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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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房柳氏不曉得吳相公這樣埋怨她,她還想著再縮減些各房夥食上的用度。
    再過些天,就要給下人發放月銀了。
    前個兒,柳氏被吳老太叫到屋子裏,當著馮氏的麵,一個勁的誇柳氏管家管的好。
    柳氏麵上好看,但心裏苦的跟黃連似的。
    她管家,從來沒有短過老太太屋裏的吃食,可三房那兩口子厚著臉皮天天來老太太屋裏用飯。
    每次都要吃些大魚大肉,她把自己這些年攢的私房都給典當掉一半。
    再這樣吃下去,她這個家還怎麽管?
    這些話柳氏當著婆婆吳老太的麵不好明說,隻能夜裏再點燈熬油,多繡點的繡品。
    心裏盼著府裏鋪子的錢,能盡快收上來。
    吳老太爺當縣丞那會,沒置辦下什麽家業,也就一個賣布的鋪子,還有兩處泉州的宅子,賃給了人家。
    泉州屋賤,兩處宅子的一年賃金也才三十貫銀錢。
    加上鋪子賺的錢,底下的管事再貪點,一年下來到手也就八十貫錢左右。
    “娘,聽下麵的婆子說,元娘最近天天吃的都是酒樓裏的菜。”
    吳季蘭也吃夠了豆腐,醃蘿卜,她想吃肉了,想吃胡娘子做的醬燒肉,
    可她壓根不敢和她娘提。
    “你二嬸娘手裏有銀錢,元娘想吃什麽都和咱沒有關係。”
    柳氏繡著花,頭都沒有抬,
    “你若也想吃,就喚丫頭出去買碗子餛飩解解饞。”
    吃不上醬燒肉,吃碗餛飩也是好的,吳季蘭有些欣喜,把巧姑叫了進來,
    “巧姑,你去外麵買兩碗餛飩來。”
    “我不饞,我不吃,不用買我的。”
    吳季蘭和巧姑都望向了說話的柳氏。
    柳氏的這句話,像冷水一樣潑向了吳季蘭,讓吳季蘭內疚又難受,
    “巧姑,那我也不吃了。”
    她垂下了頭,繼續描著大字,眼圈有些泛紅。
    兩碗餛飩而已,才幾個銅子,巧姑都覺得柳氏做的不妥。
    “你也別覺得委屈,娘這麽節儉,為的不是旁人,都是你,誰讓你是沒爹的。”
    大廚房送來的吃食,柳氏每次都撿著醃蘿卜用,把桌子上的好菜都省給吳季蘭吃。
    涼拌豆腐,算什麽好菜,吳季蘭勸她吃點菜,柳氏說什麽也不吃,筷子隻夾眼前的那碟蘿卜。
    後麵說教吳季蘭的時候,就拿這事來說,說她頓頓吃醃蘿卜為的都是她這個女兒。
    下人院,
    梁堇家裏今日燉肉,她起了個大早,去張老爹那裏割的一條上好的五花肉,用油紙包著。
    那五花肉,足足有七層,一層肥肉,一層精肉,層層疊疊,很是好看。
    中午在大廚房忙完,她就家去了。
    把這條子五花肉,洗洗切切,放在鍋裏又是煎,等煎的微黃,就放入糖霜,繼續翻炒,直到炒出糖色,加上燒開的水,丟進去香料。
    刁媽媽下手烙了一鍋麥子磨的麵,烙的餅子。
    陣陣香味從刁家飄了出去。
    梁堇怕隻吃肉會太膩,就用麻油拌了個用水燙過的菠菜。
    桂姐兒端著木盆出去倒泔水,就見蔡婆子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的。
    見她出來,連忙笑吟吟的衝她招手,
    “桂姐兒,給你個果子吃。”
    桂姐兒走近了看,見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梨子,她可不貪她的梨。
    這蔡婆子不是啥好人不說,她這個人很是埋汰,她嫌這梨子髒。
    “這梨兒幹淨著哪,快拿著。”
    蔡婆子一邊說,一邊把梨子往她穿的都包漿的袖子上擦了擦,遞給桂姐兒。
    桂姐兒往後退了一步,盯著她襖袖子口那打漿的地方,那好像是風幹的鼻涕。
    “我才不要你的梨兒,你拿遠點。”
    桂姐兒一臉的嫌惡,蔡婆子和她離的近,她甚至看到了蔡婆子頭上的虱子,在她腦門亂爬。
    “你個醃臢的髒婆子,去去去。”
    桂姐兒把盆子裏的泔水潑在了蔡婆子腳邊,轉身就跑回了家。
    “你別走啊……真是不識好歹。”
    蔡婆子原想讓刁蹄子家的丫頭給那刁蹄子帶個話,她真沒有偷她的家。
    要真是她偷的,她也就不說啥了。
    可不是她偷的,她真的沒拿刁家的那些東西,外麵都說是她幹的,平白的讓她擔個汙名。
    昨個胡娘子家丟隻雞,都要來她院兒裏,屋裏尋,她真是冤枉啊。
    小紅聞著從隔壁傳來的香味,把褲腰帶又勒了勒。
    這可真香啊!!
