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湄抱著雙手，看著宋學妹渾身電力四射“劈裏啪啦”的樣子，一臉猶豫。
    “呃……你是打算背我上去？”
    “當然。不然你打算怎麽做？自己爬上去嗎？”
    宋雨棠擺出背人的姿勢，一臉認真。
    “可……我會不會被電到啊？”
    “用真炁稍微護一下體就好，快，別浪費時間了。”
    “好吧，好吧。”
    薑雲湄歎了口氣，張開雙手抱住了學妹的脖子，雙腿則夾住她的腰身。
    “總覺得有點羞恥……咿呀呀呀！”
    她的話剛到一半就變成了驚叫，聲音被迅速甩到身後。
    宋雨棠在她趴上自己背部的一瞬間就開始了行動，邁開兩條大長腿，甩開步子，一躍而上跳在其中一塊棺材板上麵；接著又是縱身一躍，像岩羊般在陡峭險峻的石壁上靈活地攀登跳躍，借著加速跳來到了第二塊棺材板，腳步輕盈，在懸崖間飛翔。
    宋雨棠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閃耀著電光的雙眸在空中劃過兩道明亮的痕跡，以橫生的棺材作為落腳點，不斷向上，如履平地。
    凜冽的山風撲麵而來，讓抓著學妹脖子背在身後的薑雲湄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感覺像是在玩刺激的遊樂園設施，她心想，努力按捺著怦怦直跳的心髒和想要尖叫的衝動，那樣太丟人了；
    身下女孩的頭發在空中飛揚，刮蹭到臉上癢癢的，讓薑雲湄很想打噴嚏，不過她同樣努力忍住了。
    眼前的終點越來越近，不過幾十秒鍾的時間，宋雨棠在背著一個人的情況下跨越了數百米的垂直高度差。
    “踏。”
    運動鞋落在地麵上，宋雨棠重新踏上平地，這才悠然吐出一口氣來。
    “哈哈……你還真厲害……”
    薑雲湄平複了一下心跳，小聲稱讚道。
    “沒什麽，和師父差遠了。”
    宋雨棠的態度倒是很坦然。
    “你就不怕一個不小心，腳滑了然後摔落懸崖？”
    “不怕，因為不會有意外。”
    在“超反應”的情況下，就算她的動作有一時紕漏，依然能輕鬆彌補過來。
    至於這種看似危險的行動對精神狀態所造成的壓力，會不會對情緒產生影響之類的……隻能說，對宋雨棠而言遠不如特訓時被機槍指著來得緊張，那才是明晃晃的生命危機。
    在第555研究所的時間固然短暫，卻已讓她養出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定力。
    “放心，就算摔下去我們倆也不會死，我會抓住你的。”
    “那還是別摔下去比較好……”
    薑雲湄歎了口氣，她鬆開胳膊，從宋雨棠背上下來，與學妹並肩站立在山頂，俯瞰腳下的村莊。
    在這個高度，地麵上的景象盡皆浸沒在漆黑海洋之中，唯餘山風呼嘯。
    她環顧四周，腳下是一個緩坡，遠處有一塊巨岩。要說這山頂上最顯眼的東西……
    在岩石之上，有一具棺材。
    棺材豎起來插在石頭縫隙中，乍一看就像個不詳的人影。
    “……是那個嗎？”
    宋雨棠緊盯著這具位於山峰之上的棺材。
    “太明顯了，應該不是……”
    薑雲湄沒有說下去，片刻後，她搖頭否認剛才的猜測。
    “猜得沒錯，好像就是它。”
    別的障眼法可以作偽，但陰炁的強弱是無法欺騙她的感官的。
    毫無疑問，除去整座“活”過來的山之外，就屬這具棺材上凝聚的陰炁最為強烈——
    “那麽，隻要破壞掉就好了吧。”
    說做就做。
    宋雨棠抬起手，耀目的電光在她的指尖閃爍，流動的激烈光芒伴隨著真炁運輸越來越激烈，最終呈現出黏稠的流動狀。
    “……這就要直接動手嗎？”
    “嗯。”
    雖然女孩們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但眼下沒隻能先做試探……
    果不其然，數個呼吸之後，一陣黑風襲來，呼嘯著朝她們鋪天蓋地地湧來。
    宋雨棠蹙起眉頭，毫不猶豫地往前踏步，擋在隊友身前；與此同時，那道凝聚許久的電光從她指尖迸射而出。
