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蠻夷，還沒去過南瞻中華，不曉得中華人是否知道真相。”小羽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懷疑夏朝“微調”了史書。
    “聽你這麽說，難道上古時代不止有五位人族大帝。”她疑惑道。
    “你是不是想說‘三皇五帝’？”防風祭道：“天皇得道的時代，我不曉得，距離我們那時已經很遙遠。
    猶如大禹時代到你們現代。
    但人族‘天子’，的確不止有五位。
    你們‘後人’所說的‘五帝’，應該是指功績最大的五位大帝。
    你們甚至沒有統一五帝的身份和名字，對吧？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要我說，夏禹就不配與‘堯舜’並列入‘人族五帝’。”
    “是‘天子’？他們不是人皇？五帝應該比人皇更尊貴、更強大吧?”小羽驚訝道。
    “不是人皇，就是‘天子’。”
    此時防風祭處於水遁狀態，小羽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聽出他的語氣很奇怪，像是嘲諷，又像是自嘲。
    “和你們現代的凡人不一樣，在我們那個時代，天神和地上之人往來頻繁。
    你們現在視之為‘老天爺’的存在，在我們當時看來，不過是另一片大地上的偉大帝王.大概就像你們蠻族看待大秦人皇派遣來的特使。
    我們防風氏為什麽要服從堯舜、大禹那樣的人族帝王？
    打不過唄！
    真要能鎮壓中華大地上的諸多氏族，我爹當大帝，我也學夏啟自己繼承大帝之位。
    放在中華，防風氏算是大族；放在整個三界，人族也不過是大一號的‘防風氏族’，人族的帝王猶如氏族首領。
    防風氏首領服從人族帝王。
    人族帝王打不過天帝，就服從他唄。
    等某一天覺得自己行了，不怕天帝了，便自稱人間之主，人皇。
    等某一天人族自己不太行了，怕天帝了，再自稱‘天子’。”
    小羽竟無言以對。
    “我以為三皇五帝時代，人族大帝很強大，比現代的人皇要強。”好一會兒，她說道。
    如果防風祭是人形，一定給她一個詫異的眼神。
    他不能給出詫異的眼神，語氣中卻有明顯的詫異，“你在說什麽胡話？當然是現代的人族更強啊！
    你看你，一個無名小卒，蠻邦小女子，小小煉氣士，竟能和夏禹王朝最勇猛的上古戰士，鏖戰數個回合而不敗。”
    小羽嘴角抽搐，“我每一招都有留手，實在是不願傷你，你看不出來？”
    防風祭激動了，高聲叫道：“我豈能看不出來你有留手？可你境界遠不如我，都沒看出來我留手更多。”
    “行了，行了，等去了你家，咱們找個機會，好好切磋一下。”小羽不想和他打嘴炮。
    但她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你這種實力，放在上古五帝時代，算是頂級強者？”
    “現在的我，能打死一千個那時的我。當年我要是有如今的實力，直接一腳將大禹踹翻，我自己當大帝，自己疏通河道，鑿穿大山，自己獨享治水之不世功勳！”防風祭歎道。
    小羽道：“你不是說，你父親有山一樣高大，能幫大禹開山通路、疏浚水道嗎？”
    “唉，連我都有巫人血統，你想想看，我父親豈不是更像巫人?
