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像是天公要把清明前後的雨一次性集中在今夜落下，好讓明天去掃墓上墳的人能少一點哭泣。
    陰雨的夜晚，天總是會比往常的更黑，即使還沒到深夜，路上幾乎也沒什麽行人了。
    弄堂外的香樟樹下，奧迪仍舊停在那裏，不遠處的路燈也在堅持散發著光芒，可那抹黃暈卻被這鋪天蓋地的雨水壓縮在極小的範圍裏。
    “學長，你再不回來我就抱著林蕭睡覺了啊。”
    手機裏，小綠茶的聲音懶洋洋的，旁邊還傳來林蕭不耐煩拍掉她手的響聲。
    “小氣吧啦的，又不是沒捏過。”
    聽見小綠茶嘟囔的聲音，狗男人笑了笑道：“雨太大了，再等一會兒。”
    “要是雨等會兒也不小呢？”林泉語氣微微不滿，“那你今晚不回來了嗎？”
    “不會。”簡溪把車窗打開一點切實感受了一下這撲麵而來的水氣，“我肯定會回去的。”
    “好吧，那我們就先睡了啊。”
    互相對著電話來了一次隔空飛吻後，簡溪便掛斷了電話。
    耳邊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雨聲，眼前也是水蒙蒙一片，簡溪看了看時間，現在已經離之前那場戲過去了快一個小時。
    本來他是沒打算待這麽久的，但是電話裏小綠茶說了一會兒後，洗完澡的林蕭又拿過手機和他聊了起來。
    想著那就先在這邊等一會兒再走，便就煲起了電話粥，結果那邊跟接力似的，小綠茶後麵又拿回了手機，一煲就煲了這麽久。
    狗男人平時也沒覺得有什麽心累的，所以過去也不需要像一些男人那樣沒事就愛坐在車裏獨處一會兒，但是今晚下了這麽大雨，正好有這麽個契機，待了這麽久後發覺確實還挺愜意的。
    而且一些在平時不會去想的事情，在此刻卻不由自主的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身為穿越過多次的穿越客，他已經有過經驗了，如今在這個世界按照原劇的故事線來看的話，已經走到了即將落幕的尾聲階段。
    倒不是說原劇劇情結束他就會立馬啟程進入下一個世界，中間其實還是會隔個好幾年，隻是無論怎麽隔，這種對於未知的感受也會讓他稍顯緊張。
    至於新鮮嘛……有是有，但多少還是覺得有點累。
    也不知道下一個世界是什麽樣的……狗男人默默想到，如果按照他自身感受的時間來算，其實他距離上一個世界結束還不到兩年。
    不到兩年……拋去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外，自己枕邊的姑娘幾乎是無縫銜接，就像是在讀書的時候，高一時談了四個女朋友，高三時換成了三個新的女朋友在談……
    狗男人有此感慨倒不是覺得累，畢竟各方麵身體條件擺在那裏，怎麽可能會累呢？
    隻是人的情緒總有倦怠期，“談”和“約”，其實是兩種概念，何況他曾經還是那種邊談邊約的畜生。
    他也不是後宮裏推土係或攻略係主角，能在遇到每一個新女角色時都能保持極大的熱情和……欲望，反正看多了都是那麽一回事，難不成還能多了些少了些什麽嗎？
    性饑渴這種東西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是個非常遙遠的詞了，甚至他覺得或許偶然感受一下這種饑渴還能讓他對未來有更多的……新鮮感和期待感。
    或許升到大學的時候……呃，進入下一個世界的時候可以這樣嚐試一下。
    來個自律打卡挑戰？
    “叮咚！”
    就在簡溪正在出神的時候，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信息。
    放貸**：簡先生，他想在走之前找我手下那兄弟借兩萬塊錢，我批了。
    簡溪目光平靜的看著手機上的信息，不知道想到些什麽，便輕笑著歎了口氣，搖搖頭沒有再回複。
    自己隻要結果就好了。
    外麵雨勢依然沒有要減小的樣子，但現在他不想再等了，還是早點回去睡覺算了。
    “叮咚！”
    就在他準備驅車離開這裏的時候，手機屏幕再度亮了起來，又來了一條消息。
    簡溪再看去時眼裏微微有些訝異，這次是另一個人發的消息。
    南湘：老板，你現在有空嗎？
    看見這條消息時，簡溪抬頭望向前方的弄堂巷口，路燈孤立在雨幕中，周圍空無一人。
    眼中思索片刻後，他才拿起手機回複。
    簡溪：二十分鍾後從你家出來。
    南湘：好。
