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母剛才優雅地罵東方朔，東華帝君內心羞愧難當，也隻能默默認了。
    自己的弟子沒教導好，他活該被罵。
    可王母因為羽鳳仙而指責他，東華帝君完全不認可。
    “王母你剛才一直在說‘天意’。我難道是無緣無故，主動送純陽仙氣給她？
    她得到‘王家仙寶’的過程，在西蜀都稱得上人盡皆知。
    人皆稱頌之。
    王母難道不曉得？
    隻能說，天眷善德，她命該如此！”
    這下輪到王母被噎了一下。
    她剛才還說，性發乎天，而命成乎人。
    東方朔偷桃被抓是個典型。
    羽鳳仙憑善德獲得純陽仙氣，同樣是個典型。
    他們兩人，一個是反麵，一個是正麵。
    王母不能隻在抓反麵典型時說這套理論，現在遇到正麵典型了，又換另一套說辭。
    沉默片刻，王母也說了實話，道：“東方朔在昆侖圃被抓，眾仙家都瞧見了。
    他偷蟠桃之罪，已確定無疑。
    對此罪證確鑿之大賊，我尚且隻關押他一年半載。
    對羽鳳仙，我連一丁點確鑿證據都找不到，怎好喊打喊殺？
    但她擅闖蟠桃園，還害了花園內的幾株仙草，我若不做些什麽，念頭不暢，威信難立。”
    威信受損，才是關鍵！
    東華帝君道：“東方朔是我弟子，羽鳳仙不是。”
    這是在表態：你若念頭不暢，就去向她發飆吧，我隻在邊上看戲。
    王母道：“偷走兩個蟠桃倒是不算什麽，可這件事完全在我們意料之外。帝君可明白我的意思？”
    東華帝君點頭道：“所以我一直很欣賞她，卻一點也不想跟她扯上關係。”
    小羽能拿到“王家仙寶”，是通過了他的考驗。
    對她的性格和作風，他很滿意。
    所以小羽吸收純陽仙氣時，順利得像是在吸收原本就屬於自己的仙氣，沒半點滯澀與障礙。
    可東華帝君遇到與她有關的事兒，一直都表現得很不親近她。
    這次羽鳳仙偷走東方朔的蟠桃，本質上和衙門口賭天意，沒區別。
    都是“大佬”失算了。
    賭天意時，失算的大佬是玉帝。
    這次輪到王母失算了。
    玉帝和王母可是“老天爺”的代表。
    他們算錯“天意”，這件事本身，比區區兩顆蟠桃要重要多了。
    “我聽仙友們討論，西蜀有人王之氣，羽鳳仙可能憑人王之氣抵消祖龍之氣的影響。”帝君臉上有了幾分關切之色。
    不是關心羽鳳仙，而是關心自家“妹子”。
    衙門口賭天意失敗，是玉帝丟臉。
    這次東方朔偷桃，還特麽失敗了，王母倒不怎麽丟臉，丟臉的是他東華帝君。
    可蟠桃園防不住羽鳳仙進出，這對王母是個不小的麻煩。
    就像王母自己說的，威信有失!
    王母站起身，道：“帝君陪我去見昆侖君如何？”
    “那條老龍脾氣倔，見他幹啥？他又不是昆侖祖龍。”東華帝君疑惑道。
    “他不是祖龍本身，卻比誰都了解昆侖祖龍。而且，羽鳳仙是他領進昆侖山的，他得給我個交代！”王母道。
    片刻後，昆侖雪山之巔。
    西王母與東華帝君並肩飄在一汪千丈方圓的寒池上方。
    “胡說八道，朕何曾領羽鳳仙進入瑤池了？找朕要交代，朕還打算找你要個交代呢！明明她已經打著朕的旗號上昆侖，你們為何將她拒之門外？”
    寒池邊緣有朵朵五彩繽紛的雪蓮。
    池中央水麵平靜無波，清澈如鏡，鏡麵中倒映一條碩大的寒螭影像。
    “你被她偷蟠桃，也是活該！”
    麵對王母與東華帝君的雙人組合，昆侖君依舊很不客氣。
    “雖然她是擅自打著朕的名頭，在昆侖圃招搖撞騙。
    可她當時至少報上了朕的名號，你們甚至不肯放她進去喝一杯水酒。
    這因果結下了，她不就隻能去偷你的桃？”
    西王母也不否認，“我的侍女的確見識淺薄，且過於無禮。
    如果當時放羽鳳仙進入昆侖圃，她肯定沒機會再去偷蟠桃。
    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懊悔已無意義。