    咱們人族和巫人即便長得像，卻不是一個種族，差距比人和魚都大。
    人族不存在什麽上古血脈，除非與異族通婚。
    你看看如今的人族，越是血脈平庸的，反而人族血脈越純粹，越尊貴。
    血脈天賦強大的，八成是我這樣的雜血。”防風祭道。
    小羽道：“你這話就偏頗了，人族在誕生之初，或許十分平庸，沒什麽特殊天賦神通。
    但我們人族懂得學習！
    在掌握煉氣和仙武之法後，實力越強，生出來的後代越有天賦。
    如今的天下，若是沒法覺醒血脈神通，反而是平庸的象征，不是什麽尊貴的血脈。”
    防風祭愣怔了一下，讚同道：“你說得對，人族越往後傳承，修仙練武的技術越精湛，仙人實力越強。
    如巫族、妖族，則和我們完全相反。
    越是古老的血脈，越往後傳承，血脈越稀薄，實力也更弱。”
    他激昂大叫起來，“他們傳承血脈，越來越弱。
    我們人族傳承精神與智慧，越來越強！
    越是靠近現代，誕生人皇的數量越多。
    放在大禹時代你自己想一想，你能治水不？
    我看你操控河水的能力，幾乎可以與現在的我相媲美。
    你要是活在那個時代，八成能當個‘蠻族媧皇’，將夏禹一腳踹翻！”
    “你個口無遮攔的老古董，不要胡說八道！”小羽又氣又急，“我一個小小煉氣士，萬分敬仰媧皇娘娘，不敢有半點僭越之心。”
    防風祭嘀咕道：“現代人實力更強，膽子更小，活得更窩囊了。”
    ——你個愚蠻的老骨頭，人族實力提升再大，還能比聖人更強更大？
    小羽心裏罵他沒見識，卻不好在聖人的話題上多說。
    不僅不能多說，反而要岔開話題，遠遠避開。
    “你逃亡到了天河，怎麽成了巫人的姥爺？”
    “和我祖先一樣，我找了個巫人婆娘，生了三十多個娃。
    無數萬年過去，如今鯨墟裏所有人都叫我‘姥爺’，”防風祭語氣隨意地說。
    小羽臉頰肌肉輕輕抽搐幾下，問道：“為啥不是‘老太爺’？”
    “他們是女人當家，和我們中華的華胥氏、女媧氏一樣。再說了，我一個流放到天河的外人，到了別人部落，怎麽能鳩占鵲巢，讓巫族‘鯨墟氏’變成‘天河防風氏’？”防風祭道。
    ——原來還是個贅婿！
    “你婆娘去世了？巫人一般能活多久？”小羽好奇道。
    “普通巫人可以活幾千年，長壽的話活到一萬多歲。若血脈更強，還能活更久，幾萬年，幾十萬年，沒個定數。
    但他們和咱們人族不一樣，無法長生久視。”防風祭道。
    小羽想到前世看到的洪荒，又問：“巫人有沒有‘大巫’和‘巫祖’？”
    “當然有大巫，先前你看到的頌，不就是大巫？頌已經活了三十多萬年！
    他娘活得更久。
    巫祖肯定也有。
    他們雖是異族，也是娘生爹養的，豈能沒有祖先？”防風祭道。
    ——不是這種巫祖！
    小羽張了張嘴，最終決定找機會去一趟鯨墟，親自瞧一瞧。
    之後小羽又向防風祭詳細打聽了上古人族大帝的事兒。
    結果讓她有些失望。
    或者說，她的“五帝濾鏡”碎了大半。
    在“人族五帝時代”，是氏族首領聯合共治天下。
    所謂為賢是舉的“帝位禪讓”，完全和屁民無關，隻是在各大氏族首領之間選拔。
    而且是在最強的幾大氏族中選拔。
    大禹來自“夏後氏”。理論上，他在當大帝之前，地位該與防風祭老爹平等，但夏後氏與防風氏不是一個級別。
    防風祭父子隻配給夏禹打下手.明明夏鯀已經把事搞砸了，被天帝“雙規”，可夏禹還能繼任老爹“治水項目總工程師”的位子。
    這要是沒有深厚的背景，隻靠才華與品德，能成？
    還有夏禹的兒子夏啟，直接終結了禪讓製隻能說，早在夏鯀時期，夏後氏已有了問鼎天下的實力。
    其他人族大帝之所以老老實實禪讓.至少防風祭的表現，小羽看在眼裏。
    這廝直言不諱：當年要是有如今的實力，他就去當大帝了。
    防風祭不是說自己如今品德多高尚，能夠“德配其位”，隻說實力。
    實力強大到足以以理服人，將不服者踹翻。