    南湘最讓他滿意的一點就是夠聽話，隻要他用命令的語氣說話時就從不會多問，這點倒是和他其餘的女伴有所不同。
    倒不是狗男人希望女伴都要這樣，畢竟那樣的話未免太過於無趣，而是相較而言，如今的南湘算是很好的適應了情人的身份。
    遙想當初對方剛來自己手下工作時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現在的轉變也不知道是不是經曆了太多事情的緣故。
    總不能是自己調教的結果吧？
    狗男人笑笑，坐在車裏默默看著外麵的落雨，等到時間過了十幾分鍾後他才打開車燈把車往前開到路燈的旁邊。
    車子剛停下，耳邊嘈雜的雨聲中，高跟鞋踩在浸水石板上的聲音就變得越發清晰。
    很快，一抹透明色的雨傘傘簷率先從巷道裏探出來，緊接著南湘打著傘踩在巷口內那灘積水裏走了出來。
    她隻一轉眼就瞧見不遠處那輛熟悉的車，便連忙笑著走了過去。
    簡溪放下窗戶，看著站在麵前的人笑道：“二十分鍾還沒到，怎麽就提前出來了？”
    “想先出來等你。”南湘微微彎下身子，“你不也提前到了嗎？”
    路燈穿過透明雨傘打在她的臉上，顯出那仍舊有些泛紅的眼眶。
    此時的南湘已經換了一身灰色的女士休閑西裝，頭發也不再是之前被雨水打濕的淩亂模樣，知道老板不喜歡看她披散著頭發的模樣，特別是在這大晚上的，她便重新在腦後盤得工整。
    這麽乍一看去有些像過去陪簡溪出差時的秘書裝扮。
    “上車說吧。”簡溪沒急著說什麽，讓對方先上了車。
    從副駕上來時，南湘脫下高跟涼鞋提在手裏，見到簡溪奇怪的眼神，她關好車門後解釋道：“家裏就一雙雨靴，之前進水了。”
    簡溪點點頭笑道：“這麽大雨，你腳不也弄髒了嗎？”
    “沒事，回去衝一下就好了。”
    “你洗澡了嗎？”
    “洗了。”
    “那你臉上好像還帶點妝？”
    “你說要來，我剛剛畫的。”
    “……”
    車裏陷入了沉默，南湘眼神低垂，盡力想用妝遮住的哭過後的痕跡仍然十分顯眼。
    簡溪瞧見她這模樣，也不知道母女倆談心環節談了什麽。
    於是他故作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問道：“怎麽了？看你心情不好？哭了？”
    “還好，家裏的一點事。”南湘抬起頭，拍了拍自己的臉擠出笑容道，“已經沒事了。”
    簡溪點點頭，笑道：“那你叫我過來是想幹什麽？”
    “呃，我沒……”南湘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迎著對方的視線小聲道，“我沒叫你過來。”
    “……”
    狗男人愣了一下，隨即就有些無語，合著自己剛才還是自作多情了。
    南湘又道：“我隻是想給你打個電話，沒想到你直接說要過來。”
    說到這裏的時候，她心中頗為感動：“老板，外麵這麽大雨，又是晚上，你還過來……”
    巧了，我他媽是沒來得及走！
    “看你發的消息就猜到你有事，我還是過來一趟放心。”狗男人輕笑道，“我人來了，有什麽想在電話裏說的話可以現在說了。”
    “……”
    南湘聞言靜靜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後才搖搖頭輕聲道：“沒有其他的話想說了。”
    “那我現在就回去？”
    南湘沉默片刻，接著看了一下時間，又看了看車外，猶豫了一下後才扭捏道：
    “老板，你要是不著急的話……”
    一邊說著，她忽然解開了一顆襯衣的扣子：“能不能再多陪陪我？”
    “……”
    饒是簡溪想過對方可能會說的各種話，也沒想到她想要的不是說，居然是做。
    這算什麽，心情不好後拿他當安慰工具嗎？
    那可真……找對人了！
    狗男人挑了挑眉頭，笑道：“你出來這麽久，不怕你媽媽出來找你？”
    “我給你發消息的時候她就已經睡著了。”
    “……”
    見到南湘咬著唇眼裏泛起了淡淡的水意，簡溪笑了笑沒再多說，隻是把車往後開始倒退。
    “老板，要去酒店嗎？”
    “不，這裏有燈，我把車開到暗處。”
    “……”
    於是片刻過後，在某個巷子裏的深處，奧迪在漆黑的雨夜裏緩緩起舞。
    “南湘，我想起一件事，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你最好是提高一下和我‘加班’的頻率。”
