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0 弑君者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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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剛一打開,“弑君者雷文”的咆哮聲便撲麵而來,愈發宏大,宛若軍鼓,又似雷嘯!鼓噪的讓人耳膜都要炸裂。這種驚天動地的聲音,別說王權高庭了,恐怕整個銘耐加爾城都該知道了。當雷文左腳踏出門檻的那一刻,一聲“放箭”的厲喝驟然響起。可雷文卻置若罔聞,依舊挺身走出屋內。
因為他知道,他現在絕對死不了。如果他沒有活著走出這間屋子……沒有活著走出王權高庭……沒有活著走出銘耐加爾城!那“弑君者雷文”這五個字馬上就會失去意義和該有的分量。天下所有人都會將目光重新聚焦在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身上。國王哈布斯死後,誰受益最大,誰的嫌疑也就越大。
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所以雷文毫不在乎。
砰砰砰——
無數箭矢射中雷文身邊的石牆上,發出刺耳又密集的聲響。這聲音,就像用鋼釘刺入金絲楠木一樣清脆而炸裂。
雷文扭頭看去,不免又是一歎。庇勒那不足一米的身子,已經被射成了刺蝟,死死的釘在石牆之上。
這就是政治的殘酷。哈布斯說的對,“權力的爭鬥”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一旦參與,深陷旋渦,死個人跟死個螞蟻沒什麽兩樣。更可怕的,是多少人到最後連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就好比莫利尼爾行省的伯爵康拉德一樣,他恐怕到死都認為真的是哈布斯派出無名者收割了他的性命。但實際上,卻是雷文暗中派出的人栽贓嫁禍罷了。
又譬如諾德行省希波克郡的神官馬蘭托什一樣,他恐怕到死都以為隻是泰隆與海德發瘋,想要屠戮一整個希波克郡罷了。但實際上,背後卻是光明教廷的“當誅”默許。
又宛如此時的庇勒,他一輩子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在王宮內服侍著國王哈布斯。每日以侏儒和小醜的戲法拚命搏諸君一樂。他做錯了什麽??他什麽也沒有做錯。唯一做錯的,就是不該與哈布斯結識,不該卷入權力與政治的風暴。到頭來落了個萬箭穿身的下場。
他如此,多爾頓亦如此。
一個國家,無論大小,一旦“政治”這個壓艙石不穩,輕則經濟崩潰,平民受苦。重則國家震蕩,伏屍百萬。
正所謂——
“一朝天子”“一朝臣”。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雷文伸手一攝,將庇勒的戒指放入懷中。迎著數萬士卒吃人的目光、咆哮的吼聲,緩緩朝著王宮外走去。這些人不停的將手中武器舉起又收回,每當舉起時,就會高聲喊上一句“弑君者雷文”!每當收回時,又會讓武器與盾牌擊打,發出刺耳的金戈交擊之音。宛若晨鍾暮鼓,震蕩神魂。
不過當雷文走過時,這些士卒又會自動退讓出一條狹窄的“通道”來。
來到王權高庭外,雷文目光掃動,很快便發現了被繳了武器、跪在地上的埃裏克與林克兩人。一旦雷文敢從屋內跑出來,那他倆就會立刻喪命。埃裏克與林克,一個五階,一個三階,實力雖不俗,但礙於雷文隻身一人進了大殿,也不敢輕舉妄動,隻能乖乖投降。
“放了他們。”
塞拉菲奴看到雷文,嘴角露出難掩的笑容,大手一揮道。他的身邊,還站著臉色難看的首相——漢密爾頓。哦,不。已經是前首相了。恐怕他也被塞拉菲奴一並算計了。被蒙在了鼓中。還有一人,正是新派一脈的奧柯劉斯。至於威圖司,則不見蹤影。
塞拉菲奴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子隱晦的得意。隨著他的下令,埃裏克與林克立刻被卸掉手上的封魔鋼。兩人起身,急忙來到雷文身邊,焦急問道:“家主沒事吧?”
