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崖子捏著徒弟的手腕，感受他仙骨靈機的細微變化。
    奚涓則用另一隻手，握住寶劍，一個接一個地殺。
    殺死兩百人時，奚涓便忍不住彎腰嘔吐出來。
    他雙腿發軟，站立不穩，隻得跪在地上吐，吐得稀裏嘩啦，眼淚鼻涕口水一起流。
    無崖子老師果然兌現承諾，歎道：“你回去吧，帶上你表哥，重新上路。
    按照你原來的計劃，改道單父，返回藤縣，此行無風險。”
    奚涓跪在地上，臉朝著地麵，借幹嘔遮掩哭泣聲，好一會兒都沒回應老師。
    無崖子老師再次履行承諾，一個接一個，幹脆又利落地送走了剩下的千餘人。
    她能一招搞定所有人，故意放慢了動作，一個接一個地殺。
    不知何時，奚涓已經停止幹嘔，抹幹淨臉上的鼻涕與淚水，臉蛋兒慘白、眼眶兒紅紅，愣愣怔怔看著老師施展殺人的藝術。
    真的像是藝術。
    揮劍的動作姿勢優美，力量恰到好處，剛好殺了人、滅掉陰神，留下一條光溜溜的亡魂.亡魂還不得自由。
    在他沒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有一群黑白無常排成隊，點頭哈腰跟在老師身後。
    她殺一個，他們用鎖鏈捆走一個。
    “暢快！”殺完最後一人，無崖子老師竟然一臉心念通達、暢快舒爽的表情。
    “老師，你可真是心堅似鐵啊！”奚涓喃喃道。
    無崖子笑道：“我若單純是心堅似鐵，豈會放過你？
    必定逼迫你，定要你按照我的路子走，成為另一個‘我’。
    我隻是明白，以自己的力量，能做到什麽，並有能力、有覺悟，承擔相應的代價。”
    她再次掐訣念咒，一團三昧真火從掌心噴出，飛到半空，被《回祿主神》操控，化為一條火龍，將地上的屍體挨個“舔”了一遍，“嘭嘭嘭，轟轟轟轟！”
    屍體直接燃爆，燃燒太激烈，發出爆鳴聲。
    不一會兒，火光熄滅，屍體成灰。
    倒是有一些零碎之物殘留下來，比如燒融成一團的法器殘渣、靈玉碎片。
    無崖子再一揮袖，狂風平地起，卷起雜物與骨灰落入土坑裏。
    做完這一切，她才輕輕一跺腳，一顆土黃色石頭球從地下浮起。
    “將石頭擊碎，你表哥就在裏麵。回家去吧。”
    奚涓問道：“我殺了兩百人，老師可研究出靈機轉移的緣故？”
    無崖子抬頭看了眼天空。
    這一刹那，從淩虛殿王母與玉帝的視角，他們仿佛與羽鳳仙隔著“天鏡術”在相互對視。
    無崖子隻看了一眼天空，又轉向奚涓，道：“總結了幾條規律。第一，靈機轉移的前提，大概是修煉了‘九天秘法’。
    或者從‘九天秘法’衍生而來的金剛禪邪法。
    如果修士沒有修煉九天秘法，殺之無用，無法獲得靈機。
    若修士修煉了九天秘法，即便他不是魔門妖人，而是玄門道人或江湖正道好漢，大概你殺之也能獲取他們的靈機。”
    奚涓麵色一變，“難道我殺的那些人中，不全是邪修?”
