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你……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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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鳴的腳步頓住,周時瞻也並未動彈,隻是這樣與他交錯並肩的站著,
“元康帝初登基,忌憚我父王的勢力,惶惶不可終日,可他忌憚卻又需要,遂將我父王遷至燕州,美名其曰賞賜封地,實則是讓他遠離朝堂,鎮守邊境。一邊防範,一邊利用……”
“我父王與先皇雖是異母兄弟,可誌同道合,元隆帝登基後,我父王為他集兵權,除亂黨,率兵出征抵禦侵兵,赤膽忠心,日月可鑒。”
“父王一生戎裝,戰功赫赫,哪怕元康帝年幼,太後慕容氏幹政,而朝中大臣,想要擁立我父王者不在少數,我父王卻從未想過取而代之。隻說,隻有朝堂安穩,西霆才能安穩,若無內憂,便可無懼外患。他去了燕州,元康帝便可心安,燕州又與北恒相鄰,他在燕州,護的是西霆的防線,絕不會給北恒可乘之機。”
“到了燕州,匪寇橫行,民不聊生,剛開始的那幾年,雖有府兵輪番值守,可府裏的人卻連覺都不敢睡……燕州的冬天更是苦寒,但朝廷每年都會撥款賑災,可我們來的第一年冬天……”
“朝廷說燕州有了瞿寧王,不比以前,便斷了救濟。說白了,就是在給我父王出難題……”
“今日的燕州,是我父王和母妃殫精竭慮,熬的頭發都白了,這才像些樣子。”
“可燕州是像樣了,其他地方呢?元康帝繼位十年,不辨忠邪,朝令夕改,百姓不安定,社會風氣越來越差,貪汙腐敗,財政危機……忠義之士,壯誌難酬,巧言令色者,卻高居廟堂……”
“元隆帝留下的西霆,雖談不上盛世輝煌,但百姓安居樂業,貿易昌盛,外交更是穩中向好……可現在呢?本是苦寒之地的燕州,卻聚集了越來越多本該比燕州更好的地方來的百姓。”
“北恒虎視眈眈,燕州依舊是險地,可百姓甚至不懼北恒。此番北恒侵兵來犯,那些被疏散至洪城,燕州之外的百姓,不過月餘便又回來。”
周時瞻話裏雖是恨鐵不成鋼,可每一句話也都隻是在平靜的陳述,他鬆開蕭鳴,轉而看向他,
“我有野心,但本世子的野心並非是那張立於權欲之巔的皇位,而是西霆無恙,安穩,昌盛。”
“……”
“若唯有改朝換代才能達成這個野心,那本世子便顛了這皇權,義無反顧!”
周時瞻眼裏熠熠閃爍著的堅定,是他護衛西霆的決心,而非對權位的貪婪,
“阿鳴,這番心思,我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你是第一個。”
蕭鳴並未想到自己衝動的妄言會換來周時瞻這一番近乎謀逆的肺腑之言。
然一顆躁動的,絕望的,痛苦不堪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我沒有燕州世子為國為民的大義,我要的就隻是血債血償,慕容府,元康帝,還有那些推波助瀾,落井下石的,凡欺我雲歸山者,有一個算一個!我隻要這份痛苦,百倍的還給他們!”
蕭鳴亦側過身與他相對,
“世子殿下如果能助我複仇,那蕭鳴亦甘願成為你手中的一柄尖利黑刀,在你身前,為你殺盡擋道者。”
周時瞻看著他眼底那洶湧的殺意,這個漂亮的意氣少年,終究被血染紅了雙目,被冤仇蒙上了心門。
他一直都想把蕭鳴從雲歸山上拽下來,他賞識蕭鳴,一如當年父王賞識蕭戚一樣。
此刻的蕭鳴,一臉毅然,卻不是他真正想要的樣子。
但周時瞻卻沒有辦法再說些什麽,因為此時此刻這個眼裏心裏隻有恨,隻有痛的少年,是因他失誤而造就的。
他重重的搭上蕭鳴的肩膀,
“好,那從今日起,你我便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蕭鳴把周時瞻搭在他肩上的手推開,冷漠道,
“……醜話說在前頭。若有一日,世子之大業與我複仇的決心相悖——”
“不會有這一天的,本世子向你保證。”
蕭鳴聽著周時瞻信誓旦旦的話,良久,輕哼了聲,
“那日世子與我約法三章,也是這般篤定的語氣,可是呢?”
“……”
周時瞻的心窩被蕭鳴狠狠戳了一下,然而他亦無法反駁。
“葉楚綰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
“世事難料,變化萬千,我們都太年輕,不該輕易的發毒誓。”
“……”
周時瞻聽蕭鳴的語氣冷若冰霜,胸中有些憋悶,
“我認識的葉楚綰絕不會做出慕容烈說過的那些事,等過段時間,我會親自去巽京,為你要一個解釋。”
“不必了。”
“蕭鳴……”
“我曾帶她到我爹娘墳前發誓,此生隻要她一個,如有違背,萬蟻噬心。如今,萬蟻噬心的苦,我已經受了,那發過的誓,自然也作廢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你不要她了?”
蕭鳴低低笑了聲,“世子殿下,當初說會留在軍營裏等我凱旋,而後隻留一句話便隨慕容烈回了巽京的是誰?揚言我心匪石,三月必歸的人又是誰?”
“我每日每夜的幻想她會出現在我麵前,對我說,蕭鳴,我回來了,這一次,我沒有騙你……可我等來了什麽?等來了她的未婚夫領兵上山!等來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等來了一把熊熊燃燒的大火,把我擁有的一切都燒成了灰燼!”
“而她呢?想必正享受著相府貴女的一切吧……”
“阿鳴……”
“既然你這麽護著她,那等你見到她,就好好的勸勸她,好生享受著她現在擁有的一切,畢竟,等我回到巽京,這一切都會成為她的泡沫,我受的苦定不會讓她少嚐一分。”
“……”
蕭鳴說罷便繼續往外走。
“你還要去哪兒?”
“雲歸山,收屍。”
“……”
————
整整七日,蕭鳴領著雲歸營的士兵在雲歸山搜尋,把角角落落都搜遍了……
就連跳下懸崖的阿福阿康,秦大虎和溫丹心,還有一些逃進荒山,被野獸攻擊過的殘身。
七百八十九具屍體。
光是挖坑,立碑,都能讓人累死。
周時瞻要派燕州守備軍上山來幫忙,卻被蕭鳴拒絕。
這些事情,是他們雲歸山的事情,死去的人,是他們雲歸山的人,該由他們親手善後,每一具屍體的模樣,也會牢牢的刻在他們心裏。
就這樣,半個多月過去了,這七百八十九具屍身都埋葬完畢,隻是墳頭立的碑上,全是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