    比她娘燉的雞屁股還要香。
    小紅上麵有兩個姐姐,已經被她爹娘給賣了,今年春天的時候,她爹想把她弟弟送進私塾,但家裏拿不出這麽多銀錢。
    就把她也給賣了,人牙子把她領走的那天,她娘宰了家裏的一隻雞,燉了一上午。
    給她舀了一隻雞屁股,還有兩個雞翅膀,她爹舍不得吃,把雞頭也夾給她吃了。
    她爹說了,等家裏日子好過了,就攢下錢,把她再贖回去。
    讓她在主家得的月銀,按時托人捎回家。
    可蔡婆子把她買了回來,並不給她月錢,她也不敢問她。
    梁堇掀開鍋蓋,隻見鍋裏的水已經熬幹了,隻剩下粘稠的湯汁在肉周圍翻滾著,泛著油光。
    燉好的肉呈現出一種紅撲撲醬色,被湯汁包裹著。
    桂姐兒早就等不及了,端著碗等梁堇給她盛。
    梁堇一人盛了一碗,刁媽媽沒想到肉還能這樣做。
    她顧不得燙,用筷子夾起一塊顫巍巍的肉塊,塞進了嘴裏。
    “這吃著比羊肉還好吃哪。”
    刁媽媽逢節氣,也會買點豬肉打牙祭,不過她都是直接切片,放上鹽,鍋裏添上一鍋的水。
    不僅能吃到肉片子,還能喝上肉湯。
    刁媽媽做的肉,是白的,那肉湯放涼了,還有一股子豬腥味。
    梁堇提前和她說了,這是和胡娘子偷學來的,她要是去外麵亂吹噓,叫胡娘子知曉了,就不好再偷學了。
    刁媽媽曉的這裏麵的事,自是不會去外麵說。
    但這並不代表她什麽都不說,吃完飯,她不知道從哪裏尋了一根尖木刺,剔著牙出門去了。
    到了晚上,府裏的下人差不多都知曉她今日家裏吃了肉。
    攤上個這樣的娘,梁堇也是很無奈。
    馮娘子給她的那件襖子,被她穿出去顯擺了好多天,還不舍得脫下。
    要說刁媽媽也是有好的地方,二房馮氏屋裏的丫頭給她包衣裳用的那塊包袱皮是綢子的。
    她把綢子剪了,給桂姐兒還有梁堇一人做了一雙綢子的鞋子,但不許她們穿,藏在櫃子裏,要等她們再大些才給穿。
    還有那半瓶桂花蜜,自己吃了一勺,給梁堇她們倆也一人一勺,剩下的不知道藏哪裏去了。
    桂姐兒在家裏翻找了幾次都沒找到。
    梁堇猜,她娘怕不是把東西藏進了老鼠洞裏。
    晚上,梁堇和桂姐兒挎著籃子出門賣雞子,正好碰到也拎著一籃雞子的雁姐兒。
    三人都沒說話,各走各的。
    夜市上已經不止梁堇一家賣香雞子了,什麽王氏香雞子,宋氏香雞子。
    就連紮花燈的孫婆子都弄出了孫婆婆香雞子。
    桂姐兒還把人罵了一頓,那孫婆子沒臉沒皮的,硬說是跟著自己家親戚學的。
    不過梁堇的生意一直很好,很多人吃了她的香雞子,有時候還沒到地方,就被人攔著要。
    但每次,梁堇都會給她的大主顧——王官人留幾個。
    “孫婆婆雞子,兩文錢三個,娘子,來三個吧。”
    孫婆婆煮了一桶的雞子,黑乎乎的,就放在她的燈籠攤子上叫賣。
    剛開始她也學梁堇一文錢一個,可賣不出去,後麵就兩文錢三個,可買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我家老翁,隻喜吃梁氏香雞子。”
    過來買雞子的婦人,從袖子裏摸出三個銅板給梁堇。
    梁堇雖然賣的貴些,但味道好。
    住這附近的都是些市井小民,這兒的屋子賃著便宜,有那富戶,就把外室安置在這。
    那些外室,每到晚上,就會打發婆子過來買些吃食來吃。
    梁堇盤算著這些日子賣雞子賺下的銀錢,她差不多賺了有兩吊子錢了。
    這些錢分給桂姐兒七百文,她這些天沒偷懶,忙著和她煮雞子,賣雞子,是出了力氣的。
    除掉分給桂姐兒的,她還剩下一吊多錢,加上她原先攢的,再算上明日發的月銀,合在一起能有兩貫錢
    梁堇想把兩貫錢都用上,買上幾件禮,給胡娘子送去。
    胡娘子防著她,不過是怕她和紅果搶元娘的灶房娘子。
    這府裏的姑娘有四位,雖然她很大概率不會給大房所出的二姑娘吳季蘭當陪房,但還剩下兩位哪。
    三姑娘,四姑娘。
    她們出嫁肯定也是要灶房娘子的。
    她不敢求胡娘子能把她的絕活——糟脆筋教給她,隻要教給她幾個大菜就成了。
    這是馮氏給女兒挑灶房娘子必須會的菜。
    不管那些菜好吃不好吃,但在官宦人家眼裏,一個合格的灶房娘子,做菜的味道是其次的,主要是能做幾道上的台麵的菜。
    市井裏曹婆婆的肉餅做的一絕,但沒人請她當灶房娘子。
    梁堇必須學會這些官宦人家眼中的台麵菜。
    聽聞涿州有個灶房娘子,擅長做羊,會二十六種做法,人家都紛紛用轎子把她請回家做菜。
    吃過的都說好吃,後麵還是有個實在人說了實話,說還不如市井的煮羊頭有滋味。
    你說這些官宦人家,在意的是什麽?
    人家更在意的是家裏來客人時候的排場,如果一個灶房娘子做的菜既有排場又有味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隻不過這樣的灶房娘子難以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