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貞臉上的清冷淡然四分五裂，瞪了許涼芩一眼，扭頭往回走。
    她隔著老遠的距離都能聽到房門劇烈砰地一聲。
    “二丫姐，沈公子這是生氣了？”許涼芩身旁的翠妞伸頭向偏院瞧去，神色頗有幾分怪異。
    莫不是他仗著二丫姐的喜愛，恃寵而驕，拿喬上了？哎，他在許家村時早該傷好之後自己離開的。
    “隨便他如何罷。”
    許涼芩帶著她去了一個無人的花廳，兩人在桌前坐下，“翠妞，接下來我去前方探路，你帶村子趕路如何？”
    “我該怎麽做？”聽到她這個打算，許翠妞稍微有些慌亂。
    想要拒絕說自己不行，但很快又把這句話咽了下去，隨即強自鎮定下來，她不是沒用之人，她是二丫最好的朋友！
    “食物和水我會定點藏好，先行在前麵探路，放心，隻要我沒出事，村子不會有什麽危險，對了，你覺得‘烽火’傳遞消息如何？”
    許涼芩慢吞吞地說完，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語氣透出一股子冷靜沉穩。
    “好！”
    “那便先這樣定了。”
    許涼芩接下來一直在和翠妞討論具體細節，定了個隻有兩人之間看得懂的烽火消息。
    比如，白天她用幹柴和濕柴產生的濃煙，晚上則用火光，在最高處，通過烽火燃起的時間、數量、頻率，來傳遞逃荒前路的信號。
    一道蒼老帶著笑的女聲響起：“那如何分辨烽火是你傳遞的還是別個的？”
    許涼芩二人看去，原來是王阿奶，“王大娘，你都聽到了？”
    王阿奶點頭，看向許涼芩的目光裏滿是歡喜和看重，她道：“我在裏間給二麻子行針，便都聽了去。”
    她隱隱能感覺出來，二丫是個孩子除了唬人的神通，自個兒便是個有主意有本事的，她當真看好。
    瞧著她和沈小子之間並無多少感情，若是將來和離，她的乖孫子應該會有些許機會吧？
    許涼芩點頭：“如何分辨是我還是別人的問題，容我再想想。”
    “好。”
    “二丫，我家二麻子近日一處腦內淤血已消，人都變聰明了點兒。”王阿奶點頭，忽地話頭一轉，嘴角笑意多了兩分。
    許涼芩和翠妞對視一眼，兩人皆有些意外，她笑著說：“這是好事情啊，往後他定能恢複好的。”
    她想了想，又從懷裏拿出一隻剝皮風幹的野兔子肉，遞給王阿奶，“大娘，這個給你和二麻補補吧。”
    以前在許家村，她們祖孫倆就幫過自己不少，在這逃荒路上，這點肉作為賀禮不算太寒磣。
    王阿奶奶愣了愣，笑著嗔她一眼，還是爽快地接了，“你這孩子。”
    “走，咱們去和大家說說這件事。”許涼芩走出花廳，
    她要離開逃荒小隊伍去前頭探路的決定關乎所有人，許家村人是一體的，事情總要大家都認可才成。
    果然。
    三十來號村人聚集後，聽到消息，一陣恐慌後，爭論不休。
    “俺不同意，有危險怎麽辦，二丫可是咱們村逃荒的希望，她有神通，能庇護咱大家！”
    “說你慫包你就得認，你沒聽到她說了要去前麵探路，說不定這呢，比她待村裏隊伍的效果還要好，我同意！”
    “可不嘛，真遇到危險，她一個人也不可能顧得上所有人，而且翠妞生得壯，昨日我看她打拳，虎虎生風，好的很嘞！”
    最大的空院鬧哄哄的。
    許涼芩去了隔壁院子，正想去看看王阿奶帶著二麻子編草鞋。
    沒想到她們旁邊，那人修長的手指翻飛，已成了所有老嫂子老頭們的焦點，大家讚不絕口。
    “小沈，你這後生當真是第一次學？咋編草鞋編得如此好，把我這個老頭都比下去了。”
    “莫說你個老頭被比下去，就連俺這個去鎮上賣過草鞋的都看得出來，人家小沈是腦子好，手也巧，咱得服！”
    一聲聲誇獎裏。
