭裏,看著自己離開的身影。
他輕輕咳了咳,感受著越來越清晰和延綿的痛感,輕輕笑了起來。
“走吧。”他說。
......
在靖北侯輕騎回京,大鬧國舅府的十餘天後,那跟在靖北侯身後從河北過來,吃了一路塵土的行轅儀仗總算是到了京城。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隻是經過了短暫的休整,象征性地將封疆大吏回京述職時慣例給陛下帶的地方特產送入京城後,那綿延極長的隊伍便沿著向西的官道,再一次啟程。
受封的儀式取消,從頭到尾靖北侯都沒有上朝來給大臣們一個解釋,幾道不起眼的旨意在司禮監完成了蓋印然後下發,所有人都很茫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到錦衣衛傾巢而出奔赴西涼,都察院二十餘名禦史隨同靖北侯顧懷一同出京巡視邊防的旨意傳下來,百官這才知道,那位坐鎮河北的靖北伯居然已經不在京城,在把國舅爺五根手指活活掰斷,還用刀架著脖子威脅之後,平安無事地跑到西邊去了!
犯了事不用承擔責任,一向彈劾顧懷最狠的都察院現在給顧懷打下手,還有比這更幽默的事情麽?
一時間折子雪花似的飛向內閣與禦書房,清一色都是彈劾顧懷的,不過好在他們也明白眼下的河北暫時離不開顧懷,也就很理智地沒有提治罪下獄一類的事情,統一口徑要求削爵罷官。
隻可惜陛下和首輔好像連樣子都懶得裝了,理都不帶理的,那些折子遞上去通通留中不發,朝廷該怎麽運轉還是怎麽運轉,而作為當事人之一的曹國舅更是連麵都沒露,過了幾天國舅府都空了大家才知道曹國舅好像去了南方休養,至於那天發生的事情後來被定成了曹國舅自己在府上摔了一跤。
見鬼,摔一跤能把五根手指都摔斷?還有王法嗎?還有天理嗎?就沒人管管嗎?
但無論他們怎麽無能狂怒,都沒辦法改變顧懷現在仍然是靖北伯,兼著河北道經略使,同時還擔了巡視邊防重任的事實。
而就在朝廷百官還在爭論不休的時候,最先出發的錦衣衛,甚至都已經到了蘭州,離西涼隻差一步。
閉著眼的蕭平站在那明顯的漫天黃沙與連綿群山的交界點,身後是經由暗衛改組入錦衣衛框架的番子們。
這一次,說什麽都不能再讓侯爺失望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