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李斯與嬴氏諸王，包括二世皇帝胡亥，都不太願意讓先王加入進來。
    先王終究是他們的老祖宗，是嬴氏大王，不是宰相、不是客卿。
    讓他們進來，他們能名正言順地搶班奪權。
    可誰又願意讓出自己的權力，甘願當個活傀儡呢？
    奈何此時此境，他們的確找不到破局之法當然，若讓他們選擇，他們更願意讓羽太師登場，直接告訴他們“標準答案”。
    “你們是不是憨呀！”
    剛一下場，穆王便恨鐵不成鋼地高聲嗬罵：“為何要殺陳勝？
    你們穿越這麽多次，難道沒發現，陳勝此人的確如太師所言，沒有氣量，沒有才能，關鍵他還沒有德行，是不能成事的庸主。
    這種敵人簡直萬金難求。
    你們為何每次穿越，都要急吼吼斬殺這位‘盟友’？”
    諸王被他罵得既氣憤惱火，又莫名其妙。
    ——果真不該讓老鬼加入進來。死人就該待在墓裏，現在的大秦屬於我們活人！
    他們心裏怨懟，嘴上問道：“老祖，為何說陳勝是盟友？他是叛軍啊！”
    穆王麵露回憶之色，唏噓感慨道：“你們熟讀大秦曆史，可知寡人一生中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
    扶蘇聞言，立即回答道：“老祖最該後悔之事，應該是駕崩前，下令以人殉葬，諸多秦國的棟梁之材、賢臣武將，都被老祖要求自殺陪葬。
    以至於秦國從此人才凋零、青黃不接。
    沒有治國之賢才，也無賢才敢投靠秦國，怕被要求殉葬。
    最終大秦國力衰敗，幾千年都沒緩過氣來。”
    穆王有點尷尬，支支吾吾道：“此事寡人的確後悔，卻不是最後悔的。”
    將閭馬上接著道：“應該是老祖不聽賢臣諫言，硬要發動崤之戰。
    數十萬大軍覆滅，三軍統帥被抓，把我秦國幾萬年累積的家底打空了，也把我大秦脊梁骨打斷了。
    秦晉爭霸從此告一段落，我秦國徹底淪為三流小國。”
    穆王神色更加尷尬，“此事寡人真正萬分後悔。不過，你說秦國淪為三流小國，卻是誇張了。咳，總得來說，崤之戰還不算最後悔。”
    皇子高恍然道：“我知道了，老祖一定最後悔聽信了晉惠王夷吾的話，被他反複欺騙。
    在老祖派兵護送他回到晉國登基為王後，他沒有兌現承諾，沒割讓黃河之西的五座城池給我大秦。
    可老祖明知道此人沒有信義，隔年晉國糧荒，竟然還拿出秦國應對荒年的儲糧救濟晉國。
    等到我秦國糧荒，夷吾不僅不還糧食，還派兵攻打，我猜老祖定然要慪死了。
    被連著欺騙好幾次，史書上都說老祖蠢呢！”
    穆王鬼臉漲紅，越發尷尬羞惱，叫道：“你個蠢貨！寡人是仁義，是展示霸主氣度。正經史官都會誇讚寡人的胸襟，怎會說寡人蠢？”
    皇子高縮了縮脖子，訕訕道：“這麽說老祖不慪氣，不後悔？”
    穆王被噎了一下。
    被夷吾連續戲耍，還不後悔、不慪氣，他不真成了蠢貨？
    “蠢貨，廢物！寡人明明在說最後悔之事，夷吾算什麽東西？豈能讓寡人最後悔？”他高叫道。
    九皇子嬴周小聲道：“老祖，你最後悔什麽，直接說吧。
    您過去幹過的蠢事兒不少.咳咳，孫兒的意思是，您後悔的事兒，可能有些多，有些沒能通過史書傳下來，我們不曉得呀！”
    諸王連連點頭。
    羋月本來在邊上看熱鬧，看得十分開心。
    見諸王反應如此遲鈍，她有些忍不住了，“你們果然是蠢貨！
    老祖最後悔之事，當然是力保晉文王重耳回國登基呀！
    晉國那群廢物國君，哪怕不要臉地欺騙老祖好幾次，可他們討到好了嗎？
    沒有！
    夷吾騙了老祖，老祖大怒，直接派兵連下數十城，夷吾自己都成了階下囚。
    那時候，我們秦國才是霸主，我們老祖才是諸侯之‘伯長’。
    爭霸中原，才是根本利益啊。被騙了，打了敗仗，都是小事，動搖不了根基。
    結果老祖腦子抽風，把曆經坎坷依舊堅韌不拔、鬥誌不滅的重耳扶持上位。