    現在就隻討論一件事，她怎麽進入蟠桃園的？”
    “土遁進去的唄！她如今已摸清了靈渠、昆侖龍脈與瑤池的聯係。
    心中還頗為不忿呢！
    之後以人王之氣操控祖龍之氣，土遁到你臥室，都輕輕鬆鬆，更別說蟠桃園。”昆侖君笑道。
    王母秀眉微蹙，“她不忿什麽？”
    “不忿你用人道之力澆灌蟠桃樹，卻不肯分她‘羽宰衡’幾十枚大蟠桃。”昆侖君道。
    王母麵上波瀾不興，隻道：“昆侖君既然瞧見她偷桃，為何不提醒我？”
    如小羽所猜測的，星空靈渠和祖龍之氣的秘密，大仙大神都知道。
    也就普通仙人見識不足，不曉得。
    如今羽鳳仙也知道了，隻能說明她頗有見識。
    僅僅如此。
    想分幾十枚大蟠桃？
    每個大仙大神都在這樣想，甚至想要更多。
    可蟠桃的分配權，始終在她手裏。
    “提醒你幹啥？她能偷到蟠桃，也是天數使然，該她所得！”
    猶豫了一瞬，昆侖君還是坦誠道：“朕當時並不知道她在偷桃。
    是你們瑤池將事情鬧大了，朕好奇，從龍脈中打聽到的。”
    ——知道也不會提醒你！你的侍女把朕當成了“練就幾門大神通，就狂妄無知的異人”，和一眾小散仙多次當眾嘲笑朕，這事兒怎麽算？
    羽鳳仙打著他的名號“招搖撞騙”，他當然不悅。
    可他當時的確跟她說過，讓她“隨便逛一圈”。
    她能一路逛到昆侖圃，是她本事大。
    羽鳳仙打著他的名號在西昆侖招搖撞騙，竟失敗了！！
    這才是大問題。
    別人不認識他就算了，王母的貼身侍女也不知道他，太過分了。
    虧他還親口跟羽鳳仙說，他跟西王母關係匪淺，不許她在靈渠偷水。
    王母問道：“昆侖君的意思是，羽鳳仙穿過祖龍之氣，偷到蟠桃，很正常，符合天數，而非突然的天數改易？”
    昆侖君道：“你說的‘突然天數改易’，是何意？”
    “前些年在西蜀天門鎮，羽鳳仙與玉帝衙門口賭天意，你可聽說過？”王母問道。
    “哈哈哈，昆侖眾仙、眾煉氣士，都在說悄悄話。朕又不耳背，豈能聽不到？”昆侖君笑了起來。
    王母道：“那次‘天意賭鬥’，天數就突然發生了改易。
    羽鳳仙不該斬殺葛慶等天神，可她突然練成了純陽煞氣。
    在原本的命數演變中，這是沒半點征兆的突變。”
    昆侖君道：“這次也沒征兆，但她在西蜀凝聚人王之氣，很早就發生了，你們應該也知道了。
    西蜀王氣犯紫薇，雖隻有一刹那，動靜卻不小。
    後來她還帶領一群河神、人族武士清理妖患，得到了眾多人類王國的認可。
    國主與國民認可，龍氣便認可。
    單單這份人道龍氣的認可，吃兩顆蟠桃，就完全夠格。”
    王母沉吟道：“這次和上次還是有些不一樣。
    如今看來，她的確早顯示出穿過祖龍之氣的潛力。
    今次偷桃各種機緣巧合所致，算是‘天意’吧。
    隻是我們誰都沒能提前算到而已。”
    昆侖君好奇道：“如今你發現她偷桃，又承認是定數，接下來可要懲罰她？”
    “我”王母眸光一閃，“我得詢問玉帝，請他與眾仙家討論個結果。”
    “至於嗎，兩顆蟠桃而已，還要眾仙一起開朝會？你們兩口子每年不知私藏了多少大小蟠桃，隻顧自己受用無窮，恁是不讓別人沾半點好處？”昆侖君叫道。
    東華帝君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不該來。
    王母倒是麵不改色，語氣平靜道：“偷一次沒懲罰，她必定會偷第二、第三次。現在給她點教訓，也是為了她好。”
    昆侖圃，閬風苑，一處偏僻的小亭內。
    絳霄仙子砸吧幾下嘴巴，紅撲撲的臉頰上有濃濃的滿足與喜悅。
    “今年運氣真不錯，竟然分到了兩顆仙杏，一下子增長了三百年道行呢！”
    蕭寒居士也滿臉笑容，道：“三百年道行倒是其次，仙桃酒能助我等延壽千年，才是真正的至寶啊！”
    他們隻是最普通的散仙，可散仙依舊是真仙。
