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四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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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風踩著融雪的碎響,拂過北境新修的官道。
    車輪碾過平整的石板,發出規律而沉穩的滾動聲,不再有當年深一腳淺一腳踩進蘇州城外的泥濘,也聽不到土匪窩裏吱嘎作響的破車軸,顧懷斜倚在鋪了厚實錦褥的車廂裏,百無聊賴地掀開一線車簾,目光掠過車窗外無邊無際的、在早春微寒中奮力鋪展的嫩綠原野,嘴角習慣性地撇了撇,北平城那青灰色的巨大輪廓已在天際線上隱隱綽綽,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等待著它的主人,或者說,它的囚徒。
    風灌進來,帶著泥土解凍的潮氣和遠處隱約的草木萌發味道,車外景致飛掠,道旁是新栽不久、尚顯單薄的柳樹,枝條抽出嫩黃的芽,更遠處,是大片被平整過的田畝,壟溝筆直,泛著深褐色的油光,已有穿著破舊襖子的農人,迎著春光扶著木犁勞作,整個圖景顯示出一股生機勃勃的味道。
    “說實話,”顧懷忽然開口,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又像在自言自語,“估計現在很多人都在想我會不會坐上那個位置,想得抓心撓肝,徹夜不眠。”
    “嗯。”一旁傳來應答的鼻音。
    “你的反應比我想象中要平淡得多,少爺我可是要當皇帝了誒,”顧懷說,“當皇帝好累的。”
    “你又沒得選,而且坐不坐,你都是你。”莫莫的聲音平平板板,沒什麽起伏,像在陳述一個天經地義的真理,她沒有穿侍女的衣物,但也沒有著錦服,隻是普普通哦那個的襦裙外麵鬆鬆罩了件靛青夾襖,烏黑的頭發隻用根木簪草草挽著,幾縷碎發垂在光潔的額角,她沒看顧懷,目光落在自己膝蓋上攤開的一本薄冊子上。
    春日的風帶著泥土解凍的腥甜和草木萌動的清新,穿過敞開的半扇車窗,輕柔地拂過顧懷的臉頰,撩動莫莫頰邊的碎發,風裏有新裁柳枝的嫩綠氣息,柔韌的枝條在官道旁搖曳生姿,那抹鮮活的綠意,猛地撞進顧懷眼底。
    太像了。
    像極了那年,也是這樣的季節,也是這樣濕漉漉的空氣,也是這樣一條黃土官道,通向一座名為蘇州的城池,那時的風裏,似乎也飄著這種菜花初綻的、若有若無的甜香,他身邊,也有這個黑黑瘦瘦、沉默得像塊小木頭的小丫頭。
    他的目光落到莫莫正在看的那本簿冊上,心想這就是那家夥留給你的錦囊妙計?這一路走過來愣是不讓自己看,也不知道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東西。
    察覺到莫莫的眼神有些飄忽,他問道:“還在想夏則那老狐狸?”
    莫莫抬頭看了他一眼:“嗯,他頭發該掉了。”
    顧懷愣了愣,忍不住笑出了聲,引得官道旁幾個推著獨輪車趕路的農人側目,他渾不在意,隻覺得心頭暢快:“何止掉頭發?我估摸著,他這會兒正滿西夏地尋摸,看看哪個倒黴蛋長得有幾分像你,好塞進那身宮裙裏,替你上朝說不定還得逼著人家學你當初批奏折時那愁眉苦臉的樣子。”
    莫莫抿了抿唇,沒說話,但顧懷清晰地看到她柳葉一樣的眼睛裏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開的漣漪,她伸手從自己腰間掛著的小布袋裏掏了掏,摸出一塊曬得半幹、帶著清甜氣息的杏脯,然後,一隻小手很自然地伸過來,精準地將杏脯塞進了顧懷正笑得開懷的嘴裏。
    熟悉的動作,熟悉的味道,酸甜的汁水在口中化開,帶著陽光的味道,瞬間將顧懷從對夏則幸災樂禍的想象中拉回現實,他下意識地咀嚼著,看著莫莫那張在春日暖陽下顯得格外白皙清麗的小臉,心頭驀地一軟,又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
    時間好像真的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太多深刻的劃痕,地位變了,身份變了,經曆了一場又一場足以攪動天下風雲的變故,從蘇州城外的野人,到黑風寨的二當家,再到名動天下的靖王,以及流落西夏、失而複得的公主女帝...兜兜轉轉,穿過莽莽群山和權力漩渦,此刻並肩坐在春光裏的兩個人,仿佛依舊是當年那兩個相依為命、掙紮求存的少年和少女,那些猜忌、疏離、怨懟,在那個簡陋書房裏的激烈碰撞和無聲和解之後,如同北地初春的薄冰,在陽光下悄然消融。
    莫莫又拿起一枚果脯,依舊遞到他嘴邊,顧懷就著她的手吃掉,滿足地咂咂嘴,才注意到她一直沒搭話,隻是安靜地看著他,那雙清澈的柳葉眼在車廂的幽暗裏像兩泓沉靜的深潭。
    “怎麽了?”顧懷伸手,習慣性地想去揉她的頭發,指尖觸到的不再是記憶中微黃細軟的觸感,而是梳理得光滑柔順的發髻,他手指頓了頓,轉而輕輕捏了捏她的耳垂,那裏還是熟悉的微涼,“心疼夏老頭了?還是心疼你西夏女帝的位置?”
