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1章 死皮賴臉

字數:7322   加入書籤

A+A-


    “姥爺,我看到她在追你,還以為是歹人呢!”
    巫人頌也能在水麵狂奔,但他直接雙足踏在波濤上,如履平地,不需要在小腿上套一個“浮力漩渦”。
    小羽注意到這個巫人長得很不人類。
    臉如蛇,身上有細細的鱗片,腳後跟還長了好大一片魚鰭,手臂特長,嫩垂到腳掌之下,手掌如龍爪,皮膚為深藍,鱗片又閃爍金色、紅色的光芒。
    對了,他還沒有耳朵。
    跟他相比,長得像黃種人老詹的防風祭,如今看起來都有些眉清目秀了。
    而且,巫人頌嘴裏說出來的話,比防風祭的還要古老。
    防風祭終歸是華夏古人。
    與如今的大秦官話,算是一脈相承,聽起來有點像方言。
    單純用耳朵去辨認,肯定無法盡數聽懂,需要用心靈去感受。
    古老的語言蘊含力量,道氣充足的煉氣士,能像感悟道法一樣,去感悟語言中的信息。
    再難懂的語言,都不可能比“天地大道”本身更艱澀深奧。
    但巫人頌的語言,很難用道氣去感悟。
    巫人的道與玄門的道,明顯有些格格不入這隻是小羽的猜測,是否真如此,還有待驗證。
    虧得她進入天河後,先在鮫人部落住了一段時間,還體悟了數千顆鮫珠中的情感。
    鮫人懂巫人的語言!
    小羽此時為美人魚,結合鮫珠中獲得的朦朧感悟,總算避免了成為聾子。
    “她不是歹人,她隻是想去龜背山,我帶著她繞圈呢,沒想到在這兒遇見你”
    防風祭先解釋了一句,又轉頭對小羽埋怨道:“你好不曉事,我不願帶你回龜背山,不想邀請你來我家做客,你都看不明白嗎?
    為什麽一定要追我,你竟然還真的能追上?”
    小羽也埋怨道:“你還說自己是上邦中華的古國王子,中華乃禮儀之邦,哪有客人追著主人,要去主人家拜訪,卻依舊被主人一直拒絕的?
    今天這事兒說出去,天上古老的神仙,怎麽看你們防風氏?
    臉都丟光了。”
    “誰說我中華乃禮儀之邦?喔,現在似乎成了禮儀之邦。
    可在大禹治世的時代,我們不興這一套。
    周人製定的禮,已經在胡扯。
    到了你們現代人,亂七八糟的禮製,更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謂。
    我們隻會砍死蠻子,用蠻頭堆成小山血祭天地,哪會邀請你們蠻子回家做客?”防風祭叫道。
    小羽歎道:“聽聽你自己說的話,太野蠻、太粗鄙,太無禮了。
    與如今的外邦蠻國比,你們這些不遵禮儀教化的古人,反倒是成了蠻子。”
    防風祭大聲叫道:“不遵守你們現代人製定的禮儀,就是蠻子了?”
    “中華人不就是因為知禮守節,才比蠻子更加尊貴、更有威儀?”小羽道。
    “胡說!為萬民立不世之功者,才會被尊為人族帝王。
    守護氏族,斬殺蠻族和妖邪者,才會威震八方,讓賊寇莫敢來犯。
    跟禮節有什麽關係?
    而且,咱們上古之民,隻是不屑你們現代人的繁複虛偽之禮,又不是沒有自己禮敬天地的儀軌?
    我們古人的禮儀就是不撒謊,不敷衍糊弄別人。
    我不喜歡你到我家裏做客,怕你偷我桃子,所以我直接跟你說。”
    防風祭說得坦坦蕩蕩,麵上無一絲閃躲之色,小羽反而有點尷尬了。
    “我不就是想去龜背山見見世麵,你憑什麽不拿我當客人?
    我們先前還友好切磋過,交流也算愉快。
    你卻恁地無情,虧我將你當成可交往的朋友呢!”她氣憤說道。
    說完之後她越發覺得尷尬:怎麽弄得跟小朋友吵架似的?你不帶我玩,我定要跟你玩.
