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清理好資產了嗎？”
    顧延盛墓前，姐弟倆敬完酒後麵對著老爹的墓碑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後顧準才開口問道。
    顧裏沉默著不作聲，看著老爹的黑白照片眼裏有些恍然，而顧準又道：“這幾天你經常出門，是不是在聯係交易？現在時間緊急，不能再拖下去了，警察隨時會上門！”
    “我知道。”顧裏終於應聲，卻沒有轉頭看老弟，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放心，我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顧準鬆了口氣，可看著老姐此時的身影他心裏也跟著難受，“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虧的這些錢不至於讓咱家就這麽完全垮了，遲早還能東山再起的。”
    “嗯。”這時顧裏也長舒了一口氣，然後轉頭對老弟笑道，“放心，我沒事，不就幾個億嗎？你姐遲早能掙回來！”
    顧準也擠出一點微笑：“我相信你能做到。”
    做不做到的那都是以後的事，至少先把眼前的難關過去了再說。
    “好了不說這些了。”顧裏將眼裏打轉的眼淚給憋回去，然後又看向墓碑道，“正好爹在這，你實話告訴我，這段時間你還去……去了那個酒吧沒？”
    “……”
    聽見這話，顧準的臉色一僵，沒想到老姐突然提到了這個，這種問題能是這時候問的嗎？
    見他不出聲，顧裏便轉頭看向老弟，和善笑道：“放心，我隻是問一下而已。”
    顧準看了看老姐，又看了看老爹，猶豫好一會兒後才臉色不自然道：“前段時間去過一次，但我隻是去喝點酒而已……自從《》的事情曝光後我就再也沒去了。”
    顧裏點點頭，心裏歎了一口氣，這是真愁人啊，以前讀書的時候聽女生嗑男同嗑得那麽上勁，她覺得挺有意思還跟著一起嗑過。
    結果現在事情真發生到了自己身邊的時候，那真就是跟食咗屎一樣的感覺。
    對於什麽香火傳承什麽的她過去一向覺得是封建糟粕，根本就毫不在意，新時代年輕人當然要追求真愛追求自由啦！
    但是如今身為顧家掌門人，在可以預見的看到了老顧家要在自己手裏斷掉的時候，那真的感覺沒臉來給親爹上墳了。
    自己先不說還能不能活下去，就算還能活下去也是沒法生了，就剩下老弟這麽一個獨苗還是個gay……
    這特麽還沒開始化療都已經感覺腦袋上的頭發在瘋狂往下掉。
    但是看到老弟此刻臉上的樣子，顧裏也不好表露什麽，隻是笑著回道：“沒事，我又不是什麽古板的人，愛情本就不應該拘泥於性別。”
    顧準鬆口氣，剛要笑出來時又聽老姐繼續道：“不過……那得先找到真正讓你愛的人才行。”
    “……”
    聞言顧準眉頭微皺，沒聽明白老姐這是什麽意思，接著他就見對方轉過身來，伸手幫他整了整衣領，語重心長道：
    “我不反對你喜歡男的，但是同性戀酒吧那種地方以後還是少去，找個真正喜歡的人，對感情負責，也對……健康負責。”
    顧準腦子發懵，在老爹墳前聽姐姐說這種話渾身都充滿了不自然，隻好尬笑道：“我……我知道了，姐別說我了，你跟顧源之間……真就這麽算了嗎？”
    拙劣的話題轉移，但是見到老弟不自然的樣子後她也沒再多提，替對方整理好衣領後麵色平靜道：“談戀愛又不是結婚，分手就分手，還需要去弄個分手證嗎？”
    “可是你們這麽多年了，真的和結婚有什麽區別嗎？”
    “……”
    姐弟倆各自先後給對方心裏來了一發暴擊，顧準有顧準的難堪，顧裏有顧裏的難受，雖然都是在關心對方，可是各自收到的，都是難以呼吸的痛。
    顧裏怔怔站了一會兒，隨即搖搖頭也轉移話題道：“行了，給爹磕個頭就走吧，等會兒雨變大了。”
    顧準張了張嘴，見到老姐已經跪了下去，他也隻好跟著跪下去一起給爹磕頭。
    或許在清明節的墳前，空氣中本就帶著一絲哀傷，隻不過在顧裏的心中，哀傷的感覺要更加強烈幾分。
    等到姐弟倆磕完頭收拾東西要走的時候，顧裏突然又開口道：“對了，回頭把卡號發給我，我給你先轉筆錢，等我把那個漏洞補上後再給你轉。”
    正在收拾東西的顧準動作一停，看向老姐疑惑道：“你給我轉錢幹什麽？”
    “廢話，你目前是休學狀態，之後不打算畢業了啊？”
    “這……我出國後爹每年給我都給我打幾百萬，加上一直以來的理財習慣，我那還有差不多一千萬，我不急著用錢。”
