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周末。
    白楊先去奶奶家吃了頓午飯，然後坐上了前往南溪鎮的大巴車。
    南溪鎮是白楊出生的地方，麵積很小，人口幾乎都散布在周圍的村莊，鎮上隻有一所初中，白楊的父親就在初中教書。
    所以，住處自然也是學校裏的教師樓。
    南溪中學的升學率不高，每年能考上向東一中的學生寥寥無幾，自然，學校管理也散漫，走回家的路上，隨處可見滿地打鬧的初中生，甚至還在廁所的拐角看到有香煙的煙霧繚繞。
    白楊一直很認可一句話，大部分普通人的智商其實是差不多的，區別在於平台和環境而已，當初的自己，若沒有選擇去縣城讀書，而是在南溪中學，恐怕人生會截然不同。
    大概率初中畢業後上個專科，或者直接出去打工。
    教師住宅區的房子很老，白楊擠過刷滿了各式電話號碼的牆麵，推開家門，電視上三國演義的背景音樂隨即傳入耳中。
    “爸，我回來了。”
    白楊打了個招呼，沙發上的男人側過了頭。
    頭發有些淩亂，顯然因為周末不出門所以沒收拾，穿著藍色的襯衣，啤酒肚已經初見端倪。
    這年頭的老爹比自己印象中年輕，還沒有完全發福，頭發不算稀疏，勉強算得上中年老帥哥。
    “在你奶奶那應該吃過飯了吧？”白德軍說道：“桌上有水果，自己拿。”
    “好。”白楊坐了過去。
    就像前世一樣，兩父子坐在一起實在沒什麽話題。
    如果老媽在的話，家長裏短的嘮叨會讓氣氛顯得不那麽沉悶，但現在，客廳裏回蕩的，隻有電視屏幕上將軍們在戰場上的衝殺聲。
    在白楊的印象之中，白德軍的性情向來是內斂的，話少，老實，一輩子待在小鎮，日子過得平淡。
    等一集結束，片尾曲響起，白德軍似乎才想起旁邊有個兒子，再次開口：“最近學習怎麽樣？”
    “還行。”
    “那就好。”他又沉默了一會，等屏幕上腦白金的廣告重複了三遍，才找到話題：“晚上想吃點什麽？我等會去買菜。”
    “都行。”白楊抿了抿嘴唇，主動開口：“對了，有件事得和你說一下。”
    “你說。”
    “我這段時間在嚐試寫小說。”
    “哦？”白德軍露出一絲詫異：“挺好啊。”
    他對白楊的管理方式一向是開明的，甚至算得上放縱，畢竟，白楊在家人的印象中，一直都比較自律，學習方麵不需要監督。
    而且，白楊嚐試寫小說這件事雖然有點讓人驚訝，但也算是有淵源——
    小學的時候白德軍就給白楊看原版的西遊記了，當時的白楊似懂非懂的啃完，又去啃水滸傳和三國演義，除了紅樓夢白德軍覺得為時過早外，白楊四大名著看了三本。
    之後更是在學校的圖書館裏麵看武俠小說上了癮，通俗文學也看得不少。
    白楊從小語文成績好，前世走上寫作的道路，和小時候的積累是息息相關的。
    “寫得怎麽樣？需要我給你點評點評嗎？”
    白德軍是教語文的，雖然小鎮老師需要的水平不高，但對文學還是有愛好的。
    “好。”白楊打開自己的背包，從裏麵掏出一本雜誌。
    白德軍愣了一下：“今古傳奇？學校訂了這個雜誌，我期期不落，這是哪一期？封麵我倒是沒印象。”
    “最新的一期。”白楊指了指上麵的日期。
    “九月刊？”白德軍一頭霧水：“不都是月底發嗎？這次這麽快？”
    “因為這是樣刊。”白楊點了點封麵的一處：“我寫的小說是這篇。”
    白德軍：“......”
    他仔細盯著作者那一欄的“白楊”兩個字。
    哪怕他性情內斂，也不由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已經投稿了？還被錄用了？”
    這是自家兒子？
    雖然白德軍知道，白楊的語文水平一向不錯，但是，學生階段的語文不錯，和實體投稿作家是兩碼事吧？
    而且還不是什麽三流雜誌，是銷量一流的今古傳說！
    “我也就是試一試，沒想到還真成功了。”白楊語氣帶著少年人應有的炫耀：“稿費有兩千多呢！”
    “厲害！”白德軍興致高漲起來：“這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我沒想到，有一天還能夠在雜誌上看到我兒子寫的小說呢。”
    中年男人罕見的表露出明顯的自豪。
    白楊沒有打攪他，繼續看電視，短短幾千字，白德軍看了半集電視劇的時間，這才抬起頭，滿臉笑容：
    “寫的很好啊！”
    “如果不知道是你寫的，我還以為是一個已經成名的作家的作品呢，文筆太老練了，完全不像你這個年齡段能寫出來的東西。”
    “我學習和模仿了很多名家的寫法。”白楊解釋了一聲。
    “不錯，反正我沒有看出模仿的痕跡。”白德軍嘿嘿一笑：“這說明你天賦很好，是能拿筆杆子吃飯的。”
    “可以朝這個方向努力努力。”
    “我也是這麽想的。”白楊趁熱打鐵：“過稿之後，我生起了寫長篇小說的想法。”
    白德軍眉頭微皺：“長篇，這可不太好寫，和短篇小說是兩個概念。”
    “我就隨便試了試。”白楊道：“這個星期寫了個開頭，發到網上了。”
    “網絡小說嗎？”白德軍有些遲疑：“這倒也行，要求比較低，也能有讀者的反饋，就是...我聽說網絡小說都是每天連載的，你有這個時間嗎？會不會影響學習？”
    主要還是，網絡小說在教師群體的名聲不太好。
    白德軍不會直接反對來打擊白楊，但是心中的顧慮是有的。
    “時間是有的。”白楊連忙道：“學校因為投稿的事情，特批我課餘使用機房，這幾天連載下來，我感覺壓力不算大，不怎麽影響學習。”
    白德軍猶豫的說道：“兒子，還是不要太好高騖遠，先再好好打磨打磨內功。”
    “可是已經收到簽約邀請了。”
    “啊？”
    白德軍情不自禁的後仰了一些。
    等等，養了十多年的兒子，突然變得有些陌生了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