    莫莫搖搖頭,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車廂裏浮動的光塵:“那個位置坐起來一點都不舒服。”她頓了頓,補充道,“夏相...他會有辦法的,他總說有辦法。”
    “他有個屁辦法!”顧懷嗤之以鼻,“仔細想想,找不到合適的人,就無非再找些神神叨叨的借口,說什麽陛下感念民生多艱,決定閉關祈福幾年,或者微服私訪體察民情去了,反正...人不見了,擔子還得他挑著這樣也好,省得他老打你的主意。”
    莫莫沒有說話,車廂裏安靜下來,隻剩下車輪規律的滾動聲和馬蹄踏在濕潤泥土上的“噠噠”聲,顧懷也不再鬧騰,重新歪回軟墊,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
    “仔細想想,這些年...”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了些,“其實挺沒意思的。”
    莫莫翻書頁的手指頓了頓。
    “你被夏則弄去西夏當女帝那會兒,”顧懷像是在對莫莫說,又像是在對著窗外流動的春天自言自語,“我回了趟京城,其實現在倒回去看,趙軒應該是從那時候起身體就有問題了,隻是沒和我說,那家夥估計一早就盤算好了要怎麽給我挖個坑,才讓我把西北西南都走了個遍,等我回到京城的時候,他就隻剩下一口氣了。”
    “趙軒死以後,我原本想著,能湊合過,就少些風波,可朝廷那幫人...嘿,一個個眼睛都盯著龍椅下麵空出來的那塊地,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了,太子也不老實,我還能怎麽辦呢?隻能送太子去一家團聚,結果事後還得幫他養孩子。”
    他頓了頓,仿佛在咀嚼那段混亂而沉重的日子:“那次事情差點就鬧大了,我其實已經做好了北境和南方開戰的準備,好在最後跟他們扯皮,扯來扯去,各退一步,我終於能放開手腳經營北境,糧草、兵員、器械,該給的給,少給我使絆子,而我呢...嗬,就把小皇帝帶在身邊,護他周全,當什麽勞什子的帝師加攝政王。”
    莫莫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像一株安靜紮根的小樹。
    “再後來,就是跟遼人打,”顧懷的語調沒什麽波瀾,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打得天昏地暗,屍山血海,我想北伐,他們想趁大魏沒緩過來,狠狠咬上一口,大家情投意合,那就打唄,靈丘、白溝河、北平、燕山...一場接一場,沒完沒了,打贏了,也殺累了,再後來...”
    他長長吐了口氣,像是要把胸中積壓的濁氣都吐出去:“遷都,我把京城從汴梁,搬到了北平,就現在咱們要進的這城,為什麽?因為隻有逼著他們跟我一起往前走,才不會有人在我北伐的時候拖我後腿,離前線近點,省得他們整天在背後嘰嘰歪歪,當初為了這事兒,朝堂都差點被殺個半空。”
    “後來呢?”她輕聲問,聲音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
    “後來?後來就是跟遼國賭國運了,”顧懷說,“硬碰硬,死磕,靠著從高麗倭國那邊壓榨出來的底氣,還有金國這記埋了很多年的暗手...”
    “還有西夏,”莫莫補充道,“夏相那段日子沒少犯愁。”
    “...好吧,還有西夏,再靠著盧老在後方把糧草、兵源榨到了極限,靠著李易、陳平這幾個將領在陣前玩命,也靠著...一點點運氣吧,”顧懷笑了笑,“總之是打進了上京,把遼人的骨頭和脊梁打折了,我啊,就想著,該去接你回家了。”
    “我沒在北平住過。”
    “這你可沒得選,我都沒得選。”
    “汴京的宅子呢?”