    防風祭倒是不覺得尷尬,卻十分無奈。
    “你不許偷我桃子,不要在龜背山偷東西,我便帶你去我家。“
    小羽心裏很不舒服,很想下巴一抬,冷冷一瞥,再哼一聲“誰稀罕”,然後轉身瀟灑離去。
    可她終究有幾分功利心:這巨人竟能憑借兩枚桃核種出蟠桃樹,結出的果子真有幾分蟠桃的仙韻。是他的種植技術強,還是他住的“龜背山”特殊?
    一顆“天河水蜜桃”,已經能在性命垂危時救一條命。
    如果掌握了蟠桃培植技術,種上三五十株、七八畝
    一旦功利心開始作祟,便做不到如防風祭這般純粹。
    “我本一顆真心向明月,明月卻在照溝渠。”
    小羽長歎一聲,“防風兄,你讓我很失望。你們古人太市儈,太功利心。”
    巨人終於被她的厚臉皮弄得有點尷尬。
    他甕聲甕氣地說:“我活了不知道多少萬年,能看透人心,你的確在惦記我的水蜜桃。”
    小羽不相信。
    她的“心海如鏡式”,能編織虛假的心念,以心海為鏡麵,反射出去,讓“他心通”者無法窺探她的真心。
    防風祭自始至終,都沒觸動她的“心海如鏡式”。
    防風祭看著她,又道:“你是不是不信,還覺得自己有神通,能防止我窺探你的心聲?
    我並不是用神通看你的心靈。
    我是觀察你的言行,判斷你在想什麽。”
    小羽雖驚疑,卻也越發懷疑。
    這個大個子活了不知多少萬年,他眼神中卻無歲月沉澱的智慧痕跡。
    大概天河中是赤裸裸的強者生存法則,並沒多少權謀上的爾虞我詐。
    防風祭又道:“你看,你還是懷疑,覺得我過去無數萬年,白活了。
    可你也不想一想,你再會藏心思,難道比當年的大禹還厲害?
    我爹就因為屢次看破大禹的想法,才被他借故誅殺。”
    小羽驚疑道:“你通過我的表情和眼神,猜我的心思?這是什麽神通。”
    可她的表情和眼神,並沒變化呀,他怎麽察言觀色?
    防風祭沒解釋,隻歎了口氣道:“算了,你跟我來吧,我帶你去龜背山。”
    說完他轉過身,對小巨人道:‘頌啊,你且去吧。這個人間煉氣士狡猾狡猾的,我不是很喜歡,可她的確不是惡賊。’
    “姥爺,你來都來了,跟我回‘鯨墟’住兩天吧,我阿姆念叨你好幾年了呢!”巫人頌邀請道。
    “你也看到了,這個煉氣士要跟我去龜背山,而且我身邊還有一群陵魚朋友。”防風祭道。
    巫人頌低頭看了看小小的煉氣士,又掃視繞著姥爺遊的魚人,嘴裏嘀咕道:“這些小不點好煩,莫要理睬他們。”
    防風祭沉聲道:“他們是我朋友。”
    瞥見飄在水麵上的小羽,他又補充道:“陵魚都是我朋友。”
    ——這個煉氣士不是。
    小羽撇了撇嘴,道:“鯨墟在附近嗎?防風兄你若要走親戚,我不急,可以陪你一起去。”
    巫人頌立即高聲叫道:“巫族不喜歡仙人,尤其是人族的仙人!”