    無崖子道：“你不是望過他們的氣嗎？他們全都罪大惡極，要麽是邪修妖人，要麽是殺人無數的江洋大盜。
    我剛將他們殺死，酆都地府的無常便來了。若非惡徒，豈會驚動酆都地府？
    可見正與邪，與道法無關，也與你的‘超能力’無關。”
    “為何是‘九天秘法’？我都沒得到九天秘法。”奚涓道。
    無崖子道：“我不曉得。可能是天賦，可能是你上一世、上上一世，與天庭有關？
    你若繼續開發這一‘超能力’，或許能覺醒宿慧，明悟什麽。
    到時候你掠奪別人靈機的技巧一定更加精熟，更加高效。”
    奚涓連連搖頭，“我不想要這個超能力，我不會開發它。”
    “你自己決定，我隻說我分析出來的結果。”
    無崖子繼續道：“第二，你從他們身上得到的東西，應該遠不止仙骨靈機。
    靈機隻是能被我檢測出來。
    在我認知之外的東西，我自然感知不到，也分析不出來。
    我隻能確定，即便修煉金剛禪邪法的修士，自身沒有任何天賦神通，也能向你轉移大量的靈機。
    唉，我對靈機的了解，的確過於片麵。
    無論如何，你能獲得巨大好處，這一點可以肯定。
    第三，不確定是不是需要加強因果，我在你身邊殺人，你也無法增加靈機。
    得你自己殺，至少將靈魂也殺了，不然壓榨不出來靈機。”
    奚涓聞言，反而長舒一口氣，“這是好事啊！今後我會苦練劍法，控製力道，盡量殺人不滅魂。”
    無崖子道：“這是你的決定，我不會逼你改變。但作為老師，我必須說幾句逆耳忠言。
    唯有堅持煉心，才不會迷失；唯有力量，才能掌控命運。
    逃避最沒用。
    不去主動尋求改變，該來的總會來，該發生的如約而至。”
    羽老師還真有資格說這番話。
    當她察覺自己的鯤鵬神通可能與妖師鯤鵬有關時，哪怕她那時隻是個小蝦米，也第一時間製定了反噬鯤鵬的計劃：先拿鯤鵬數字黨開刀，搜集鯤鵬大神通，一一破解，最終拿下妖師。
    她最近兩年的所作所為，也是在為這一目標努力——努力提升道行。
    她最初拒絕成為大秦太師，到現在為大秦之天命奔波，不是為了什麽情義、忠信。她的根本目的就隻一個，讓大秦多苟延殘喘幾年，讓自己有足夠時間消化人皇底蘊。
    她傳授劉季、呂雉《陰陽人皇功》，也是為了研究“人間最強之力”，本質上還是提升自己的道行。
    而且在追求力量的過程中，她沒迷失自己的本心，不曾為力量喪失信念、丟掉堅持。
    羽老師自己是這麽做的，現在教導徒弟也是這麽教的。
    但還是那句老話，大道唯艱，踽踽獨行。
    別人隻能建議，路必須自己走。
    無崖子老師先走了。
    她離開後，奚涓又在原地呆愣片刻，才一掌拍碎石球，將裏麵的底華放了出來。
    “我在地下待了多久？那些邪修呢？”底華問道。
    他倒是沒完全失去意識，隻是無法掙脫出來。
    “那些人已經被我斬殺，咱們回去吧。”奚涓輕聲道。
    “都死了？”底華先嘖舌，又興奮道：“你說得對，道長果然掐算到了一切，提前化解了我的災劫。”
    “是呀，老師算到了一切.”奚涓喃喃道。
    這時底華才察覺到表弟狀態不太對，精氣神都和先前不太一樣了。
    “涓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受傷了？哎呦，衣服都破了，寶甲也壞了。”他擔憂叫道。
    “沒事兒，我們快走吧！”
    奚涓抓住表哥的手臂，運轉元丹之力，耳邊風聲呼嘯，速度快得看不清影子。
    等遠離了那片埋葬一千多邪修的荒山，他才重新放慢速度。
    底華見他始終沉著臉、皺著眉，知道他定然有心事。
    可奚涓不說，他也不好追問。
    兩個人便沉默著向單父趕路。
    九天之上，玉帝與王母也沉默了片刻。
    “你覺得羽鳳仙知道了多少？”還是王母先打破安靜。
    玉帝道：“至少她第一點就判斷錯了，正與邪，真的能影響到神通道法。
    如果秉持正義，不用九天秘法為非作歹。奚涓殺了他，也得不到半點靈機。”
    王母道：“這不是重點，對我們而言也不重要。”
    玉帝沉默片刻，道：“她直接告訴奚涓，他的前世可能與天庭有關。
    很顯然，她有了疑心，對某些事情已有猜測。”
    王母沉聲道：“我感覺她這句話是在試探咱們，在打草驚蛇。等我們做出反應，她就能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是錯。”
    玉帝搖頭道：“朕倒不覺得她會在奚涓根腳問題上糾纏太深。
    她自己的事兒都顧不過來，哪有精力、時間，事事替徒弟操心？
    提醒奚涓一句，說幾句逆耳忠言，已盡到師父之責。
    就像她自己說的，道路隻能自己走下去。”