    重耳英明神武，立即帶著晉國稱霸中原，我大秦國運差點就此終結。
    老祖舊事重提，就是在告訴你們，為何陳勝是盟友，不是敵人。
    夷吾那樣的廢物占著國主之位，重耳一輩子也別想回晉國，別想帶領晉國成為霸主。
    陳勝留著，其他反王便難以崛起。
    若有反王要超越陳勝，陳勝的反應一定比我大秦還要激烈。”
    “喔~~”諸王恍然大悟。
    李斯與烈陽王恍然的同時，還露出懊惱之色：這麽簡單的道理，我之前怎麽沒想通？還需要老鬼來提醒.看老鬼們的表情，他們似乎都明白這個道理。
    穆王給了羋月一個欣慰的眼神，散去臉上的羞惱與急躁，重新恢複淡定與傲然，道：“老實說，你們現在比寡人當年幸運太多了。
    重耳雖堅韌，可他並沒展現英主氣象。年紀也大了，看起來命不久矣。
    故而寡人才會看走了眼。
    此時有羽太師替你們把關，太師知天命、識天數，知道誰是真正的庸才。
    她說陳勝不行，那陳勝鐵定行不了。
    你們隻管往他身上加注即可。”
    羋月老公道：“其實從瓊林四友那群準大羅的態度上，也能判斷朝廷該扶持誰，該打壓誰。
    為何你們第一次穿越時，猛攻陳勝部，大仙並沒幹涉太多？
    因為陳勝的天命隻是‘首義’。
    大仙隻遵天命。
    天命在誰身上，他們便幫誰。
    如果你們發現中原戰場上，哪個潛龍得到眾仙相助，便要小心了。
    若你們發現陳勝身邊的大仙開始減少，便要幫陳勝打壓陳勝的競爭者。
    讓陳勝占著位子，壓製後麵的真命天子。”
    昭襄王搖頭道：“父王，我覺得以他們的能力，怕是做不出精準判斷，還是老老實實聽太師安排。”
    羋月老公道：“當然要以太師的指導思想為主，但他們也得動一動腦子。
    他們被太師分封各地，直接麵對每個新崛起、即將崛起的潛龍，沒腦子怎麽能行？”
    將閭躍躍欲試，道：“諸位老祖，我們去輪回世界試一試吧！”
    薑還是老的辣。
    大秦先王不僅指出了“贍養占位之廢物”的道路，還手把手教導嬴氏藩王如何科學地養一個廢物，讓他既不倒台，又無法自我提升、成為威脅大秦的英主。
    這個過程中，自然摻雜了各種“非王道之法”，比如造謠、離間、重金賄賂等。
    這些在春秋戰國時代常見的套路，即便在大秦之後中華，依舊管用，還非常有用。
    有先王充當隨身老爺爺，再次穿越後，大秦堅持了五年半。
    不如諸王自己摸索時的“六年國祚”。
    這是因為諸王甘願充當活傀儡，老祖宗說啥，他們做啥。
    老祖宗用了老方法，不管用。
    起初穆王等先王還不服氣，又嚐試了七八次，勉強將國祚提升到八年。
    穆王無奈歎息，“唉，果然是天命難違。此時此刻，即便吾等複活，也救不了大秦了。”
    羋月也頗為沮喪，“太師說得對，運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
    當年我們也不是沒犯過錯，可我們犯錯，敵人犯錯更大。
    如今我們一點錯不犯，敵人依舊順風順水。”
    大秦舉重冠軍嬴蕩，被虐得有點懷疑人生，“是不是太師將難度調得太高了？”
    李斯淡淡道：“大王覺得一個畫師能描畫出從未見過之物嗎？
    太師模擬的世界，不可能超越她自身的認知。
    太師能憑一己之力定乾坤？
    不能。
    所以即便太師料敵從寬，她此時在夢中演化的‘無限穿越世界’，理論上也遠遠不如真實的天地大劫。”
    烈陽王也深有感觸地點頭道：“不知道你們發現沒有，在夢中的穿越世界裏，我們的神通與道法，都能正常使用。
    這意味著我們的道法與力量，始終都沒突破太師的極限。
    比如我的‘大日金烏小周天陣’。
    為了組建此兵道軍陣，我窮搜天下，找來三十六位或覺醒或修煉上古妖神天賦的人仙。
    他們神通各不相同，組合在一起，能激活周天星鬥大陣的力量。
    結果這套陣法被叛軍破解了三次，三個不同的對手，三種不同的破解之法。
    我起初隻顧著驚怒，沒發現其中的關竅。