    “本來想著賣掉,後來想著怎麽也是我們住過很長時間的家,也是趙軒那家夥留下的一點念想,就鎖了門,看看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回去。”
    “有點浪費。”
    “是啊,有點浪費,更可氣的是當初修北平的宮城也就是紫禁城的時候,我還沒批工部遞上來要修豪氣點的折子,當時誰能想到最後會是我自己住進去?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對了,顧懷,你當了皇帝,是不是以後就是天底下最有錢的人了?”
    “拉倒吧,國庫是國庫,和皇帝的私房錢是兩碼事,你之前在西夏當國主,難道國庫裏的錢你想用就用?”
    “我沒問過。”
    “那損失就大了啊!”顧懷痛心疾首,“你讓我說你什麽好!跟了少爺我這麽久,連順手撈一筆你都沒學會?”
    莫莫罕見地流露出一抹羞赫神情,小臉微紅,搓了搓衣角:“走的時候想過要不要把那些珠寶帶走,沒好意思...”
    “算了算了,”顧懷擺了擺手,“一點首飾值幾個錢?再說以後有錢都沒地花了。”
    “你離開這麽久,不會出事麽?”
    “也出不了什麽事,滿打滿算,這一趟走了還不到半年,”顧懷揉了揉眉心,“錦衣衛的密信送得勤,我不至於一走就什麽都不知道,如今北邊的暗流雖然就沒停過,但大體已經安穩下來了,就是耶律崇那小子和他舅舅蕭斡裏剌,跟草原上的耗子似的,鑽洞鑽得飛快,時不時就冒出來咬一口,李易守在中京道那頭,壓力不小草原部落嘛,風吹兩邊倒,今天歸順,明天就能被點把火撩撥起來。”
    “盧老坐鎮定北府,頂著半邊天,我很放心,就是他那身體...唉,”顧懷歎了口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語氣帶上了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得意,“不過盧老是真有辦法,他搞了個‘軍功授田令’,嘿,據說告示一貼出來,甭管是漢人、契丹人、奚人,還是那些被裹挾的牧民,眼睛都綠了!砍叛軍一顆腦袋,真金白銀的田畝就到手!砍得越多,田越多!那些原本縮著脖子裝死的邊民,為了幾畝地,抄起柴刀就敢往山裏鑽,比官軍探子還賣命!草原上的小部落,為了爭那點‘順義之家’的匾額和免稅的甜頭,自己就能掐起來,把耶律崇派來聯絡的使者捆了送官領賞的都有!”
    他咂咂嘴:“盧老這招,比千軍萬馬都管用,用他們自己人的血,去澆他們自己人的根,狠,也很有效。”
    莫莫安靜地聽著,抬起眼看他,她的眼神依舊平靜,但顧懷能感覺到裏麵細微的變化,像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水。
    “女真呢?”她問,聲音不高,卻直指核心。
    很顯然,夏則給她分析過很多東西。
    顧懷臉上的得意淡了些。
    “我對女真的戒心從來沒有減少過半分,”他說,“在當初第一次見到完顏阿骨打的時候,我曾經想過,是要一勞永逸永絕後患,還是給他一個機會,也許走的路不同,他的性子會多少發生一些轉變,但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小看了他骨子裏藏的那些東西。”
    “所以在攻破上京,金軍一步慢步步慢的時候,我在想,要不要直接調轉槍口,把金軍給黑了,雖然傳出去是難聽了一些,但這樣可以用最小的損失吃掉金軍大部分精銳但後來也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如果大魏想要屯兵整個遼東,那麽就一定不能激起女真的同仇敵愾之心,完顏阿骨打用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讓整個女真變成一塊鐵板,我可不想幫他忙。”
    他冷冷地笑了一聲:“所以,現在他帶著那些金軍在草原上轉悠了小半年,追著耶律崇的尾巴,戰報寫得花團錦簇,實際斬獲卻近乎沒有,我也一點都不在意,遼東那邊,他留下的心腹串聯舊部,偷偷摸摸,我也就當沒看到,說白了,隻是還沒到該清算的時候。”
    顧懷眼神裏的殺意一閃而逝,快得像錯覺,隨即又恢複了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靠回車壁:“所以啊,他最好是真在草原上‘盡力’剿匪。他那些留在遼東的族人,日子才能安穩。”
    莫莫看著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她重新低下頭,從身邊一個小布袋裏又摸出一塊杏脯,慢吞吞地剝了起來,車廂裏再次安靜下來,隻有車輪滾動和風聲。顧懷閉上眼,似乎有些疲憊,又像是在消化剛才自己講述的,那漫長的一段路,還有那些刀光劍影、權謀算計。
    不知過了多久,車輪的滾動聲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停住。