    王母道：“我反而不在乎奚涓暴露身份。我擔心她已經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玉帝道：“若她熬過此次大劫，以她的修煉速度，早晚明白我們為何通過白雲峰向外傳法，知道我們能從中得到什麽。
    如果她熬不過此次大劫，直接身死道消了哼，別人可以轉世重修，她活著時把事情做絕了，一死就是萬劫不複，我們自然也不用在意。”
    王母看著“照天鏡”，裏麵已找不到羽鳳仙的蹤跡。
    照天鏡依舊對準白雲水澤，王母感覺羽鳳仙還沒離開芒碭山，此時卻無法將她尋出來。
    不知她是躲了起來，還是偽裝成了其他人。
    至少在她下一步大動作前，照天鏡無法捕捉其氣機。
    “唉，這種被動吃癟的感覺，真不好受。”王母歎道。
    玉帝老神在在道：“朕早已寬心，王母也寬心吧！”
    ——你是忍王之王、百忍成道，我能跟你比？
    王母心裏嘀咕。
    “白雲水澤”之前隻是一片沒名字、沒盛景的普通水澤，由山澗、幽潭、沼澤、湖泊、溪流組合而成。
    將來或許會被改造成萬頃良田，在山坡上種上梨樹，名曰“碭山梨”，然後白雲水澤變成“白雲鎮”。
    此時中原很多沃野都未開發，老百姓隻缺人口與勞力，不缺荒地，沒人進入深山老林墾荒。
    不過，最近幾天，白雲水澤熱鬧得像個集鎮。
    前來撞仙緣的人，算上貴公子帶來的仆童侍衛，總數有四五千。
    真正進入白雲洞的，卻隻有兩百出頭。
    沒進入白雲洞，難道不能修煉九天秘法？
    可以交易嘛！
    白雲峰消失後的頭一天，白雲水澤的人流，不減反增。
    有不少人專門來此售賣神通秘法，順便買賣法寶與靈藥。
    如此，白雲水澤邊的山崗上，甚至形成了一片淩亂的集市。
    劉季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之前幾個月在荒山野嶺憋得狠了，這會兒見到了繁華的“修士街市”，他異常興奮。
    可愉快遊蕩了大半日後，他漸漸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盧綰，你發現了沒有，山上的奇人異士，都在交頭接耳，還麵有惶恐之色。”
    夏侯嬰問道：“季哥，我四處打探一下？”
    劉季猶豫了一下，道：“這時候我們還是別分開了。”
    夏侯嬰驚訝道：“我們此時在集市上，在大庭廣眾之下，還擔心什麽?
    縱然有邪修殺人奪寶，也不會選在這種場合。”
    劉季左右看了看，找到遠處正在與幾個道士談玄論道的蕭何，道：“我感覺不太對勁，咱們還是穩妥些為妙。
    樊噲，我在這兒等你，你去把蕭大人、王陵他們喊回來。”
    “劉兄，劉季兄弟，快過來！”
    劉季四處張望時，不遠處的彭越也看到了他，還主動向他招手。
    劉季看到彭越，也立即露出開心的笑容，可等瞥見彭越邊上的精神抖擻、言笑晏晏的紫發魔尊，心裏又有些犯怵。
    他是真心不願跟邪修魔頭有任何接觸。
    “彭兄弟，紫發道長，還有諸位兄弟，小弟有禮了。”劉季走過去，隔著兩丈遠便停下腳步，“道長，您不是中了釘頭七箭書嗎，現在好了？”
    紫發魔尊歎道：“睡了一覺，恢複了一點精神，正在四處尋找那個洪道人呢。劉大當家，你可見過那廝？”
    “見過一麵，沒深聊，不曉得他哪去了。”劉季眸光閃爍道。
    他還是拿出十門天罡奇術，跟洪道人交換了一部殘缺的《太公寶錄》。
    當洪道人再次找到他時，他本打算拒絕。
    他手中的天罡奇術都修煉不過來，何必浪費福緣與氣運，去修煉《太公寶錄》？
    可洪道人一句話，讓他不得不交換《太公寶錄》了。
    ——我已經與多位英豪交換了道法，他們都掌握了太公寶錄中的玄妙術法，將來必定能在中原戰場上一展身手，威震神州。
    聽在劉季耳中就是：聽說你想爭龍？別的豪傑都修煉了《太公寶錄》，隻有你不會，你還憑什麽跟他們爭？到時候遇到他們，被寶錄中的奇術一招放倒，叫你死得慘不忍睹，還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死。
    劉季無可奈何，便準備拿出地煞神通與洪道人交換。
    結果洪道人還看不上地煞神通，甚至劉季從別人那換來的天罡奇術，洪道人也隻選中了羽太師交換的那四門，餘下六門都是劉季自個兒麵壁領悟的。
    洪道人也實誠：“其實三十六門天罡奇術我早已湊齊，但每個人領悟的方向與深度不一樣。
    單單湊齊三十六奇術，無法推衍天仙法。
    若多弄幾套完整的天罡奇術，就能解析出更加本源的天罡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