    顧裏撐開傘，黑色的香奈兒粗花呢短外套搭配範思哲鉚釘裹身裙的她此刻站在蹲著的顧準麵前像是回到了曾經顧女王時的姿態一樣：“一千萬夠幹什麽？你在國外生活不要錢啊？”
    “……”
    聽見老姐這麽大的口氣，顧準人有點麻，他忍不住問道：“姐，還完債後……你還有那麽多錢嗎？”
    “放心，餓不死我，也餓不死你。”
    頓了頓，顧裏又道：“爹那隱藏遺產就是個坑，我會把那部分給你補上的。”
    “這……也不用那麽急吧？你的事都還沒弄完，我也不急著要結束休學。”
    “少廢話，給你錢還不樂意？”顧裏歎口氣後語氣放緩道，“你以後一個人在國外，也別太亂花錢，想創業試水的話別都搭進去了。”
    聽見老姐的叮囑，顧準點了點頭，心裏卻有著一股怪異的感覺浮現出來。
    顧裏見狀便打著傘先離開，顧準連忙起身也撐開傘跟在後麵，但很快，那股怪異的感受不斷在他心裏上湧，最後終是釋放了出來。
    “姐！”
    顧準叫了一聲，身前的顧裏聞言站定，轉身疑惑道：“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舉著傘的顧準臉上擠出笑容，又道，“想問下你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我剛才怎麽聽著你像是在交代後事一樣？”
    “瞎說什麽？！這到處都是墓地的！”顧裏瞪了他一眼，像是覺得老弟的話十分晦氣，然後臉色恢複平靜道，“爹不在了，現在長姐如……如母，我當然要在爹麵前多交代一下你，別亂想！”
    話音落下，顧裏轉身就走，身後顧準眉頭微皺，感覺老姐說的好像有道理，便強行壓下那股不安的感受，快步追了上去。
    或許隻是在這朦朧春雨的清明裏，周圍墳地帶起的一點不安之感罷了。
    先後而行的姐弟倆逐漸並行，兩柄黑傘在綠色的草地上就像兩朵盛開的黑蓮，遠處霧雨蒙蒙，他們穿過林立的墓碑，綠草地也被拋之身後，像是生機盎然，又似死意蔓延。
    “顧準。”出陵園前，低頭走路的顧裏突然出聲。
    顧準看了她一眼道：“怎麽了姐？”
    “爹留給你的隱藏遺產你卻給了我，會不會後悔？”
    “怎麽又問這個？”顧準聞言撇撇嘴道，“你剛剛不是說了那隻是個坑嗎？之前你也去看過，就那樣而已。”
    “不是說它的價值。”顧裏停了下來，回頭遠遠望向老爹的方向輕聲道，“怎麽說那也是爹留給你的東西，也是一份念想。”
    “念想？”顧準笑了笑，看向老姐道，“現在什麽時候了哪還顧得上這些？爹留給你的念想不也要填進那個坑了嗎？再說了，你是我姐，咱倆現在是這世上唯一有血緣的親人了，這才是爹留下來的念想。”
    “……”
    顧裏眼眶微紅，沉默了幾秒後傾斜雨傘擋住自己的臉笑罵道：“說這些肉麻的話你惡不惡心啊？一點兒也不像是我顧裏的弟弟！”
    “其實我也覺得挺惡心的。”顧準搓了搓手臂，像是要搓掉衣服下起的雞皮疙瘩似的，“誰讓你剛剛也說那樣的話，我覺得還不像是我顧準的姐姐呢！”
    “趕緊滾！”
    聞言顧裏抬腿作勢要踢他一腳，等把老弟嚇遠一點後，顧裏才最後又望了一眼遠處的老爹，回頭跟了上去。
    爸，我要做出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
    臨近中午，掃完墓的姐弟倆回到了思南公館，隻不過送老姐到地方後，顧準卻沒有下車。
    “姐，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點再回來。”
    顧裏看著駕駛座上的老弟，皺了皺眉也沒有多問，正好她自己也需要單獨處理一些事，於是便點點頭道：“知道了，注意安全。”
    “放心，我心裏有數。”顧準笑著對老姐比了一個OK的手勢後，一腳油門就離開了這裏。
    見到老弟消失在了轉角，顧裏一直提起來的那口氣立馬便鬆了下去，臉上再無剛才車上或輕鬆或平靜的神色。
    她轉身往洋房走去，心中的鬱結讓她整個眉眼嘴角全都沉了下去，一股子“喪”的感覺從她身上向外散發。
    進門後她拿出手機，眼中神色變幻許久還是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顧小姐您終於打電話來了，您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我知道，這個不用再多提醒了，我想問你，我的手術成功率還有多少？”
    “您的病是癌症，不能光看手術能否成功，特別是您現在已經錯過最佳治療期，即使手術成功後續還要配合其它的治療，能否讓您在術後兩三年內不複發是需要進一步觀察的情況。”
