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穿越，將閭不是第一次經曆。
    再次開啟穿越，老實說，他心中沒半點忐忑，隻有期待與興奮。
    隻有離開鹹陽，去封地擔任軍權、政權一把抓的藩王後，他才曉得自己之前是多麽缺乏經驗與智慧。而夢中輪回轉世的過程中，自己又獲得了多大的成長。
    完全是脫胎換骨的變化。
    增長經驗隻是好處之一，還有另一個好處是：夢中經曆的事件，在現實中即便不是百分百發生，也多少有些相似之處。
    距離鹹陽越近，夢中的事件、人物，與現實中的相似度越高。
    這也是他們看到胡亥、李斯，會感到膈應的原因。
    可即便是遠離了鹹陽，夢中的細節也不是完全沒用。
    他這輩子是第一次去南陽郡，可他去了南陽郡後，對當地的風俗習慣、地貌物產異常熟悉。
    很多建築、街區，直接在夢中住了幾十輩子，太熟悉了。
    甚至對當地的人物，竟然也有些了解。
    在南陽遇到豪強與官員，甚至老百姓時，他常有恍若前世記憶蘇醒的熟悉感。
    所以他可以確定，太師的夢境穿越大法，的確不是虛幻。
    太師沒說大話，她的確識天數、知天命。
    “諸位皇兄，我們一起穿越吧！”
    胡亥也沒惶恐，隻滿臉興奮。他招呼大家一聲，第一個投入前方的夢境漩渦。
    將閭謙讓道：“大哥，你先走。”
    扶蘇第一次穿越，有些驚奇，也有些忐忑，一邊往前走，一邊問道：“穿越之後，我能否在夢中與諸位兄弟直接聯係？”
    這次不是單機遊戲，而是諸王聯機，甚至李斯、馮去疾也有參與。
    不過，李斯、馮去疾沒有單獨創建遊戲賬號。
    他們是作為胡亥的“掛件”，參與“秦末吃雞遊戲”。
    穿越之後，一眾“軍機大臣”依舊要跟隨胡亥、輔佐胡亥。
    “應該無法直接在夢中聯係，但我們可以有書信往來，可以請青鸞使者幫忙傳遞消息，一日之內即可互通消息。”將閭道。
    扶蘇稍微安心，成為胡亥之後，第一個進入“夢境輪回通道”的諸侯王。
    然後才是將閭以及他身邊的幾個“掛件”。
    嗯，有幾位皇子與嬴氏公子，跟隨他去了南陽封國，擔任南陽國的公卿。
    秦朝之前的“世卿世祿製度”，就是這麽來的嘛。
    進入“輪回漩渦”後，將閭立即發現這一回的夢境穿越，與之前有了明顯的不同。
    他有一種自己真正進入輪回的感覺。
    除了他自身的記憶與思想，像是在進行清洗與重塑，他還看到通道內有千千萬萬的幽靈，它們也正在穿過輪回通道，化為一個個真實的人物。
    然後他眼前射來明亮的光芒，他的意識“蘇醒”，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裏是南陽王府，是我的書房軟榻啊！本王昨晚一直在書房處理政務，半夜稍微打坐練氣後，直接在軟榻上歇了一宿。”
    將閭從床上爬起來，在王府逛了一圈，與真實的王府沒任何區別。
    花草樹木，建築與人物，都一樣。
    摘一朵鮮花放在鼻端輕嗅，與真實一樣；找個非穿越者的熟人攀談，思維與行為方式與往日一樣。
    “二哥，簡直是神了，我們莫不是回到了南陽？”
    將閭一母同胞的二弟嬴吳，神色都開始恍惚。
    嬴吳與嬴叔孫，是將閭同父同母的兄弟，他們三個關係最為親近。
    將閭擔任南陽王時，另外兩人沒封王，而是跟隨將閭就番，此時也一起穿越了。
    與他們身份類似的嬴氏子孫還有很多。
    真要是隻一個孤家寡人的藩王，去萬裏之外的藩國當王，鐵定被下麵的人欺瞞哄騙，一事無成。
    “太師的夢境穿越大法的確很神異。此時完全模擬南陽，也不奇怪。”嬴叔孫提醒道：“須知，我們今晚的年終總結大會，是為了應對來年的中原局勢。
    此時所經曆的一切，都是為了增加解決現實難題的經驗，當然要盡量接近真實。”
    嬴吳拍了拍腦袋，道：“可我們腦子裏也多了‘這一世的’新記憶。”
    將閭閉目沉思片刻，道：“這是因為我們接下來要經曆的‘未來之事’，無法與現實中的未來完全對上。
