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鳳仙？”東方朔萬萬沒想到，會從師尊口中聽到這個名字。
    他驚疑不定道：“是弟子所想的那個‘羽鳳仙’嗎？”
    東華帝君點頭道：“與你相熟的羽鳳仙，可不隻有她？
    事實上，若不是那個與我也頗有淵源的‘羽鳳仙’，我也猜不到是她。”
    無論以什麽方式的先天易數“掐算”，都需要大量的真實數據來支持。
    已掌握的數據越完整，掐算結果越精準。
    對仙人來說，“真實數據”不僅是具體的消息，因果聯係也算重要依據。
    東華帝君雖從來沒與小羽見過麵，兩人的因果卻是不小。
    畢竟小羽用來“築仙基”的那一道純陽仙氣，就來自東華帝君。
    若是另一個“羽鳳仙”偷桃，與東華帝君沒因果，他沒感覺，掐算不到一丁點。
    “‘東方朔偷王母蟠桃’的事兒，已經在瑤池傳開。”
    猜測“偷桃老賊”可能是羽鳳仙，東華帝君的表情依舊平靜，“我與眾仙友主要是與幾位星君談了談。
    他們說最近星象有變，人王之氣發於西沙域，有衝撞‘紫薇’之勢，卻戛然而止，有消失不見。
    其興也勃焉，其衰也忽焉。
    故而我心血來潮，有了幾分猜測。
    是不是真的，等會兒我去找王母問一問。”
    單憑小羽吸收了他一道純陽仙氣的因果，他掐算不到偷桃賊與她有關。
    可結合發於西蜀的人王之氣，以及他了解的流沙域情報，他便心血來潮了。
    “羽鳳仙她憑什麽？她隻是個小小凡人。”東方朔又有些激動了。
    若是個積年老賊、活了億萬年的大羅金仙，他被算計了，栽了，也心服口服。
    要怪也隻怪自己學藝不精。
    可“老賊”隻是個會武功的凡人，之前他還一直有些瞧不上眼.他要慪死！
    “你好幾年沒見過羽鳳仙了吧？她早已今非昔比。”東華帝君道。
    “我離開西沙域也才兩天.”東方朔頓了頓，又改口道：“也沒幾年。我聽說過迎祥府之變，她銷聲匿跡期間，難道遇到了什麽大機緣？”
    東華帝君含糊道：“機緣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
    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薊河水府的事兒，水有點深，他的確不清楚，因為他壓根不願去探究。
    不過羽鳳仙回歸迎祥府之後，在西蜀幹的事兒，他挑選出重點，跟徒兒詳細講述了一遍。
    至少讓東方朔明白了“人王之氣”的由來。
    “都引動了星象變化，西蜀的‘人王之氣’應該是真的”東方朔喃喃道。
    “可隻憑人王之氣，能穿過昆侖地脈，進入蟠桃園？而且，羽鳳仙不是掛印辭官，離開了西蜀嗎？”他不解道。
    東華帝君也心有疑惑，道：“我隻是猜測偷你桃的人是‘羽鳳仙’，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主要是排除了其他‘正常人’，她不正常，又讓我心血來潮。
    你要問證據和具體經過，我卻說不出來。”
    東方朔激動起來，“我不問證據，隻問為什麽，為什麽羽鳳仙要算計我，我哪裏對不起她了？”
    東華帝君不以為然道：“要說‘對不起’，你還真有些對不起她。
    你自己回想一下，為了能來參加蟠桃宴，你漠視了她多少回？
    一直無視她對大秦的功績，無視她尋求庇護的訴求。
    你難道不曉得妖蟬要殺她？
    你借大秦的人道氣運修煉，自然有履行職責的義務，不能磨洋工。
    作為西域大都護，你的主要責任，就是穩定流沙域。
    作為她的上官，你得嘉獎她的功績、保證她的安全。
    歸根結底，她是為了大秦，才得罪靈山佛教.嗯，應該是靈山中如來一脈。
    可你都做了啥？
    你為了吃上蟠桃而冷漠她，她為了吃蟠桃，也可以不顧你‘西域大都護’的身份。
    畢竟你們之間也隻剩這點子交情了。”
    頓了頓，他又遲疑道：“可要說‘算計’.應該不至於。
    她不可能提前算到你要偷蟠桃，還連時間都拿捏得剛剛好。
    我和王母都算不到那種程度。
    如今已經發生的一切，都是因緣際會之下的巧合。