雷文搖了搖頭,隨後看向塞拉菲奴,“伱贏了。”“不過我還需要在王都內處理一些事情,三日後再見吧。”
塞拉菲奴點了點頭。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計劃穩步進行。塞拉菲奴也不急於這一會兒了。“沒問題。”他知道雷文要幹什麽。
“好了——”塞拉菲奴突然高舉右拳,大吼一聲。“弑君者雷文”的嘶吼聲逐漸衰弱下來。近30萬士卒緩緩停止呐喊。
說實話,以雷文的實力,足以滅掉塞拉菲奴幾人。可殺了他們之後,埃裏克怎麽辦?林克怎麽辦?托爾怎麽辦?白月他們怎麽辦?難道要為了一個塞拉菲奴,死掉這麽多親人嗎?
再者說,殺掉塞拉菲奴也無用,結局注定不會改變。雷文這個弑君者,一輩子也別想成為凱恩斯帝國的新王。何況還有陣法和幾十萬鎧甲堅固與武器鋒銳的士卒,如果雷文跑不掉,最終還是會被活活耗死在王都內。
一切都沒有意義。
塞拉菲奴走了,30萬士卒也跟著有條不紊的離去。很快,王權高庭的廣場上,便隻剩下了雷文、埃裏克、林克等3人。
三人紛紛騎上塞拉菲奴留下的戰馬,麵麵相視,這一幕,像極了當年三人在雄鷹領老城堡時的場景。隻不過當時還有高爾。彼時雷文還沒開始修煉,而血腥高地的馬賊安德森受了海德之命,前來劫掠雄鷹領與刺殺雷文。一晃眼,兜兜轉轉近20年過去了,今日三人竟又一次並肩而戰。“他媽了個巴子的……”雷文低低咒罵一句。隨後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埃裏克與林克二人也跟著大笑起來。
……
銘耐加爾城。
挽歌貨巷。
某處堅固的地下密室外,響起數百名士卒的齊聲高喝——“oppn the door”!這些人一看就不是王都軍,因為身上的鎧甲與王都軍的製式完全不一樣。有些甚至連鎧甲都沒有,隻有手中的長槍。
“維斯冬”“馬上從密室中滾出來。”“雷文已經背棄伱了!”“否則伱以為我為什麽會知道這句密語?!”
柯莫斯大聲吼道。他正是莫利尼爾行省的三大伯爵之一。也是曾經被雷文敲了竹杠的家夥。在塞拉菲奴密謀叛變前,便早早將他從莫利尼爾行省調來了王都。這才導致瑪格麗特等人撲了個空。也算間接讓此人逃過一劫。
如今,他正奉命前來捉拿維斯冬。維斯冬雖然是三階超凡,但他可是四階。根本不慫,隻不過如今維斯冬躲在暗中建造的堅固密室裏,讓他有點狗咬刺蝟,無從下口。
密室中,空間狹小逼仄。
劣質的油蠟散發出一股股刺鼻的味道。還混合著屎尿的騷味。
裏麵躲了四個人——維斯冬、梅麗莎、3歲大女兒溫莉、2歲小兒子康格。正是維斯冬的全家。
“不”“不可能!”
當維斯冬親耳聽見密室外那句“oppn the door”的密語時,整個人的精神顯然已經接近崩潰了!他窩蜷在角落裏,渾身髒兮兮的。散發著臭烘烘的味道。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頭發。淚流滿麵。“為什麽!”“伱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他伸手握拳,在堅硬的石牆上一拳又一拳搗著。發出“嗵嗵嗵”的悶響。
“我明明什麽都做了!”“我明明為家族奉獻了一切!”“你為什麽還是非要我死不可?!”
維斯冬想不明白。為什麽雷文非要他死不可。這句密語除了他和雷文知道,其餘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如今卻從敵人的口中聽到了,這不是雷文出賣的又是什麽?!