    沈越貞還在低頭手指翻飛，許涼芩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家夥，他隻露出一個麵無表情的側臉。
    或許村人幾個會以為他是實在人，是靦腆，不好意思，可她清楚，他分明是不覺得那些誇獎有什麽的漠然。
    這樣的人在村裏呆久了，大家會看出來他骨子裏並不接地氣的冷傲。
    沈越貞餘光往她那方向瞄去，冷哼：“你來作什麽？”
    “你先編著。”許涼芩丟下這句。
    她走向另一邊的王家祖孫倆，目光落在編得王二麻子臉上，笑道：“二麻子，真厲害，如今還會編草鞋啊。”
    她記得以前王傻子連碗都端不利索，吃飯也不老實，要靠他奶在後麵追著勸，活脫脫一個不聽話的五歲孩子水平。
    現在，他老實的坐在那裏編草鞋，編得滿頭大汗，進步著實不小，看得出來，他動作很賣力，雖然草鞋看起來歪歪扭扭，有點慘不忍睹。
    王二麻子其實在許涼芩剛踏進這裏時，就看到了她，隻是聽到大家都在誇臭小沈，他恨不得二丫看不到自己。
    但聽到她的親口誇獎，傻子眼睛瞬間亮了，“奶，二丫誇我了！”
    話落，他動動身子，有些坐不住，想要起來找許涼芩玩，被罵跟屁蟲也無所謂，他就樂意當她跟屁蟲。
    王阿奶拉住他，“乖孫，繼續編，好好練動手協調能力，你會越來越聰明。”
    “是啊，二麻子，你聽你奶的。”
    許涼芩說完，又看看那頭還在脊背挺直的人，他已編完三雙草鞋，提著起身就要走。
    她跟了上去，一直到住的屋子前麵，她道：“昨夜的髒衣裳我放在木桶裏了，你去洗幹淨，待晾幹我便帶你啟程。”
    “你當我是粗使丫頭不成？”沈越貞用力將把草鞋甩在地上，眼裏簡直要噴出火星子來。
    許涼芩聳聳肩。
    “做點家務活怎麽了？我是尋思著，美色到底不能當飯吃，往後總不能我解決完你仇家派來的刺客，還要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做那些瑣碎之事。”
    沈越貞牙關咬得死緊，各自的衣裳就不能各自自己洗麽？
    “你自己好好想想罷！”
    看他還在那裏擰著，許涼芩可沒功夫跟他掰扯，她帶著翠妞去了空鎮其他地方尋寶，
    糧和水暫時沒找到，倒是有不少木柴，她全都收了，她這裏在忙，翠妞那邊也沒落下。
    當她們去一個明顯闊綽還有練武場的大宅子裏找時，她在大灶房，翠妞興奮地衝了出來。
    翠妞舉著幾本書，聲音高亢：“二丫姐，你看我發現了什麽好東西！”
    這一刻，她心裏無比感謝許涼芩之前教過她認字。
    “什麽？”許涼芩沒反應過來，過去一看，念出上頭書名，“何家基礎拳腳第一冊。”
    後麵連著直到第六冊，裏麵前兩冊還是一模一樣的，她也喜道：“確實是好東西。”
    不等她想說自己也想要，翠妞自己留了多餘的第一冊第二冊，前六冊塞給她，笑道：“這幾本給你。”
    許涼芩搖頭，反推給她，又從她懷裏拿過那兩冊，“你在村裏負責保護大家，你來練，而我有這兩本足夠了，真出事還能自己跑。”
    翠妞想了想，點頭收下。
    兩人回去時，己近晌午，院子裏沒之前那般吵鬧，大家都安靜地做著自家事，或縫補衣裳，或修理拐杖物件。
    看到許涼芩過來，大家上前，眼裏都有些不舍，許涼芩跟他們談了幾句，終於放鬆下來。
    大家答應了。
    許涼芩正要走向自己那間廂房，經過水井時，腳步頓住。
    井邊，幾個女娃的對頭。
    那人坐在板凳上，用力搓洗著木盆裏泡著的衣裳，神色冰冷，仿佛散發寒氣的冰塊。
    她笑了，大熱天的，怪不得女娃們離他遠，她走到近前，嘴角笑容一僵，“誒，別把我褻褲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