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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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還沒回來?”
    桂姐兒站在炕上,把馮氏賞的床帳子,披在了身上,想讓她娘用帳子給她做一件夏日穿的燈籠褲,還有配著裙兒穿的衫兒。
    正好這是紗的,上麵又有刺繡。
    “沒回來,別是吃酒吃多了。”
    江大娘感激刁媽媽當日不計前嫌,在二房這麽大的事上,喊了她,讓她也在馮氏跟前露了臉得了賞。
    那事過去後,便掏錢去外麵撿了幾樣好肉食,請刁媽媽去吃酒,還請胡娘子幾人做陪。
    她去吃酒前,梁堇是囑咐過的,讓她別吃酒吃醉了,酒吃多了對身子不好。
    “二姐兒在家嗎?”
    江大娘家的小子,諢哥,拿著一個油紙包,裏麵包著兩個炊餅夾驢肉。
    梁堇聽見有人喊她,出去一看,見是他。
    “二姐兒,這是我娘讓我給你們送來的。”
    江大娘怕刁媽媽來吃酒,撇下家裏兩個女孩,沒人給做飯,就使喚自己的小兒子送點子吃食來。
    諢哥才四五歲,戴著一個虎頭帽,鼻涕流的老長,說話間,那個長鼻涕一吸一吸的。
    梁堇把東西接了過來,謝過他娘,把他領到西屋,用草紙給他擤了鼻涕。
    又留他在這頑了一會兒,把家裏的糖蜜糕撿了一碟兒,給他拿來吃。
    這糖蜜糕是桂姐兒買的,八文錢在孫老爹那能買一大包。
    諢哥人小,坐在西屋的椅子上,兩條小腿懸在了半空中。
    他的臉凍的皸了,江大娘也不給他抹點油膏。
    梁堇把她們洗完臉抹的油膏拿了出來,給他塗了點。
    外麵天是陰沉沉的,趴在炕上吃炊餅夾驢肉的桂姐兒嫌炕上不暖和。
    梁堇也冷,她的右腳腳趾發癢,不知道什麽時候凍的。
    等把諢哥送走,梁堇燒了一鍋熱水,把腳放進去燙,燙的通紅才拿出來。
    若是這個時候不用熱水燙腳,以後腳會時常凍的發癢,那種癢撓心撓肺的。
    在北宋,柴也是要花錢買的,家裏的炕刁媽媽怕費柴,每次都是睡前燒一兩根。
    這些柴,是賣柴人從山上砍好,有的用推車,有的用扁擔挑著,進城來賣的。
    一捆柴,在前兩個月還賣三文錢一捆,可天一冷,就漲價了,漲成五文錢一捆了。
    有那不富裕的人家,連柴都買不起,隻能自己去山上撿。
    梁堇搓了搓手,見天還早,就進屋換上了她的厚棉褲,厚棉襖,想去外麵賣雞子。
    “這麽冷的天,我可不去。”
    桂姐兒躺在炕上,蓋著褥子還嫌冷哪,更不用說去外麵賣雞子了。
    梁堇也沒逼她去,她待在家裏沒事做,不如去賣雞子,雞子賣了,還能得點錢。
    她給胡娘子買了禮,手裏真是一個子也沒有了。
    沒有錢的日子,令梁堇有些不安。
    走的時候,她戴上了讓刁媽媽給她做的氈帽,擔心下雪,又在家裏找了被耗子咬了兩個窟窿的油紙傘。
    挎著裝滿了雞子的籃子就這麽出門了。
    剛出來,冷風就往她襖子裏鑽。
    “二姐兒,這麽冷的天,哪去?”
    江大娘她們吃酒,沒有叫上張媽媽。
    張媽媽靠在自家門框上,正在搓納鞋底用的草繩,一邊搓,一邊往自己手心裏吐唾沫。
    梁堇也不知,這麽冷的天她為啥不在屋裏搓。
    “張媽媽好,我家裏沒油吃了,我娘讓我去外麵買些回來。”
    梁堇知曉,她挎著個籃子,這樣的說辭瞞不過張媽媽,但隨她去。
    梁堇前腳剛走,張媽媽搓著草繩就奚落了起來,
    “這麽冷的天還去賣雞子,家裏窮的揭不開鍋了不成……”
    她說著說著,就難受了起來,草繩也不搓了,回屋裏去罵了這些天隻知道躺在炕上,衣裳不洗,飯食也不做的女兒雁姐兒,
    “看刁銀娣家的二姐兒,人家比你還小,這麽冷的天,又挎著籃子去賣雞子了。
    看人家多能幹,你躺在炕上,就知道啃你老子娘的。”
    張媽媽這會,是真羨慕刁銀娣了,有個女兒這樣做活。
    躺炕上的雁姐兒不吭聲,任由她娘如何罵。
    賣雞子能有什麽出息,她要進府裏,去謀前程。
    她也要穿上綢子衣裳,像秀珠回來學的那樣,府裏姑娘身邊伺候的,穿的都是綢子衣裳。
    都是一個娘生的,憑啥秀珠能進府,她進不得?
    她張雁姐說啥,這輩子也要同那些人一樣過上人上人的日子。
    梁堇來到了夜市,此時這裏人不多,再加上她今個來得早,天又冷。
    隻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煮羊頭的刀疤臉,用竹笊籬撈著大鍋裏煮的軟爛的羊頭肉,白色的炊煙衝淡了空氣中的寒冷。
    梁堇跺了跺凍得有些麻木的腳,找了一個背風的角落裏,掀開了籃子上的布,叫賣著香雞子。
    賣了好一會兒,才賣出去幾個。
    “賣香雞子的,你過來。”
    有個穿著襖子,手插進襖袖子裏的婆子,在不遠處衝梁堇喊。
    梁堇提著籃子小跑了過去,
    “婆婆,可是要買香雞子?”