    等冷靜下仔細回憶‘天罡火鴉陣’被破的過程，我汗如漿出，心中恐懼。
    因為敵將所找到的每一處破綻，都是真實的。
    修補了那些破綻，我的兵道軍陣立即提升了一個檔次。”
    嬴蕩震驚道：“剛才我們在穿越世界遇到的所有道法，都是真實的？在現實中也能學習使用？”
    烈陽王道：“應該說，都是已經被太師掌握的力量。
    夢中敵將能破我的軍陣，其實是羽太師在破。
    但這並不意味著夢中世界的困難高於現實。
    現實是羽太師力量還不如支持叛軍的準大羅。
    她能破我的軍陣，準大羅鐵定也可以。
    我們將來遇到的真命天子，一定比穿越世界中的‘王二’、‘李三’、‘胡四’更強大。”
    馮去疾安慰道：“至少我們明年遇到的困難，不會比夢中世界多。
    隻要我們通過今晚的考核，在夢中保證大秦十年不倒。
    明年麵對各個反王時，必定會覺得輕鬆自如。
    明年此日，太師肯定會再次舉行‘年終總結大會’，再推衍出更新的‘未來世界’。”
    穆王讚同道：“馮丞相所言極是！天命之爭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當年封神之戰，從三教共簽《封神榜》，到商紂徹底覆滅，有幾十年的時間跨度呢。
    隻要我們每一年都做到最好，持續五年、十年，肯定有奇效發生。”
    先王與諸王達成共識，重新抖擻精神，再次開始穿越。
    這一次，先王不再執著過去的“老經驗”。
    他們隻在遇到自己擅長的領域與事件時，才會提出建議。
    而嬴氏諸王以“羽太師思想”為最高綱領，在滎陽李斯等軍機大臣的領導下，堅持貫徹“仁政收買民心”的政策，再輔以軍事防禦、幹預。
    老王與諸王合力，僅僅一次穿越，便突破了羽太師設定的及格線——讓滎陽朝廷堅持十年。
    之後一群先王、藩王再次召開總結小會。
    將閭有些興奮，也有些遺憾，“陳勝果然是我們的盟友，但他並非最好的盟友。
    他對我們大秦有刻骨的恨意。
    莫非真是帶著‘覆滅大秦’使命轉世的魔星？”
    羋月沉吟道：“我們大概收買不了陳勝，隻能對他麾下將領進行辨認，然後收為己用。
    倒是齊國的田氏，還是熟悉的味道。
    與他們的老祖宗一樣，膝蓋軟得很，很容易向我大秦妥協。”
    穆王沉吟道：“接下來我們要對反王進行一一甄別。針對陳勝這類魔星，要悄悄幫助，不能讓他看出來我們希望他拖‘反秦聯盟’的後腿。
    他會感受到羞辱，起到反作用。
    針對齊田氏這類隻想爭權奪利、對嬴氏沒有天然恨意的潛龍，我們要不惜重金拉攏，甚至悄悄許下封王的承諾。”
    “封王？”胡亥有些激動，“老祖宗，封反賊為王，天下人如何看我大秦？”
    穆王喝道：“蠢貨，穿越這麽多次，你還沒發現嗎？
    這群反王，本身並非我大秦的致命之敵。
    我們的敵人是‘老天爺’，老天爺剝奪了我們的天命。
    我們要從老天爺手中奪回天命！
    隻要能重新奪回天命，哪怕將崤山之東的土地全部分封出去，也完全值得。
    你甚至可以向他們承諾，你永生永世不會背誓。”
    羋月眸光微閃，道：“二世皇帝，你此生最大的任務，隻是幫大秦挽回天命。
    隻要做到這一點，無論你留下多大的隱患，都對得起老祖宗。”
    ——真要解決藩王之隱患，可以讓秦三世，甚至秦四世來幹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任務，二世皇帝就是幫大秦保命。
    這話可以意會，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泄露了天機。
    烈陽王領悟了老祖之意，立即岔開話題，道：“我們再試幾次，十年國祚隻是太師設定的及格線，不是優秀。”
    “好，我們再接再厲。”眾人、眾鬼皆精神抖擻、鬥誌昂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