    小小賊遇到了小賊，小小賊技高一籌，手段淩厲如‘老賊’。
    唉，和煉氣修仙一樣，當賊也需要天賦啊！
    你隻是有當賊的天賦，她卻是天賦異稟。
    嗯，她有當賊的‘仙骨’與‘仙福’。
    你自己便憑仙骨與仙福一路順風順水修煉到天仙果位，肯定能理解吧？
    如果你不甘心，就想一想那些比你更勤奮更天才的煉氣士，取得的成就遠不如你，不該更加不甘心？
    說到底，命數如此，如之奈何？”
    東方朔依舊怨氣難消，道：“縱然我為了吃上蟠桃，一直無視她的功勞與處境。
    可我僅僅是朝廷的官，大秦朝廷不也在無視她？
    她憑什麽隻針對我，還憎恨我至此？
    當初在迎祥府，她斬殺了蛤蟆精，我還贈送了她一粒珍貴的‘青華丹’呢！”
    東華帝君又默默掐算片刻，古怪道：“她未必是針對你。
    就和你漠視她，不是特意針對她，僅僅是想吃蟠桃。
    她也僅僅是無視你，隻顧著吃蟠桃。”
    “她從我手裏偷走了蟠桃，讓我頂罪，還不是針對我？”東方朔叫道。
    “你當時可察覺到她的氣息？”東華帝君問道。
    東方朔恨聲道：“若知道她要偷我的桃，我一劍劈了她。”
    “這不就得了，你境界遠比她高，都沒察覺到她的氣息。
    你當時收斂氣息，隱藏行跡。
    擔水力士有備而來，特意守在門口等你，也隻看到一條模糊的虛影。
    她偷偷摸摸躲在地下，能知道那是你？”東華帝君道。
    東方朔將信將疑，“她不知道是我，如何從我身上偷桃？”
    帝君道：“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她哪裏是盯你，她自始至終盯著桃呢！就像你一直盯著大門口，連自身都顧不上了。
    如你所說，偌大蟠桃園，你尋了幾百棵樹，才找到兩個大蟠桃，她也在找蟠桃呀！
    目標相同，不就撞上了？”
    帝君果然隻心血來潮，細節全靠猜，這不就猜錯了？
    “在這兒瞎猜沒用。你且等著，我去見王母，看她要如何發落你。”東華帝君最後道。
    東方朔立即走到師尊跟前，跪在地上，也不說話，隻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東華帝君歎了口氣，也沒給出什麽承諾，轉身飄然離去。
    東華帝君又稱作“東王公”、“木公”。
    與王母娘娘其實是“兩兄妹”。
    他們倒不是有一對共同的爺娘真要說爺娘，那就是“昆侖”孕育了他們。
    有點類似女媧與伏羲，都是稟氣而生的先天之靈。
    東華帝君是“先天東華至真之氣”，氣有了靈性，而變化成“人”。
    與東華至真之氣互為陰陽的“西華至妙之氣”，則生成了“金母”。
    昆侖煉氣士所煉化的一切“仙氣”、“靈氣”，都是先天東華至真之氣與西華至妙之氣陰陽演化而來。
    很多年裏，木公與金母都在昆侖山“相依為命”。
    木公管理男性仙人，金母收攏了一批女仙下屬。
    當然，他們管理的男仙女仙，都是願意入籍“昆侖戶口”的仙人。
    像是西蜀的玄隱真人，人家壓根沒加入“昆侖派”，自然與木公、金母不存在上下級關係。
    等龍鳳退出爭霸洪荒的大舞台，等妖族失去天命，妖族天庭垮台，金母才和玉帝陰陽和合（在道祖的撮合下，配對），成為如今的“王母娘娘”。
    木公也入天庭，當了個“帝君”。
    木公的“男仙之長”，僅限於昆侖戶籍。
    到了天庭，肯定沒辦法再有“天庭男仙之長”的權柄。
    但東華帝君和王母娘娘的關係，不會因為“職稱”的變化而消失。
    悟空偷桃，是腦袋硬，不知道什麽叫敬畏。
    人家東方朔偷桃，是背景硬，知道自己師尊與西王母的關係。
    俗話說，師父如父，“師姑”如親姑。
    去姑姑承包的“集體農莊”裏摘兩顆桃子，那能叫偷嗎？
    “今天這事兒，有些出乎我意料。”
    這會兒瑤池仙宮隻有他倆。
    麵對既不同母也不同父的“兄弟”，王母沒有打官腔，直接說出自己最初的目的。
    “我倒不是在算計東方朔，是‘天意’如此。摘走兩顆紫紋緗核的蟠桃，我會扣留他在瑤池待個一年半載，算是懲罰。
    人間的事兒，和他無關了。
    他從天地大劫中脫身，又吃了蟠桃，道義上也無指責之處.”