    車廂外,死一般的寂靜,不是無人,而是無數人屏息凝神匯聚成的、巨大的沉默壓力,如同實質般透過車廂壁擠壓進來,連風聲都似乎被這肅殺凝固了。
    顧懷知道,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裏帶著北平城擴建已久特有的、塵土與木材混合的味道,他伸出手,指尖觸到微涼的車門把手,停頓了一瞬,然後,他推開了車門。
    驟然湧入的光線有些刺眼,顧懷眯了眯眼,一步踏下車轅,踩在堅實冰冷的石板上,他轉過身,伸出手,一隻小手,毫不猶豫地搭在他的掌心,莫莫在他身後,也下了車,安靜地站在他身側半步之後的位置,靜靜看著眼前這宏大而壓抑的場麵。
    北平城巨大的城門洞開著,像巨獸張開的幽深咽喉,門洞內外,是黑壓壓、望不到盡頭的人群,如同兩道沉默的堤壩,將中央的禦道空出長長的一條通道。
    左側,是文官,緋色、青色、綠色...各色官袍如同凝固的色塊,代表著森嚴的等級,一張張或蒼老或中年的麵孔緊繃著,神情肅穆,眼神複雜難辨,敬畏、期盼、審視、深藏的忐忑...種種情緒在低垂的眼簾下翻滾,他們垂手肅立,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如同廟宇裏一尊尊彩繪的泥塑木偶,陽光照在官袍上精致的禽獸補子,反射出冰冷而疏離的光澤。
    右側,是武勳與禁軍,頂盔貫甲的將領,按刀而立的精銳士卒,盔纓鮮紅似血,甲葉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幽光,他們身姿挺拔如標槍,眼神銳利如鷹隼,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禦道盡頭的方向,如同最忠誠也最冰冷的磐石,拱衛著這條通往帝國權力巔峰的道路,肅殺的軍陣無聲地散發著鐵血之氣,與左側文官的凝重形成強烈的對比。
    在這文武拱衛、如同儀仗又如同審判的通道最前方,一個身影顯得格外刺眼,也格外渺小。
    在離開江南後,就提前北上回京的年幼天子趙吉,身著明黃色的龍袍,投來目光,金線繡成的五爪蟠龍盤踞在他胸前和兩肩,威嚴猙獰,張牙舞爪,卻有些不襯他走過千山萬水,隻剩下平靜安寧意味的臉。
    他孤零零地站在所有人最前方或者說,是其他人都不敢靠得太近,刻意拉開距離,於是他便像一尊被強行套上華服、擺放在神龕最高處的精致偶人,承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目光重壓,他身後半步,侍立著幾名臉色同樣煞白、大氣不敢出的內侍和禮官。
    空氣凝固了,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隻有城頭獵獵作響的旗幟,發出單調而沉重的撲打聲,如同巨大的心跳。
    無數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敬畏或探究,如同實質的箭矢,瞬間聚焦在禦道盡頭那兩道身影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巡,風塵仆仆歸來的靖王顧懷,和他身邊那個衣著樸素得近乎寒酸的女子。
    顧懷的目光,緩緩掃過前方那一片黑壓壓的冠冕袍服,掃過那些或熟悉或陌生麵孔上複雜的眼神,掃過禁軍盔甲反射的冰冷寒光,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最前方那個小小的、穿著龍袍的身影上。
    趙吉露出了輕鬆的笑意。
    風,卷起禦道上的微塵,吹動著顧懷玄青道服的衣袂,也吹亂了莫莫額前垂落的碎發。
    天地間一片死寂,唯有風聲嗚咽。
    顧懷的嘴角,似乎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笑意極淡,轉瞬即逝,帶著一絲塵埃落定般的釋然,又仿佛有千鈞重擔在無聲落下的刹那被穩穩接住。
    他握緊了掌心那隻微涼而堅定的手。
    然後,他抬步。
    靴底踏在北平城下堅實而冰冷的青石禦道上,發出清晰而沉穩的一聲輕響。
    一步,一步。
    朝著那片沉默的、象征著舊秩序與新生枷鎖的冠冕袍服。
    朝著那座青灰色、如同巨獸又如同囚籠的巨大城池。
    朝著那早已在血火與權謀中為他改寫的、無可回避的天命。
    穩穩地,走了過去。
    他的身後,莫莫安靜地跟著,如同過往無數個顛沛流離或風雨如晦的歲月裏一樣,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前方顧懷的背脊上。
    那裏挺直如鬆,仿佛能扛起這即將壓下的整片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