    “我乃外邦蠻夷,與禽獸無異,你完全可以把我當成妖仙。”小羽毫無廉恥與榮耀地說。
    巫人頌萬萬沒想到她會如此“自甘墮落”,呆了一會兒,才搖頭道:“我姥爺說了,你不是好人。
    即便你是個與禽獸無異的蠻子,可你是仙人。
    我們‘鯨墟巫族’不喜歡仙人。”
    說完他一個孟紮子,鑽進河裏,從水中拖拽起一頭二十丈長的“真·虎頭鯨”:花斑老虎的頭顱,鯨魚的身子,體表有碗口大的鱗片,腹部還有兩條畸形的手臂。
    虎頭鯨腦頂門破了個水桶粗的窟窿,傷口貫穿小房子大的頭顱,從下顎透出。
    小羽想到先前閃電般射向自己的骨刺標槍。
    她能躲開,首先是她心靈之力強,危機感應敏銳,心之靈眼範圍大;其次是她體型“微小”,若換成水中巨獸,絕對無法完全避開。
    “姥爺,我走了。”
    巫人頌“啊呀”大叫一聲,雙手扛著虎頭,在水麵上發足狂奔。
    原本河麵波浪翻滾,他的大腳板踩上去,立即波平入鏡。
    “轟隆隆~~”鯨魚尾巴拖在水裏,濺起大片水花。
    “走吧!”防風祭再次沉入水裏,化為一股透明的激流,將陵魚和小羽都卷了進去。
    “防風兄,你為何不和自己的族人住在一起?”
    小羽一邊感受防風祭的水遁之術,一邊問道。
    “我不是巫人,我乃中國的風渚王子”
    如今讀過書的人,都知道大禹之子結束禪讓製,開創了繼承製的大夏王朝。
    但在大禹還擔任人族大帝期間,沒有人會想到他要搞“家天下”。
    隻有防風祭的老爹似乎防風氏都有“察言觀色”的神異天賦。
    就像小羽麵無表情,且開啟心海如鏡式,防風祭依舊能窺探她的心思。
    防風祭老爹也察覺到大禹的不對勁。
    大禹治水成功,生活作風上逐漸奢華靡費,防風祭老爹公開指責。
    大禹祭祀先君時,將自己老爹“鯀”的牌位和堯舜擺放在一起,防風祭老爹再次公開訓斥。
    鯀就是那位用息壤堵洪水的“罪人”,也就是“堵不如疏”這個成語的由來。
    鯀治水用堵,他兒子夏禹治水時采取疏通引導之法,
    防風祭父子在鑿穿山脈、疏浚河道方麵有大功。
    哪怕防風祭老爹被斬殺,哪怕大禹建立了夏朝,也曾隆重祭祀過防風氏。
    當然,那時防風氏族長被殺,王子祭背井離鄉,逃亡到天河,夏朝的祭祀有很重的表演成分。
    防風祭憤憤道:“舜帝當年還在位時,每次祭祀天地,都是用堯帝來配祭,而不是自己的父親‘瞽’。
    ‘瞽’至少是一位賢王。
    ‘鯀’可是被天雷亟死的罪人,怎配得上享祭?
    從那時起,我父親便確定夏禹有了私心。
    後來夏禹年紀大了,眾氏族首領商量推選下一位人族帝王,大禹故意選了‘皋陶’。你可知道皋陶?”
    小羽訕笑道:“應該是上古名臣?我連更有名的防風氏都不認識,更何況皋陶。”
    防風祭道:“皋陶年輕時,比我父親還要賢能,也更加有名氣。
    若不是夏後氏出了個大名鼎鼎的‘夏禹’,說不定就是皋陶繼承帝位。”
    小羽若有所思,“大禹選了個比自己更老的賢人?是為了堵眾氏族長的嘴。”
    防風祭道:“沒錯,我父親再次當眾叫破大禹的心思,對他大聲嗬斥。
    大禹當麵喏喏道歉,後來隨便找了個機會,將我父親殺了,還要抓捕我。
    我從淮水鑽進水渦,逃入天河,從此再也沒回過家鄉”
    說到最後,他語氣中怨恨淡了下來,更多的反而是惆悵與哀傷。
    “夏禹的父親夏鯀,為何是被天雷亟死?我記得書中寫的是舜帝,還是堯帝處死的他。”小羽疑惑道。
    “是天帝處死的鯀。他從天庭借來息壤,還立下軍令狀,定要治理好人間洪災。結果他越折騰,洪災越泛濫,死了太多人。
    他是天下所有人都痛恨的罪人,天帝用雷霆將他劈死了。”
    說到這兒,防風祭語氣中有疑惑也有鄙視,“此事轟動天下,當時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後人是怎麽搞的,這都能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