    站在客廳中間的圓坑沙發旁，顧裏丟下手裏的包包沉聲問道：“那你就告訴我手術成功率和治愈率現在是多少？”
    電話裏的人稍顯沉默，像是在思考該怎麽回答既能讓這位病人重視，又不至於讓她絕望。
    顧裏十分有耐心的等著對麵跟閻王爺一樣即將對她下達最後的審判，不催，但呼吸卻下意識屏住。
    過了一會兒後，電話那邊才說道：“您現在已經是II期，再拖下去就是III期，目前的手術成功率至少還有七成，拖到III期就隻有一半成功率，而治愈率不能確定，用五年生存率來估算的話，也差不多還有七成，但是拖到III期的話，即使手術成功了，五年生存率可能就不到一半了。”
    電話裏的聲音落下後，客廳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中，顧裏身體微微晃動，下意識後撤一步撐住身子。
    而沒聽見她的聲音，電話那頭便又道：“所以顧小姐您千萬不能再拖下去了，盡早來醫院，剛剛我說的這些概率隻是根據往常案例經驗的平均估算，我們需要對您的身體狀況做進一步觀察，以便我們做更多的準備對您進行治療。”
    “我知道了。”回過神來後，顧裏仰起頭笑了笑，“還有七成，比我想象中的概率要高，沒那麽悲觀嘛！”
    “顧小姐，不能這麽算的，我們需要進一步觀察您的身體，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來醫院檢查了，實際情況仍然未知。”
    “沒事，我隻是安慰一下自己而已。”一行清淚從眼角滑落，顧裏擦掉它回道，“再等等，等我把手頭上剩下的一點事情弄完後就會來醫院的。”
    “顧小姐，您真的不能再拖了，病情瞬息萬變……”
    “行了別總是嚇唬我，我會去醫院的，但至少讓我樂觀一下吧！”顧裏打斷對方的話輕笑道，“七成成功率其實並不意味著三成失敗率，對吧？”
    “呃，確實是這樣，樂觀一點就是您身體無其它疾病且體質較好，盡早治療能進一步提高成功率。”
    顧裏點點頭，過了幾秒後又問道：“那要是不樂觀呢？”
    “……”
    電話那頭也跟著安靜了下來，像是被她這不在乎的語氣給刺激到了，於是對方又幽幽道：“可能需要二次手術，或者會出現嚴重的並發症，如感染、大出血之類的。”
    顧裏抿了抿嘴唇，強笑道：“我應該不會那麽倒黴吧？”
    ……
    賓利歐陸GT在魔都道路上飛馳，蒙蒙細雨打在車身上發出劈啪的聲響。
    顧準麵色沉著，那和親姐顧裏有幾分相像的容貌在此刻仿佛是男版的顧裏，就像當初顧源說的那樣，這尖嘴猴腮的，一看就是親姐弟。
    車子隻是稍微在那家曾經去過的同性戀酒吧外的街道上停下，顧準眼裏閃過一些回憶的神色後，緊接著就又離開了這裏。
    直至一路進入SJ區，速度才逐漸降低，最後停在了一處少有車輛經過的綠蔭道路上。
    透過車窗，顧準轉頭望去，望著一個被茂密綠化帶遮擋的他根本看不見的地方，而那裏卻是他曾經去過的地方。
    老姐不久前說的話在他腦海中回蕩，需要找到真正愛的人嗎？
    愛不愛的他不知道，他隻記得對方有一雙看似修長實則粗糙的手，對方說那是曾經經常打遊戲留下的繭子。
    姐，這是你說的意思嗎？你當初又是怎麽確定自己愛的人是誰呢？
    顧準望著窗外怔怔出神，他想見的人，此刻在他目光看不到的地方，生死未卜。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準眼角瞥到有安保巡邏的人似乎注意到了他，便回過神立馬驅車離開了這裏。
    畢竟是魔都最頂級的莊園別墅區域，長時間逗留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細雨漸大，隱去了那些紛擾的，本不該有卻又無法遏製的……愛與愁。
    ……
    四月五日，周二，天氣晴。
    清明節後的第一天，晴空萬裏，空氣清新，即使打工人有著節後綜合症，去公司的路上渾身難受也沒關係，雨後的環境會給他們吊著一口氣。
    而要是到公司後能來點勁爆的八卦就更好了，可以強行在工位上喚醒一些激情。
    譬如魔都知名時尚雜誌公司《》，經曆了一段時間的傳言滿天飛後在最近風頭終於消停了一些，但在清明節後複工的第一天，這個公司又爆出了一條勁爆消息。
    《風雲再起，現任財務總監因財務造假被警方刑事拘留！小道消息：對方還是葉氏集團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