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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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兩國朝臣談判不歡而散,今夜盛宴又重聚一堂,諸臣拋去昨日幹戈,相互拜謁有禮有序。
    舞雙殿靠牆麵三尺之地擺放著金飾木雕多折屏風,將教坊司樂手盡掩其後,殿中諸人隻能聽聞弦索高奏響器齊鳴,樂聲悠揚古韻,令人陶醉其中。
    崇明帝重佛禮,使團盛宴依舊不出席。他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盛洪海同內閣首輔兼吏部尚書鄭觀鶴來主持席麵,兩位分別是內外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因此也算不上寡恩。
    舞雙殿宏偉高大,大殿盡頭垂掛著繡有黃龍的帷幔,東西兩麵排列著黃錦孔雀翎的褥墊,每隻褥墊前對應著雕花亮麵木案,確保一人一席位。
    帝京六部九卿官吏眾多,四品以下的官員沒有資格出席。晄朝皇室成員凋敝,除了景王鳳樘與楚王鳳霆霄之外,二公主鳳待姊也出席了此次盛宴。
    她性格嬌蠻又愛熱鬧,崇明帝怕她生事,派了宮正司的雲靜勳來看顧。雲靜勳任職宮正司宮正一職,掌糾察宮闈戒令謫罰之事,冷麵不阿,從不枉法徇私。
    鳳待姊落座在女眷席首位,她看著身畔空蕩的位置,轉首對著貼身宮女竇小泉道:“蕭轢靈好大的臉麵,本宮都到了這麽長時間,她還沒有到!”
    竇小泉給她倒了杯茶水壓火,哄慰道:“公主,還有一刻鍾才開席,轢靈公主定在路上呢。”
    “我聽聞......”鳳待姊今年十五歲,正是愛美的年紀,她頓了頓,才道,“樺國的這位公主,才情無雙,姿色傾城,多年未許人家,耽擱到現在多大了?”
    竇小泉知道鳳待姊這話是存了同轢靈公主比美的心思,揀了些順心的話來說:“轢靈公主芳齡二九,及笄後樺國皇帝將她許配給了樺國的一位將軍,但不知何故又與之取消了婚約,耽擱到了現在。”
    鳳待姊聞言若有所思,舉著桐花鏡細細觀摩自己額間繪好的朱砂花鈿,輕嘲一聲道:“坊間傳聞她紅顏傾城,還不是沒有男人要嘛。不過話說回來,她都跟別人退了婚,怎麽還有顏麵嫁給父皇?”
    竇小泉不敢交代實話,也不敢不交代,支支吾吾道:“她是樺國皇帝唯一的嫡、嫡公主......身份尊貴得很......”
    鳳待姊聞言將桐花鏡一把砸向竇小泉額頭,怒斥道:“賤人!你敢暗諷本宮是庶出?!”
    雲靜勳坐姿端正,掀起眼皮看了眼這位刁蠻的公主,道:“小泉,下去包紮吧,我親自侍候公主。”
    竇小泉看了看怒氣蓬勃的鳳待姊,雙眸含淚躬身退下。
    雲靜勳聲音裏不摻雜一點感情,身軀端坐漠然不動,道:“陛下剛解了殿下的禁足,殿下還是收斂點脾性,莫要再來宮正司的好。”
    鳳待姊氣悶,恨恨甩了甩袖子。
    “樺國二皇子、轢靈公主到——”
    朱衣太監一聲高亢的吆喝穿過長長的舞雙殿過道傳到眾人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門。
    蕭轢靈穿著一身朱紅色金繡雲霞翟紋綾羅裙,領口繡有纏枝花紋,腰纏月白綢絛,儀態娉婷端方。她今日梳著一頭靈蛇髻,長得瓊花玉貌,氣質溫婉,行路好似步步生蓮。
    晉安同風檀坐在靠殿門處,隨著蕭轢靈背影遠去,晉安口中的酒液也流下來,他喃喃道:“檀哥兒,她長得真好看......”
    他側首看了眼身畔含笑遠眺的少年,搖了搖頭,“還是檀哥兒容貌更勝一籌,總覺得有股......神性......?若是檀哥兒穿上那身衣裳......”
    風檀看著他這副兩眼發直的模樣,猛地拍了下他腦門,笑罵道:“我乃堂堂七尺男兒!話說回來,晉安小弟,你整日裏都在想些什麽,怎麽見到容貌好看的就流口水......”
    見風檀如此嫌棄,晉安忙擦了擦唇下涎水,悻悻然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看到長得好看的就心生向往......”
    他們這邊竊竊私語,上首處盛洪海的聲音如雷貫耳傳來。
    “開宴——”
    語畢,身著霓裳舞衣的宮女們魚貫而入,金飾木雕多折屏風後的聲樂手們陡然換調,一曲《蘭陵王入陣曲》從指尖彈開。
    此次盛宴飲食交由光祿寺操辦,光祿寺的兩位寺丞搜羅來天南海北的美味珍饈,乘具都用一等琉璃淺棱碗,酒液選取塵封二十載的禦釀酒,一應物什擺放在雕花木案上,讓人食指大動。
    鳳待姊慪氣地坐在蕭轢靈身畔,她對蕭轢靈的敵意來得並非莫名其妙,蕭轢靈長得比她美,如今還要搶走崇明帝對母親蘇貴妃的獨寵,她早在聽聞和親消息時就同崇明帝鬧過一通,之後被崇明帝發往宮正司關了禁閉,勒令她好好學規矩。
    鳳待姊仰首喝下一口悶酒,“哐啷”一聲把酒盞磕到桌子上。
    鳳霆霄斜眸看來,微笑著道:“小侄女,有什麽不開心的嗎?來跟皇叔說說。”
    鳳待姊說話陰陽怪氣,“宮裏馬上多一張嘴吃飯,我母妃掌管後宮,我怕她辛勞!”