    王母娘娘感慨道：“你這個徒弟，是受上天隆眷的大福之人啊！”
    東華帝君明白“妹子”的意思。
    如果沒有意外發生，東方朔偷桃，沒半點禍患，隻有綿綿福運。
    吃了桃子，是一大好處。
    被王母抓住後，扣留在瑤池。有東華帝君這層關係，王母也不會送他去斬仙台。
    隻象征性地懲罰他，讓他在瑤池花園服勞役。
    或者圈禁在某個“冷宮”當囚犯，或者打發到某地完成一些工程任務.
    總之，東方朔會被迫在天庭逗留幾個月，或者幾年。
    天庭幾個月，人間百年。
    等東方朔服刑結束，這次的秦漢大劫也過去了。
    秦朝還不能責怪東方朔“無道義”。
    嗯，此時東方朔入大秦為官，類似西遊時期的魏征。
    魏征明明是仙人，甚至在“仙籍錄名”，是天庭的人曹官。
    可他依舊在李世民手下當宰相。
    或者說，他先煉氣有成，再進入人間朝廷當官。
    然後借大唐的人道氣運修煉成仙，元神飛升天庭，名錄仙籍，受職人曹官。
    小羽隻是擔任西蜀的宰衡，便覺得修煉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嬴政的大秦，和二鳳的大唐，這是什麽含金量？
    魏征縱然成了仙，依舊得留在大唐，老老實實聽二鳳差遣。
    因為君臣名分已定。
    也因為要償還人道氣運的大因果。
    從人道氣運中獲得多少好處，就得回報多少。
    甚至九出十三歸，得回報更多。
    若非如此，以東方朔閑雲野鶴、瀟灑多情的性格，何必在西沙域折騰了一年又一年？
    哪怕到瑤池參加蟠桃宴，他心裏也記掛著人間的事兒。
    他能成天仙，至少立下一千三百善功，基本“職業操守”肯定不缺。
    哪怕知道大秦將亡，他也沒想過跳船跑路。
    可如果被王母扣下，在天庭當了囚犯，連大秦朝廷也隻能感慨國運不濟，沒辦法太過埋怨東方朔。
    “他有啥福氣？”明白王母的意思，東華帝君卻很不認同，“即便一切如你所願——”
    王母高聲糾正道：“不是如我所願，是如‘老天爺’所願！”
    “好，即便如‘老天爺’所願，吃了蟠桃，避開了天地大劫，可因果隻會延後，不會消失。
    還不如現在就放他下界，他人在流沙域，不會被牽連到天地大劫中。”東華帝君道。
    王母道：“他若真這麽信念堅定，也不會跑到蟠桃園偷桃。
    他該明白，隻要偷了桃，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也不可能不懲罰他。
    可他知道西沙域布局到了關鍵時刻，依舊忍不住去偷桃。
    正所謂，性發乎天，而命成乎人。
    立之者天，行之者道。道存則有，道去則非。”
    人之天性來自上天。
    而人的命運卻是自己選擇的結果。
    “不是我，也不是‘老天爺’在算計他。”王母輕輕哼了一聲，頗為輕蔑地說：“堂堂天仙，早已斬除三屍，依舊把持不住，如今失道而自逝，能怪誰？”
    東華帝君啞口無言，心中還有些羞愧。
    王母雖然在“罵”東方朔，可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
    他是東方朔的師父啊！
    “他雖然偷了兩顆大蟠桃，卻沒吃到。”
    “這重要嗎？”王母道。
    東華帝君再次無言以對。
    單純在懲罰東方朔這件事上，“蟠桃有沒有吃進肚裏”一點都不重要。
    沒吃到蟠桃，不能幫他爭取一丁點減刑的機會。
    說到底，王母娘娘已經看在東華帝君的麵子上，給予東方朔最輕的懲罰。
    現今的懲罰已經是最輕，沒辦法再減刑。
    “誰偷走了東方朔的蟠桃？”東華帝君問道。
    王母看他的眼神裏，又多了一絲怨氣。
    “若非你送她一縷純陽仙氣，她哪有資格進入昆侖山？”
    “還真是羽鳳仙呀！”
    雖然早有猜想，可得到確切答案後，帝君依舊有些驚訝。
    “我本人都沒辦法悄無聲息避開昆侖祖龍之氣。
    她能進入昆侖山，必定與她自身的境遇有關，與我的純陽仙氣無關啊。”
    他留給王處士的隻是一縷普通純陽仙氣，又不是他自己的本源之氣——東華至真之氣。
    隻憑那縷普通純陽仙氣，無論如何也潛入不了蟠桃園。
    “那縷純陽仙氣是她的成仙之基！若沒那縷仙氣，她肯定不會有這麽快的成長速度。”王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