    活脫脫的蠻子作風沙丘部落就是這麽選頭人的。
    不過，“五帝濾鏡”雖然破碎大半，小羽心中的“人族濾鏡”增強數倍不止。
    人族大帝的禪讓，或許涉及私下的權謀與利益。
    可人族作為一個整體，卻遠超小羽想象的團結與偉大。
    在講述“大禹治水”的過程中，防風祭或許有意淡化殺父仇人大禹的作用，但他的確指名道姓，講述了無數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鑿山挖河”簡簡單單四個字，卻是人族用青銅器，硬生生鑿出來，挖出來的。
    沒有神靈幫忙，沒有仙人相助，就是各氏族聯合出人出力。
    比如防風氏。
    防風祭全族也才四千多個巨人。
    總計三千巨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參與了鑿山挖石。
    十多年時間，活活累死了八百多個壯丁。
    防風祭說出這段經曆時，語氣中隻有沉痛，沒半點怨言。
    因為別的氏族也是如此拚命。
    比如夏後氏。
    夏後氏獻出了最多的糧食、人丁和青銅器，也死了最多的人丁。
    在眾部落中，夏後氏損失最大。
    大禹之所以三過家門而不入，不是因為他多高風亮節，而是大家都如此——這是防風祭的原話。
    聽著防風祭講古，水遁持續了大概一天半，來到一片灰蒙蒙的大霧中。
    “這霧氣不正常，防風兄，你小心——”
    小羽剛發出警告，防風祭便解除了水遁，重新變成三十多丈高的巨人。
    “開門！”他朝著濃霧深處大喊。
    聲音猶如打雷，傳播不知多少裏。
    小羽隱約聽到鎖鏈響動的聲音。
    濃霧沒消散，卻在巨人身前打開一條直達島嶼的通道。
    足有百裏長。
    “我養了一頭蜃獸。”防風祭一邊朝前跑，一邊對坐在他額頭上的小羽說道：“龜背山若直接露在外麵，會引來很多水怪，以及想偷我水蜜桃的賊人。
    我也不想害人。
    隻弄出迷霧遮擋這片水域，他們進來後會迷路，迷迷糊糊遊出去。
    除非我餓了，讓蜃獸變化成各種幻景，吸引水妖過來，讓我打殺。
    唉，也就頭幾年有用。
    蠢貨都被我吃光了，剩下的水妖將此處當成了禁區，哈哈哈哈~~~”
    他笑得十分暢快、十分得意。
    “天河中有和我一樣的煉氣士嗎？”小羽問道。
    “有，但不多。沒有誰會故意來天河，天河荒涼貧瘠，還十分危險。”
    防風祭眼睛向上翻，想看到她，卻沒做到。
    “你雖是煉氣士，卻比很多仙人都厲害。他們不如你，很難在天河活下來。”
    “昂~~~~”
    百裏通道走了一半，陣陣像牛叫又像龍鳴的聲音，從水下傳來。
    伴隨而來的還有“嘩啦啦”的鐵索摩擦、拉緊的聲音。
    小羽低頭往下方看去，有一大坨黑影，在防風祭腳下遊來遊去。
    “這是蜃？這明明是一條龍。”小羽道。
    長得和真龍還是有些區別，腦袋和軀幹是圓滾滾的肉坨坨。
    看著有點蠢。
    可它的確有龍鱗、龍爪和龍尾。
    “是一頭蜃蛟。他原本是一個巨蛤，被我養了幾萬年，才漸漸變成蛟龍形態。”
    小羽還在看稀奇，防風祭卻沒低頭瞟一眼，隻自顧自往前衝。
    “既然是你養大成龍的，為何要用鐵鏈鎖住它？”小羽道。
    “不捆著，它會吃我。當初遇到它，它就想迷惑我，吃掉我。
    我覺得它有點用，沒殺它，將它拖回龜背山為我守門。
    可它稍有機會就要反噬主人。
    我隻能請天河水府的神仙，鍛造了一條縛妖索。
    還將一根三丈長的鐵釘，穿透它脖子起初我隻穿透它爪子，它好狠，竟將自己的爪子咬斷，然後悄悄偷襲我。”
    幾句話的功夫，他已經穿過蜃霧通道，來到一座海島跟前。
    “這是龜背山？這明明是山脈一樣大的老龜呀！”小羽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