    鳳霆霄輕笑一聲,同身側鳳樘道:“老二你瞧瞧,小侄女還未及笄,就能憐惜母妃了,長大了啊。”
    鳳樘向來老成持重,不如鳳霆霄為人風趣,更不愛搭理女人間的拈酸吃醋,冷哼一聲表示自己聽到了。
    蕭轢靈將晄朝皇室成員的言行收入眼中,舉起酒杯敬向鳳待姊,微微一笑道:“樺國與晄國局勢尚不明朗,和親之事未成國策,公主莫惱。”
    這話愈發襯得鳳待姊刁蠻脾性,她被蕭轢靈不顯山露水的語言一噎,氣不過想再開口時看到了姍姍來遲的蕭殷時。
    懸頂宮燈下禦道長長,薄紅光線照亮男人冷厲眉眼,不知他在哪兒開了殺戒,衣角處還沾染著沒有幹涸的血跡,這是宮宴大忌,可無人出言置喙。
    蕭殷時威勢不著痕跡地侵入鳳待姊跟前,她呼吸一窒,臉蛋上泛起羞紅,將要對蕭轢靈脫口的汙言又咽回到肚子裏。
    鳳霆霄將她的轉變收入眼中,唇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冷麵閻王到的突然,觥籌交錯的宴席仿佛定格了一瞬,直到看到蕭殷時入座後時間才再次流動。
    鳳待姊的心怦怦跳起來,她捏著手中金盞清酒,腦中劃過昨夜那人的話語,長呼一聲,下定了什麽決心般走向蕭殷時。
    鳳霆霄唇角勾起,不再看她,同樣拿起酒杯走向靠近殿門的風檀。
    眼前落下一片陰影,風檀抬起眼眸,看到好整以暇笑望著她的鳳霆霄,問安道:“王爺安好。”
    鳳霆霄姿態閑適地倒了一杯酒遞給風檀,和顏悅色地道:“上次紅袖閣中未能與風大人共飲,今日可不能再與本王推脫了啊!”
    風檀端起酒杯敬向鳳霆霄,清潤眸裏泛起伶仃笑意,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道:“王爺熱情,下官不敢推拒!”
    “咱們都是同道中人嘛,”鳳霆霄又倒一杯,就勢俯身看著風檀的臉龐,“瞧這滿朝文武,他們哪個不是道貌岸然,愛逛窯子還要標榜聖人之道,虛偽得很!如本王般在青|樓楚館裏大大方方放浪形骸的,唯有風大人一人啊!士為知己者死,來,幹!”
    風檀皮笑肉不笑,仰頭又飲下一杯辛辣的酒液。
    酒壺小巧精致,三兩杯下去就空了,鳳霆霄喚隨身服侍的小太監又拿來一壺酒,親手又倒上兩杯,“所謂陰陽調和之道,即兩身合一暗推磨,上下齊動,肉嵌肉中,才能快活無窮!本王聽聞風大人身負絕技,銀槍鏖戰三千下仍能不灌花心,可能講與本王聽聽?”
    “......”饒是風檀臉皮再厚,與自己皇叔在這講男女敦倫之事也難免羞赫,她喝下這杯酒,掩唇咳嗽,借著這空隙擺了擺手道,“下官有些醉了,王爺海量,下官佩服!”
    鳳霆霄飲下一杯,示意小太監再滿上,含笑道:“風大人可別謙虛,咱們常逛花樓的哪個不是海量,這才哪到哪呢,要不風大人下次**時允本王觀摩學習,咱今個的酒就不喝了!”
    晉安看著雙頰泛起桃花色的風檀,勸了勸道:“王爺,檀哥兒他酒量......”
    ......真的不好,方才他說自己三杯倒呢。
    第三杯酒遞到風檀跟前,她垂眸看了看盞中清液,又看了看眼前這隻笑麵虎,接過酒盞仰頭一飲而盡。
    鳳霆霄側首問晉安道:“風大人酒量如何?”
    晉安道:“......挺好的。”
    鳳霆霄今日是存了要同風檀一醉方休的心思,一人一杯不間斷地飲著。
    風檀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好不容易來宮裏一趟,該查的事不能耽擱。她看了眼晉安,忽然計上心頭,拍了拍前胸,捂住嘴唇道:“晉安小弟,快......痰盂!我......想吐......”
    晉安忙慌不擇路地起身去找痰盂,風檀捂了捂嘴,似是沒有忍住,嘩啦一聲桌案倒翻,她撲倒在鳳霆霄懷中,傾身吐了出來。
    “嘔——”
    殿門處鬧出來的動靜太大,所有人都抬眸看了過來。
    風檀從鳳霆霄懷中抬頭,對上他再無笑意滿是嫌棄的眸光,醉醺醺地大喊道:“唉?怎麽不喝了?酒呢!王爺快倒酒!咱們一會兒還要去紅袖閣共赴巫山、揣摩男女交合訣竅呢!”
    話落之後,樂聲停了,舞也停了,滿堂寂靜,落針可聞。
    鳳樘一把摔碎酒盞,怒斥道:“老三!你真是......有辱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