他可以死。真的。他一點也不怕為家族犧牲!他不怕死。可卻承受不住這精神上的痛苦。承受不住來自最親近、最崇拜、最尊敬之人的背叛!以前他小,很多事看不懂。也不明白母親丹妮絲當時勸誡的苦心。
而今卻早已心知肚明,無論是雷文在生日時送他附魔武器,還是帶他上血腥高地,其實都是為了借刀殺人,好除掉他。後來見他不死,更是又對他用出“假扮雷文,蓋以誘敵”、“多人抓鬮,實則內定”等詭計。一次又一次的想讓他死在血腥高地之上。
如今,又要故技重施了嗎?!
借柯莫斯“這柄刀”,來殺掉他維斯冬嗎?!
可他在王都整整蟄伏了8年!背負了“不忠不義”的叛徒罵名!如今又囚於密室半年之久!這些付出又算什麽?!他的兩個孩子又做錯了什麽?!
之前躲在密室中,梅麗莎就不願意,多次想讓維斯冬跟著她出去投降。梅麗莎的爺爺畢竟是公爵!而且梅麗莎也相信爺爺可以保住她跟維斯冬的性命!但維斯冬就是不肯,他一直堅信雷文會來解救他。可現在,這句密語一出,維斯冬便知道,雷文不可能再來救他了。雷文已經放棄他了!如今吃食、淨水已經快沒了。一家四口躲在密室中,每天吃喝拉撒都在一個房間內。可想而知是何等的艱苦。
希望的泡沫幻滅,這才是維斯冬如此痛苦的根源。
“維斯冬!”“別掙紮了!也別做夢了!”“不怕實話告訴伱,雷文如今就在王都!”“伱剛才聽到那些吼聲沒?”“或許伱躲在密室中,聽不到。”“讓我來告訴伱吧——弑君者雷文。”“雷文如今已自身難保了,更別說來救你了!”
“再說”
“自古以來都隻有臣去救主!”“哪有主子來救臣的道理?!”
柯莫斯哈哈大笑,繼續著自己的攻心之計。
他不急,維斯冬躲在密室裏已經好幾個月了。幹糧差不多也快耗盡了,遲早要出來受死。“隻要伱出來投降,我保證隻殺你一人,留下伱夫人與2個孩子,如何?!”
“不!”“不對!”
維斯冬突然站了起來,兩隻眼睛泛著光澤,不可思議的望著坐在桌前之人。“如果雷文要殺我,早就殺了!”“何必還這麽大費周章!”“不可能是他要殺我!”經曆了這麽多事,維斯冬早有預感,他已經得到了雷文的認可。更獲得了雷文的信任。
“是你!”維斯冬箭步上前,一把將一直沉默坐在桌子旁的梅麗莎薅了起來,“是你對不對?!”“是你出賣了我!!”
梅麗莎被薅的生疼,爆發出尖銳的爆鳴,“對!”“就是我!”“我受不了了!”“維斯冬”“我不明白伱為什麽一定要這樣!”“看看我們的孩子!”“伱為了雷文甘願送死!”“可我不願意!”“更不願意搭上自己的兩個孩子!”
“你知道嗎?”“我早就知道伱是叛徒了!”“一直以來,伱壓力太大,精神十分不好!”“睡夢中一直會說夢話!”“那句‘oppn the door’!就是伱在睡夢中喊出來的!”“是我出賣了伱沒錯!”“可我說過了!”“我爺爺戈特弗裏德會保護我們的!”
聽完這些話,維斯冬失魂落魄。他仿佛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就這麽愣愣的望著梅麗莎,望著這個自己最深愛的女人,眼神裏有憤怒、有殺意、有失望、有痛苦……
原來真的不是雷文出賣了他。而是自己的身邊人梅麗莎出賣了他。
“伱真覺得塞拉菲奴會放過伱爺爺?會放過你們哈因霍茨家族嗎?”維斯冬覺得梅麗莎實在太天真。一點也不明白現實的殘酷。事實上,他當初將裴迪南的家人送出王都時,就覺得一路上出奇的順利,後來才琢磨明白,其實是塞拉菲奴在暗中幫忙。“伱太傻了!”“梅麗莎!”“伱一直覺得我是為了雷文才躲在這裏!”“事實上,我才是在保護兩個孩子的性命!”“伱信不信,隻要打開石門,那些人立刻會將康格與溫莉殺掉?!”