    如同射出一發勁矢，她整個人在反作用力下往後倒退一步。
    耀眼的電光似飛鳥，穿透漆黑的霧氣時，蒸發了部分陰炁，黑風的顏色一下子變淡；這道閃電繼續往前，命中了那具棺材，但是……
    毫無反應。
    “沒打中……不，不對，是被吸收了。”
    宋雨棠緊盯著局勢的改變，隻見那黑風化作顏色稀薄的人影，阻擋在她們與棺材之間。
    人影看不出麵貌和五官，手腳皆是由漆黑的風流構築而成，它伸長手臂，如鞭子般朝著她腦袋上淩厲抽來。
    宋雨棠的右手纏繞著猛烈電光，一把抓住。
    無形的風流本不會被物質阻擋，但卻能被咒禁師的真炁消解。
    不必將對手當成人類，人的要害、行為模式，都不能用來針對鬼怪；如果不想讓戰鬥變成真炁量與陰炁量之間簡單粗暴的較量，那就需要想象力的幫助。
    女孩在腦中思考戰鬥策略，身體則迅速朝著黑風逼近，用電光消解它的雙臂，閃耀著電光的鞋子正中敵人眉心；對手即刻解散軀體、再度化作一團黑風，繞到宋雨棠身後成型，發動毒辣陰狠的偷襲。
    而女孩則像是腦後長了眼睛般迅速躲開，同時回敬以耀眼的電光。
    幾番交手之後，宋雨棠心中有了估計，單論陰炁量比之前交手的邪術師強上一些，但強得有限。
    可能無限逼近“屋主”級別，卻還是沒有抵達甲等。
    一棟鬼屋裏，一般隻會有一個屋主，隻要薑奇在，隻要它還沒有晉升到下個境界……那麽，無論這道黑風的正體為何，都很難踏出下一步。
    尚且在宋雨棠獨自一人的應付範圍內，不過作為同樣擅長速度的人類咒禁師，黑風的行動模式還是略顯難纏，如風一般遁入無形，且沒有任何要害可言，唯有通過自身真炁與異能釋放，將組成的黑風一點點消減。
    要不是它看起來有守在這具棺材麵前的職責，沒有辦法離開，恐怕會變得更難對付；打個比方，它要是選擇反複逃離打遊擊的方式，恐怕很難有咒禁師追得上。
    有辦法解決這個情況嗎？血肉之軀無論如何追不上無形的風。
    ……她是人類，更是咒禁師，擁有種種不可思議的非凡能力。
    異能的效果，會呼應人的意願——
    師父的話語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雨棠，你得成為真正的‘閃電’，決不能被人抓住……這就是我對你最大的期許。”
    岑冬生可能隻是隨口一說，但宋雨棠卻一直記在心裏，此刻宛如一道驚雷，刺破令人困惑的“迷霧”。
    她是閃電，難以捕捉到的“電光”——
    當這個念頭湧現，逐漸轉變為信念之時，咒禁的真諦再次顯現。
    某個瞬間，當宋雨棠的手臂上纏繞稠密電光與黑風的長鞭再度交錯，突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的手不再是手，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空氣中遊離的電荷，是“呲啦”的聲響……
    她的“手臂”正在延伸，“肢體”的末端能觸及到更遙遠的地方，念頭所至，就能輕而易舉地跨越幾十米。
    “第三異能……？！”
    自從覺醒“超反應”以來，這種熟悉的感覺又一次回歸了。
    宋雨棠很清楚，若是能捕捉到這一線靈感，她就能完全掌握《天雷無妄》，成為真正的甲等咒禁師。
    但女孩很快就蘇醒過來，從這玄妙的境界退出，她眉頭微蹙，觀察著周圍黑風的流動軌跡。
    竟是嚐試繞過它，去進攻在她背後的薑雲湄……！
    “想得美。”
    宋雨棠一步踏上，在間不容發之際，伸出長腿踢散黑煙，轉身朝著棺材釋放電擊，還以顏色。
    不出所料，黑風迅速潰散，在棺材前成型，擋住了這一擊。
    電光與黑風交錯，局麵一時僵持住。
    但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新的變數，馬上就要出現了。
    ……
    “又是這樣。”薑雲湄心中歎息，“這次還是在近處當觀眾，無能為力的感受就越強烈。”
    一旦接受了某一身份，她總是喜歡逼迫自己做到最好，否則總覺得辜負了旁人的期待。
    正因為有著這種近乎自虐的性格，薑雲湄才總是無法停下腳步。