    夢境穿越，隻能在大勢上增長經驗，順便體會太師的思想，領悟太師的政策。”
    “體會太師思想，什麽意思？”嬴吳疑惑道。
    將閭淡笑道：“之前戰術總結大會，我們皆有發言。
    太師沒有肯定，也沒否定，而是將我們總結的內容全部列成表。
    太師的見識難道不如我們？
    她沒詳細說，隻提醒我們注意‘天命之爭即民心之爭’，難道是因為她不願指導我們？”
    嬴吳恍然大悟，“我們肯定有錯漏與偏頗之處，太師沒立即指出來，是希望我們在夢中世界去親身感受。
    而夢境世界是她根據天數演變模擬出來的。
    我們自己感悟並找到的解題答案，必定符合她的預期。”
    將閭微微頷首，“立即給滎陽傳訊，就說‘南陽王歸位’。”
    將閭的信息傳遞到滎陽，然後又收到滎陽來的“暗號”：二世皇帝歸位，諸王皆已歸位。
    將閭明白，大家都已歸位，可以按照提前商定的大戰略，解決中原叛亂了。
    僅僅兩個月，嬴氏諸王便利用朝廷力量更強、朝廷的力量還更加團結的優勢，將陳勝六路大軍各個擊破。
    到了第三個月，烈陽王麾下的東海軍侯，直接殺入陳郡，屠了張楚國都陳縣。
    陳勝妄圖往東逃跑，被追上，然後押送到滎陽千刀萬剮。
    “哈哈哈，這就是團結的力量啊。縱然陳勝有仙人相助，隻要我們兄弟齊心協力，依舊天下無敵！”胡亥與諸王彈冠相慶，興奮不已。
    此時此刻，連將閭都產生了一種“大魔王陳勝也不過如此”的感覺。
    唯有扶蘇，感覺有些不妥。
    他覺得不該對陳勝的部將斬殺殆盡，更不該屠了陳縣，甚至陳勝都沒必要殘忍殺害。
    他勸說過兄弟們，兄弟們的回答很簡單：“大哥，我們在穿越演習，不是隻穿越一次。
    每種方法都試一次，將錯誤都試出來，才是‘無限穿越’的最大妙用。
    現在我們先酣暢淋漓地殺一場，若不對再修改嘛！”
    第四個月，他們滅了魏王咎。
    第五個月，他們開始圍攻齊國，打得田氏節節敗退，都退到了東海海島上。
    然後中原爆了。
    又有新的豪傑揭竿而起，人數更多。
    起初嬴氏諸王還不以為意，覺得他們不如陳勝。
    初次接觸，那些豪傑的確缺乏戰陣經驗，可嬴氏諸王硬是滅不掉他們。
    “又是瓊林四友、鹿鼎仙、魏伯陽他們在支持這群反王。”烈陽王麵色難看，“我們隻是滅了陳勝，沒有滅掉當初支持陳勝的那批大仙。
    現在他們又轉而支持新的反王了。”
    “他們為何不支持陳勝到底？若他們當初肯出大力，陳勝不會敗得這麽快。”扶蘇疑惑道。
    諸王也不太理解。
    之後的局勢急轉直下，新的反王太強了，比陳勝更有智慧、更有底蘊、更有氣量、更懂禦下之道。
    第六個月，有嬴氏藩王被誅殺，族誅。
    就像當初他們屠滅陳郡與陳勝族人一樣。
    到了年底，已經隻寥寥三四個藩王還在苦苦支撐，而滎陽已經被五十萬大軍包圍，眼看突圍無望。
    又過去半年，叛軍直接衝破滎陽，砍死了胡亥，屠滅滿城公卿。
    “不服，不服，朕不服~~”胡亥的亡魂飄在滎陽城頭，發出悲憤的怒嘯，“堂堂大羅金仙，竟然四個圍攻朕一個凡人，不要臉啊，無恥啊！朕死不瞑目~~”
    然後他再次穿越，來到“六道輪回漩渦”前。
    那裏已經等候了一群垂頭喪氣的嬴氏諸王。
    “瓊林四友太無恥了，他們四個圍攻朕一個。朕本來打遍一十六路煙塵，沒有一人可堪敵手，眼看朕要憑一己之力撥亂反正了，大羅金仙下場了，可恨！”
    此時此刻，胡亥還是不肯瞑目。
    將閭已經冷靜下來，勸道：“陛下，你忘記了嗎？你僅有三年天命。之前你連挑一十六路反王，仙人都沒下場與你碰麵。
    等三年之期差不多結束，你沒了天命，殺你便順天應命，他們都想搶奪這份氣運呢！
    殺你用不到四個準大羅，他們隻是想瓜分氣運。”
    胡亥呆了呆，黑臉變得蒼白，“朕，隻剩下一年半了？可朕是凡人，他們是大仙，都快證道大羅了，不要麵皮嗎？”
    “你不看《封神舊事》嗎？三霄娘娘就是被聖人活活打死的。
    聖人都會怒而下場，更別說瓊林四友隻是即將證道大羅，差了聖人好幾個境界。”烈陽王木著臉道。