    那婆子凍得縮著脖子,
    “你這香雞子味兒好不好?”
    平日裏這兒賣吃食的多的很,今兒天冷,都沒多少賣的。
    曹娘子的相好來了,使喚她出來買些吃食回去,這麽冷的天,她又不想費腳走遠。
    “您嚐嚐。”
    梁堇把籃子放在地上,扒開上麵已經涼透的雞子,在最下麵撿到一個還溫著的。
    那婆子接過來扒掉皮幾口吃了,
    “給我撿十個。”
    梁堇把雞子撿好遞給她,然後把銅子接了過來。
    婆子走後,梁堇又回到了那個背風的地兒。
    沒一會兒,那個婆子又來了,在那左右望著,見梁堇還沒走,讓她過去。
    “賣香雞子的丫頭,你今日可算是走了好運了,那等子人愛吃你的雞子,讓我多買些回去。
    你這籃子裏還剩多少,全與了我吧。”
    梁堇沒想到還能有這好事,原以為今日能賣掉半籃子就不錯了,誰能想到這婆子能要完。
    “多謝婆婆。”
    那婆子也不讓梁堇裝雞子了,說她家離這不遠,說完就給了錢,想讓梁堇跟著她家去,到時候好把籃子還她。
    梁堇有些猶豫,怕這婆子是拐子,她年齡小,到時候又反抗不了。
    “婆婆,這籃子你拿去,我不要了。”
    反正這籃子不值錢,一文錢能買倆。
    婆子見她不要籃子,便多數給了她一個銅子。
    梁堇謝過了對方,就揣著錢袋子回家了。
    她這籃子雞子來的時候比往常裝的要滿些,一籃子賣完,一共得了三十八個銅子。
    回去的路上,刮起了北風,天上飄起了雪花。
    她把手裏的油紙傘放的很低,這樣還能擋住些風。
    等快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冬天天黑的早。
    離老遠就瞅見下人院門口蹲著一個黑影,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桂姐兒。
    桂姐兒見天黑又下雪了,不放心在外麵賣雞子還沒回來的二姐兒。
    就蹲在這等她,已經等了好一會兒。
    “桂姐兒?”
    梁堇有些看不清人。
    “你可算是回來了,都說了不讓你去,你籃子哪?”
    桂姐兒蹲的腿都麻了,二姐兒要是再不回來,她都要去找她去。
    “人家把我剩下的雞子全要了,籃子我便送與她了。”
    梁堇見桂姐兒大冷天的在這等她,心裏有些感動。
    “走,家去,娘吃酒回來了嗎?”
    梁堇把傘往她那邊偏了偏,倆人並肩回了家。
    刁媽媽吃酒吃的醉了,躺在炕上,桂姐兒往她身上蓋了一床褥子。
    梁堇把凍得通紅,有些發僵的手放在爐子上烤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來,進屋摸了摸刁媽媽的炕,見炕冰涼。
    又和桂姐兒倆人把刁媽媽和她們的炕都燒了起來。
    梁堇沒回來前,桂姐兒也是想燒炕的,隻是柴有些潮濕。
    桂姐兒還給梁堇燒了熱水,這是梁堇沒有想到的。
    炕燒了一會兒,她們倆人睡得西屋,暖和多了。
    梁堇還沒上炕,身子的冷意就被驅散了些。
    在冬天,屋裏還是有炕的好。
    桂姐兒跪在烘熱的炕上,手裏拿著掃炕的笤帚掃著炕上的糕點渣滓。
    還把倆人的枕頭抖了抖,這枕頭裏裝的是舂米舂掉的米殼。
    把米殼在石臼裏砸稀碎,就能塞到枕頭皮裏當枕頭芯子。
    這是很尋常的枕頭,外麵賣得還有塞著曬幹菊花的“藥枕”,十二文錢一隻。
    桂姐兒最近變的勤快了些。
    躺在熱炕上的那一刻,聽著外麵冷冽的風雪聲,屋裏跳躍的油燈上的火光,這些都讓梁堇倍感平和。
    次日一早,梁堇和桂姐兒醒來後,刁媽媽已經去外麵把早食買回來了。
    她昨日吃酒吃的多了,過了一夜,已經醒了酒。
    外麵的風聲已經停了,地上沒有雪,就是有些黏黏的,估計是雪化了。
    她們家院子裏的那口水缸,已經結了一層子薄冰。
    刁媽媽凍得渾身發抖,她也沒想到今年的冬雪來的這麽早。
    她往手上哈了一口熱氣,揉了揉自己凍的冰涼的耳朵。
    彎著腰在櫃子裏翻找著她去年趕廟會買的湯婆子。
    “娘,你昨個怎麽吃酒又吃多了?”
    梁堇從屋裏走出來,身上穿的厚,連蹲著淨牙都費勁。
    她不是不讓她吃酒,應少吃些。
    這府裏不僅婆子吃酒,就連主子們也吃酒。
    在天寒地凍的時候,在屋裏燙些酒吃暖身子,這是常有的事。
    但在下人院有那吃酒吃的多,便耍酒瘋鬧事的人。
    所以刁媽媽隻要去吃酒,梁堇都不放心。
    不過刁媽媽比著之前,已經好很多了,平日裏也不怎麽和那些婆子在一起廝混吃酒了。
    這次是江大娘為那事謝她,她不好不去。
    “我的好二姐兒,娘以後再也不吃這般多了。
    都是她們灌我。”
    刁媽媽也不想吃這樣多,吃多了頭痛不說,還要被女兒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