    她現在的腦海裏的念頭隻有一個：
    如果我在戰鬥中派不上用場，隻能像上次一樣，懷著緊張忐忑的心情，看著隊友大顯神威——
    那還不如別跟上來，做完自己的事後，就安心當個看客。
    或者說，將希望寄托於岑冬生口中的——“第二個異能”？
    ……不，不對。
    咒禁是屬於她的力量，薑雲湄才是這個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
    既然她能聽到死者的聲音，就說明過去是身為人類的思維方式局限了她。
    重要的“聲音”，而非“話語”——
    微風流動的聲音；
    土壤中砂礫滾動的聲音；
    光芒落下的聲音……
    不止是生命能發聲，死去的亡靈，從一開始就不具備生命要素的無機物……自然界中的萬事萬物，都在無時不刻發出聲音。
    “天耳通”的實質本就不是人耳的“聽覺”，而是咒禁師的“靈覺”，因此能聽見的“聲音”不僅局限於現實，甚至可以是某種抽象的存在。
    女孩的額頭上冒出汗水，當她意識到這一點後，大腦需要處理的信息量猛然倍增；在此之前對無生命之聲“忽略”，既是人類思維的慣性，亦是一種保護。
    這一次，薑雲湄需要提升的不是“靈覺”的寬度與廣度，而是厚度與豐富度。
    女孩的靈覺進入一個嶄新的階段，在見證一個全新世界的同時，確實被她抓住了稍縱即逝的靈光……
    “我‘聽’到了……敵人的弱點。”
    “嗬……嗬嗬……”
    背後突然傳來了薑學姐的笑聲。
    “你沒事吧，不會是被嚇傻了？”
    雖然是在激鬥之中，但宋雨棠還有精力吐槽隊友。有了超反應之後，雖然一時間難以分出勝負，不過她本人還算遊刃有餘。
    哪怕是眼前這團黑風偶爾會想要偷襲身後的人，也都被她一一接下。
    就是因為信賴著她的能力，師父才會將薑雲湄交給她來保護。
    ……當然，信任自己的不止是師父，還有學姐本人——
    她覺得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早就逃了，但薑雲湄卻沒有逃走，反而在嚐試著什麽。
    “我已經注意到了對方的弱點……果然有些事情，隻有親身參與戰鬥才會知曉。”
    薑雲湄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接下來聽我的，找準機會，用盡全力破壞那個棺材。”
    “……什麽？”
    “這道黑風是從棺材裏釋放出來的，那裏就是它的根基，所以才始終不願意離開。”
    “不是為了保護棺材裏麵的薑奇？”
    宋雨棠有些驚訝。
    能得知這種關鍵信息，這是“天耳通”的功勞？究竟是怎麽做到的……總不能是對方主動說出來的吧。
    盡管心中還有疑惑，但女孩沒有猶豫，選擇相信。
    當激烈的對拚持續到某個結點時，宋雨棠將“超反應”發揮到極致，身形錯位間猛烈釋放電光。
    為了保證這一擊的威力，宋雨棠暫時放開了身上的真炁防護，僅靠反應力躲過黑風的鞭撻，腦後的發辮被擦去部分，破碎的發絲紛紛飄揚。
    但這就足夠了。
    電光轟中棺材，整塊模板被掀起，露出蠕動著的漆黑一團；與此同時，她的耳邊響起了足以震魂懾魄的猛烈尖嘯聲，黑風以前所未有的凶惡勢頭朝著宋雨棠撲來——
    ……卻在下一秒，被女孩靈活地躲開，似乎完全沒有收到影響。
    因為就在尖嘯聲響起的瞬間，薑雲湄就像未卜先知一般，利用“天耳通”保護了她的靈覺與聽覺。
    “哈！”
    見此情景，宋雨棠自然明白，這就是關鍵時刻，她毫不猶豫地朝著洞開的棺材狂奔，將包裹在電流中的拳頭狠狠砸向那黑暗中央——
    背後的黑風呼號著即將追上她。
    距離……還差一點？！
    在這個刹那，宋雨棠的手臂“消失”了，而電光則猛然暴漲一截，如長矛般朝前突進。
    伴隨著尖銳的鳴叫，閃耀的電光照亮整座山頭，如同盛大燃燒的篝火，定格數秒鍾後消失。
    電光散去後，整具棺材化作飛灰，凶猛的黑風消散，夜色重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