    “啊？這……現在頻率不夠……嗎？再高……林泉和林蕭她們……不會生氣吧……呼！”
    “我是你老板還是她們是你老板？”
    “你。”
    “那你聽誰的？”
    “你的。”
    “那你問這些？讓你加班你不樂意嗎？”
    “樂意，我喜歡加班。”
    “加班的好處你以後就知道了，這是為你好。”
    “我知道，親親我嘛~老板……呼！老板，今天……那個人來找我了……”
    ……
    四月四日，周一，清明節。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或許是昨晚下了一場大雨，到了今天這個正式的清明掃墓的日子，天空隻剩下一些毛毛細雨點綴著節日的氛圍。
    有些人在清明節主要是為了踏青，其次是去緬懷先人，畢竟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人活著還是要向前看。
    但是有的人在清明節，那就真的跟剛死了先人一樣難受得不行。
    比如顧裏！
    上午，見到外麵沒下什麽雨後，他就拉著老弟顧準來給姐弟倆的坑貨親爹掃墓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好好的，在來的路上兩人還能找話題隨便聊聊，但是進了陵園後氣氛就變得沉重起來。
    直到站在親爹顧延盛的墓前後，姐弟倆隻能相顧無言，一個擺貢品放鮮花一個倒香檳點雪茄。
    滿打滿算親爹死去才一年多，有些事情回憶起來更是恍如昨日，現在麵對這冷冰冰的墓碑怎能不叫人難過。
    若是老爹死後姐弟倆過得不說是一帆風順，起碼是也還行的話，他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垮著個批臉。
    誰能想到那之後過得是起落落落落呢？
    這誰還能有心情在墳前露出一副輕鬆的樣子？
    特別是一些事情都是顧延盛留下的坑害的，沒指著墓碑大罵對方造孽已經是他們最大的盡孝了。
    “姐，你媽，林阿姨不來嗎？”顧準看著墓碑上老爹的照片問道。
    顧裏擺好酒杯一邊倒酒一邊開口道：“不來，我跟她說了，我媽回了老家那邊，現在在找人看咱老顧家的祖墳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
    聽到這話，顧準有億點無語：“姐你真信這個啊？”
    “不信這個我還能信什麽？”顧裏翻了個白眼，撇嘴道，“以前顧家還沒發達的時候，下葬沒有太多的講究，過了這麽多年發生了這麽多事，指不定就是當初哪兒出了問題！”
    可不是嗎？
    就顧家這幾個人，老爹出車禍死了還留了一堆爛攤子，自己二十來歲愛情友情雙雙失利都算是小事了，家產不僅要丟很多，還得了癌症不知道哪天就沒了，而老弟顧準……喜歡男人還不是小事？顧家香火都沒得續！
    哦對了，還有媽林依蘭，當初她嫁給老爹後生不出來娃！這不也是一個大事？
    要是就一個人偶爾出問題還好，畢竟總有人會倒黴，但一般不會永遠倒黴，而現在顧家的情況，那不是一般二般能概括的。
    基本上是找不出一點正常的。
    這讓顧裏很難不相信是不是祖墳那兒出問題了！
    別說她是魔都大學本科雙學位畢業的受過高等教育了還信這個，就是她研究生畢業了她也要信這個！
    不然真沒招了啊！
    “祖墳那兒要是問題不麻煩就早點弄好，要是問題大了的話，搞不好還得挖出來遷個墳。”顧裏一臉認真道，“到時候爹這邊也得看看要不要配合祖墳跟著遷一下。”
    “……”
    顧準看著麵前的墓碑，臉都皺了起來：“爹這才埋了多久？挖出來重埋……是不是太折騰他了啊？”
    “要是真出了問題需要爹配合的話，埋了多久也得挖！”
    顧裏端起酒敬了老爹一杯，然後緩緩在墓前倒掉。
    “爸，別怪女兒不孝，女兒也不想真的折騰你，但要是你在天有靈看到如今顧家是什麽情況的話……”
    頓了頓，大孝女又接著道：“你就明白你得背最大的鍋，你要想以後還有人給你燒紙的話，希望你到時候能配合一下。”
    說到這兒的時候顧裏隱晦的瞥了一眼旁邊的老弟顧準，可惜自己沒時間想辦法把老弟掰直了，隻能把這件事交給老爹了。
    爹，你也不想你的好大兒一直是個gay，以後沒人給你續香火吧？
    “顧準，你也給爹敬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