“哼”梅麗莎冷哼一聲,“我懶得跟你吵。”她雖然沒有明言,卻也表達了自己的意見。很顯然,她是不相信的。
更不相信自己的爺爺身為整個帝國的八大公爵之一,會保護不了她跟維斯冬。
……
“維斯冬”
密室外,柯莫斯還打算說點什麽。但身後卻突然傳來轟隆…轟隆…轟隆…的聲音。那是戰馬的蹄鐵狂奔撞擊石板的動靜。
柯莫斯下意識回過頭去,可就是這麽驚鴻一瞥,他猛然間瞪大了自己的瞳孔,像是撞見了鬼一般。“雷”“雷文???!!!”
“哼!”
雷文一聲冷喝,從戰馬上飛騰而起,在空中翱翔激射,“柯——”“莫——”“斯——”緊接著,雷文殺意畢露,口中發出一字一頓的長嘯!他原以為在這裏的會是新派一脈的威圖司,沒想到卻是柯莫斯。
嘯音聲震九霄,頭頂雲層潰散!在場的數百名士卒聞聽此嘯無不心頭巨震,駭然色變!尤其是當他們親眼看到雷文飛在空中時,更是下意識認為,雷文已經是六階超凡!而柯莫斯則愈發麵如死灰,如墜冰窟!
雷文飛至柯莫斯等人頭頂,駐足於空,袍裾在風中獵獵而動,法目如電,淡漠俯視著下方呆若木雞的眾人。隨後他伸出手掌,往下一摁。
“荒隕囚天掌”
轟隆隆!!!
虛空陡然炸碎,憑空出現一麵遮天蔽日般的五指巨掌,從天而降!
眾人在此掌之下,宛若跳蚤般渺小。亦如風中殘燭,一個個被嚇得魂飛魄散!
柯莫斯雙眼一閉,默然等死。
當雷文現身的一刹那,柯莫斯便心中明了,他已經被塞拉菲奴當成籌碼棋子,交易給雷文了!隻是他萬沒想到,這才短短數年,雷文已突破為“六階”強者。尋常六階超凡,與之相比,戰力天差地別!怪不得他能斬殺掉裴迪南!之前王都內盛傳“雷文是以五階之境逆斬六階”,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轟隆一聲,巨掌拍下,數百名士卒頃刻化為一灘碎肉。哼都沒哼一聲。
整個地麵都塌下去數尺之深。
可唯獨柯莫斯,還孤零零的活著。柯莫斯心頭一顫,“伱”“你不殺我?”他感覺喉嚨幹澀,不可思議的問道。
……
“維斯冬。”“oppn the door。”
密室外突然傳來轟隆的震天響動。緊接著又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維斯冬耳朵一動,又覺得難以置信。
“維斯冬,”“我是雷文。”“oppn the door”
雷文的聲音再次傳來。
維斯冬確定之後,這才臉色一變。急忙打開密室。頓時看見密室外,果然站著雷文。
除雷文外,還有三人。正是柯莫斯、埃裏克、林克。
“兄”
話未出口,淚已先崩。維斯冬撲了上來,帶著一股子惡臭。雷文拍了拍他的背部,目光卻看向他的身後。梅麗莎抱著兒子,牽著女兒從裏麵也走了出來。
“這人交給你了。”雷文淡淡一笑。
維斯冬環視一周,看到了地上的五指凹坑,看到了那些變成血腥爛肉的士卒。雙眸內閃過一絲駭然。
隨後,他從戒指內拿出一把長劍,朝著跪在地上的柯莫斯大步走去。“柯莫斯”“主來救臣,”“今日一見,又當如何?”維斯冬邊走邊說。他憋了一肚子氣。既有被柯莫斯嘲諷的怒氣,又有被老婆梅麗莎背叛的恨意。
“維斯”
柯莫斯急忙求饒。他可以賠償錢財,可以割讓領地。隻要能活著。
可他的話尚未來得及說完,卻聽噗呲一聲,一道寒芒閃爍,咽喉便已經被割開。
鮮血如噴泉般噗呲呲往外噴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