    他也想喊冤。
    他湊齊三十六大神通者，終於布置出“大日金烏小周天陣”，在叛軍中縱橫來去，無一合之將。
    而且他不是單打獨鬥，身邊還有十萬大軍呢。
    結果仙人不要臉，用三十萬叛軍，布置了一套古怪的仙陣，硬生生把他磨死了。
    李斯緩緩道：“下次穿越，你們不能再這麽魯莽了。
    太師最核心的指導思想，就是以仁政賺取民心，不是打打殺殺。
    無論如何，叛軍背後有十幾個準大羅、幾十個金仙大能、無數仙人神靈，我們不可能打贏他們。”
    他覺得自己才是最該喊“冤屈”與“不服”的那個人。
    他一直兢兢業業，在自己的職位上什麽錯都沒犯。
    結果他的政績，仿佛沒發揮任何作用，就是一群軍頭在那胡亂砍殺。
    仿佛他堂堂軍機領班是擺設。
    “我們必須切實貫徹太師的十年仁政，聽我指揮，別瞎幾把亂搞！”進入輪回通道前，李斯再次鄭重強調。
    諸王皆允諾。
    畢竟，他們親自試過蠻幹之法，確實沒用。
    第二次穿越，大家都配合李斯搞十年仁政，盡量不主動挑起衝突，果然滎陽朝廷多堅持了兩年。
    “仁政的確能收買民心，收買民心也的確有用，可最終我們還是要麵對王二、李三、胡四這幾個反王。
    他們太強了.是不是太師故意強化了他們？
    不僅擁有強大的天命、有仙人相助，他們竟然還學咱們搶奪民心。”李斯也木了。
    這一局諸王聽他指揮，他自覺發揮了全部潛力，執政水平達到頂峰，依舊難改大局。
    扶蘇道：“‘老天爺’選擇的真命天子，肯定擁有一顆仁慈之心。
    他們不需要學我們，也會自發仁愛天下。
    我們要與他們爭奪民心，必須更加仁慈，真正的、不帶有特殊目的的仁慈。”
    馮去疾問道：“趙王有何計策？”
    扶蘇搖頭道：“沒計策，隻有信念——學習儒家先賢的仁愛之道，拋棄功利心，真正愛民如子。”
    李斯聽到“儒家”就有些膩歪，可他已經試過了，失敗了，不好再逼逼。
    第三次穿越，大家聽扶蘇的，愛民如子，兩年後滎陽陷落。
    “還不如我呢！”李斯笑了。
    扶蘇愁眉苦臉，“隻靠仁慈，無法化解百姓心中的怨恨之氣啊！”
    李斯輕捋長須，緩緩道：“若大秦滅亡是天意，老天爺早在幾十年前，便開始安排天命？
    如何安排？
    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是安排魔星下凡。
    那些魔星從人間怨恨之氣中誕生。
    天下人的怨恨之氣太濃、太多，就像天地靈氣催生山精野怪，人之怨憎氣也會催生魔星。
    魔星轉世，就是要砸爛舊秩序，摧毀製造大量怨恨之氣的舊世界。
    這類人不會被你的仁愛感動。
    如今中原這麽多叛逆，叛逆還各個都有一手絕活，堪稱人傑。
    說他們不是魔星，我不信。
    他們的下屬，即便不是魔星，八成上輩子也受到我大秦的傷害，帶著怨恨與詛咒轉世。見到我大秦的官吏，發自內心地厭惡。”
    ——既然丞相什麽都懂，為何讓大秦落到這地步？
    一些藩王在心裏嘀咕。
    李斯也有話說：我是失去守護仙童後，才開始了解這方麵的秘辛，才知道了魔星的存在。
    他身邊還有仙童時，大仙不會主動跟他談論相關秘辛，怕驚走他的仙童。
    將閭建議道：“純粹的仁義不行，純粹的武力鎮壓也不行，我們折中一下。對叛軍冷酷，對百姓仁義。”
    李斯緩緩點頭，“其中的度，難以把握，我們怕是要多試幾次。”
    於是，他們又穿越了十次。
    最長時間堅持到六年後，最短也能多堅持兩年。
    “效果的確不錯，但依舊難改大勢。距離太師要求的最低標準——十年國祚，依舊相去甚遠。
    這是什麽緣故，我們忽略什麽嗎？”馮去疾糾結道。
    眾人思來想去，始終找不到解決之道。
    “尋求外援吧，請先王入場。讓他們當我們的‘隨身老神仙’。”趙王扶蘇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