    真仙理論上壽元無盡，延壽千年值得高興嗎？
    當然值得！
    凡人理論有百年之壽，可凡人糟蹋自己身體、從不鍛煉，依舊會英年早逝。
    真仙要兌現自己的“長生久視”，同樣需要勤奮鍛煉：養精、煉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很辛苦的。（ps）
    喝仙桃酒延壽千年，不僅節省了千年的苦修，還得到了千年份的“不朽精華”。
    “碧婼妹妹錯過這次機遇，太可惜了。”
    想到沒能上山的新姐妹，絳霄仙子臉上的歡喜，又變成濃濃的遺憾。
    蕭寒居士正要說話，忽然從院門口跑進來一個女仙。
    “出事啦，出大事啦~~”
    是春鸝仙子，她快速小跑進亭子裏，臉上有緊張與擔憂，也有莫名的亢奮。
    “發生了什麽事？子桑仙子呢？”見春鸝仙子兩手空空，原本抱在懷裏的陶甕，不見了蹤影。
    眾仙以為她口中的“大事”與子桑仙子有關，都跟著緊張起來。
    “子桑被我栽到花園西北角，還澆上靈水，這會兒好著呢！”春鸝仙子笑道。
    “王母娘娘慈悲！”眾仙都歡呼起來。
    春鸝仙子表情變得很奇怪，“我沒見到王母娘娘，是玄女娘娘慈悲.應該還要感謝太宰羽。
    之前安香仙子隻說送幾瓶靈水，讓我帶回去澆灌子桑。
    玄女娘娘突然改變主意，八成與太宰羽有關。”
    “太宰羽來昆侖山了？”絳霄仙子疑惑道。
    “嗨，碧婼就是太宰羽！“春鸝仙子又激動起來，“太宰羽變成了鮫女碧婼，昆侖君也不是什麽奇人異士，是真正的大神呢！
    可惜昆侖君太‘大神’，玄女娘娘認識，安香大仙不曉得。
    這次將昆侖君帶來的太宰羽趕走，玄女娘娘十分抱歉.大概我和子桑被‘愛屋及烏’了。”
    絳霄仙子暈暈乎乎，“碧婼妹妹怎麽是太宰羽？她先前還追著我們打聽太宰羽的事兒呢！”
    “千真萬確！”春鸝仙子不自覺提高了音量，“太宰羽被安香大仙趕走後，轉頭就悄悄鑽進了蟠桃園，偷走了一大批蟠桃，還都是九千年一熟的大蟠桃呢！”
    眾仙還沒來得及消化“碧婼是流沙域太宰羽”的事實，又驟然聽到這麽個勁爆消息，人都傻了。
    “不對呀，偷蟠桃的不是東方朔嗎？”還是蕭寒居士先反應過來。
    春鸝仙子道：“太宰羽也偷了，東方朔被抓了個現行，太宰羽跑了。
    這會兒玉皇大帝正在靈霄寶殿召集眾仙官商量這件事呢！
    聽說托塔天王要帶領十萬天兵天將，下界捉拿太宰羽。”
    “嘶~~~~”亭子內，眾仙友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天兵天將，還出動了托塔李天王，這.太宰羽究竟偷了多少蟠桃？”
    “我問九天玄女娘娘，她隻說‘一批’蟠桃。大概數量太多，難以估量。”春鸝仙子道。
    “難以估量，那是多少？”絳霄仙子驚呆了。
    這時，又有一群仙友快步圍攏過來。
    都是華陽夫人、逐日帝君那樣的“貴客”。
    隔著老遠，華陽夫人便激動叫道：“絳霄，春鸝，你們可聽說了，碧婼原來是羽鳳仙，她竟偷了王母娘娘幾百顆大蟠桃。
    聽說玉帝要派遣‘雷聲普化天尊’用神雷劈死她，是不是真的？”
    “幾百顆大蟠桃？”亭內眾仙又是渾身劇震。
    人間不過是兩日後。
    首陽山小洞天，正陽宮。
    一束金光從天而降，落在地麵，化為單膝跪地的金甲神將。
    “玉門真人，某來也！有何諭旨？”
    玉門真人表情奇怪，問道：“最近羽鳳仙可有找你？”
    神鐧太保怔了好一會兒，才道：“是西邊的沙蠻羽鳳仙？某好幾年沒見過她了，真人問她幹啥？”
    玉門真人將一張黃紙遞給他，道：“這是剛從天上傳來的消息，羽鳳仙潛入蟠桃園，把蟠桃都偷光了。”
    神鐧太保驚悚，手中的黃紙都差點拿不住。
    “整個蟠桃園，摘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