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順手從葉楚綰手上掰了一半的餅，而後道，
    “差不多也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偷偷下山到陽城玩了幾天，遇到周時顏的時候，她被幾個流氓痞子圍在了小巷子裏。”
    話說到這，葉楚綰輕笑了一下。
    蕭鳴覺得她笑的微妙，不由道，
    “怎麽？”
    “隻是這劇情實在沒什麽新意，讓我猜一下，之後必然是英雄救美的一出好戲，再然後呢？小美女表明了自己燕州郡主的身份，還邀請你到王府做客，由此，你也結識了瞿寧王和燕州世子周時瞻，對嘛？”
    蕭鳴咬著餅，不置可否。
    “難怪小郡主會對你這般的窮追不舍，分明是某人先招惹了人家。”
    葉楚綰話裏有點酸。
    蕭鳴看了她一眼，“吃醋了？”
    她哼了一聲，別過身去，哪知蕭鳴湊到她耳邊，“我怪喜歡你吃醋的樣子，要不要我再多說點，好讓你再多吃點醋……”
    分明是帶著惡趣味的取笑，葉楚綰嗔了他一眼，“這還不夠？還有？”
    “到了王府以後，我才知道欺辱她的那幾個人其實是裘家寨混在城裏替裘子昂打探消息的眼線。之所以會對這小郡主下手，其實是郡主先招惹的他們。”
    蕭鳴淡淡說道。
    “這幾個人涉及到雲歸山，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事情處理的不妥當，是會給雲歸山招來禍事的。”
    “對那幾個人嚴刑逼供之後，竟是打探出了裘家寨與北恒暗中勾結，想要借雲歸山的道給北恒埋兵於燕州的機會。”
    我以為瞿寧王和世子會借機為難雲歸山，然而沒有，我知道是這郡主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這才讓王爺和世子將裘家寨和雲歸山剝離開來。”
    “後來我會雲歸山，和老爹談及王爺和世子的計劃，老爹其實很是惱怒，他並不想與瞿寧王聯手。可是北恒對雲歸山的虎視眈眈也讓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心中的芥蒂。”
    “老爹不肯讓雲歸山的弟兄前往裘家寨，王爺和世子也沒有逼迫，世子殿下僅帶了兩百人，便將裘家寨剿的幹幹淨淨。反抗者殺無赦，而一些老弱婦孺則被帶下山關進了洪城府衙的牢中。”
    “洪城府衙？”
    “相對於陽城，洪城要近上很多。”
    葉楚綰的心思微動，洪城府衙，縣官蒙源和裘家寨一隻都有著見不得人的交易……
    裘家寨的人若是被關進了洪城……
    “蕭鳴，我記得上次你把我從裘家寨救回來之後，你有提過裘家寨的大少寨主裘子昂……他失蹤了？”
    “隻是周時瞻沒有找到他的屍體，所以並不確定他是墜下了山崖屍骨無存，還是僥幸逃脫躲了起來。”
    “……”
    葉楚綰的心裏躥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裘子昂與他爹還有兩個兄弟有很大的不一樣，她和裘子昂隻打過那麽一點點的交道，可就那麽一點點，也曾讓她好幾個夜裏被噩夢驚醒。
    如果裘子昂沒有死，那極大可能便是會利用蒙源。
    “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
    蕭鳴見葉楚綰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
    葉楚綰搖了搖頭，
    “沒什麽，隻是覺得裘家寨的人膽大包天，叛國投敵，實在可恨……”
    她也隻是產生了這麽一個小小的猜測，仔細想想，時瞻哥哥本就是個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有他親自領兵剿匪，即便是裘子昂，也不可能有機會逃出生天。
    “裘家寨被剿以後，我偷偷下山的頻率比以前更高了，先前以為老爹不知道，後來才知道，老爹其實都知道。”
    “你下山……不會就是為了見小郡主吧？”
    葉楚綰也知道自己這話問的荒唐。
    蕭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一下，“每次下山，倒的確都見到了小郡主。”
    “……”
    “但我真正想見的人，是周時瞻。”
    葉楚綰略顯訝異，而後露出一臉的困惑，還有一絲格外值得細品的揣測。
    “你想見時瞻哥哥……為什麽？”
    “不知道。”
    “……”
    葉楚綰詫異的看向蕭鳴，隻見蕭鳴沉默的吃著餅，那琥珀色的目光裏有些什麽東西正在流竄著。
    她突然就意識到了，蕭鳴的“不知道”並不是真的不知道。
    而是他想見周時瞻的理由中摻雜了許多他不願意承認的情緒……
    高傲孤勇的雲歸山少當家，怎麽會輕易承認他其實很羨慕那位燕州世子？
    “因為你和時瞻哥哥是一樣的人。”
    葉楚綰握住蕭鳴的手，衝他齜牙笑道，“你對時瞻哥哥一定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以我對時瞻哥哥的了解，他一定也很欣賞你，唔……他是不是死乞白賴的想要你參軍？”
    蕭鳴眉頭揚了揚，他突然湊近葉楚綰，頗帶著些危險的語氣，
    “你這麽了解你時瞻哥哥？”
    “唔……”
    “一口一個時瞻哥哥，倒是親昵的很。”
    葉楚綰憋笑道，
    “蕭鳴，你不至於吧？連時瞻哥哥的醋都吃？”
    “我吃周時瞻的醋？”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分明就是吃醋！”葉楚綰一臉的得意，似是想到了什麽，往他身上一靠，晃著那條沒受傷的腿，嬌嬌軟軟的喊了兩聲，
    “蕭鳴哥哥……等到了陽城，可不可以帶我逛一逛夜市？”
    “……”
    “蕭鳴哥哥，還不好嘛？”
    蕭鳴聽出她是故意的，可葉楚綰的聲音本就有種能搔動人心的魔力，她這樣嬌軟的喊著，任誰聽了，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葉楚綰……”
    “蕭鳴哥哥……”
    葉楚綰揚起臉，依舊衝他笑的齜牙咧嘴，蕭鳴拿起手上剩的那一小塊餅就塞到了葉楚綰的嘴裏，瞥了她一眼便兀自起身，
    “繼續上路。”
    蕭鳴說罷便將葉楚綰抱上了馬，另一頭也不知道雲奇和周時顏說了什麽，隻見周時顏的表情比先前要好了不少。
    他們也走了過來，周時顏騎上馬後，還主動和葉楚綰搭起了話，
    “葉姐姐，你們剛才在聊什麽呢，聊的這麽開心？”
    葉楚綰倒也回的自然，
    “在聊蕭鳴和時瞻哥哥認識的事情。”
    周時顏似是有了些興趣，忙接話道，“葉姐姐，那你知道我兄長特別想讓蕭鳴能夠加入燕州守備軍麽？”
    “猜到了。”
    葉楚綰淡淡道。
    周時顏似是有些驚訝，不過旋即又道，“葉姐姐和我兄長相熟，知道我兄長的性情能猜到也沒什麽。”
    “……”
    “可是葉姐姐，蕭鳴到現在都沒有答應我兄長。”
    葉楚綰隻覺得環著自己腰攥著韁繩的手臂收了一寸。
    “看來郡主殿下也很想讓蕭鳴入燕州軍？”
    “我當然希望啦！我們瞿寧王府最是惜才愛才，若非如此，我父王和兄長又怎麽會默許我到雲歸山上來？”
    葉楚綰隻是輕輕的笑了一下。
    “葉姐姐，對不起啊……”
    “什麽？”
    周時顏這突如其來的道歉也讓蕭鳴愣了一下。
    “我不是個擅長隱藏自己心情的人，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便是不高興……我喜歡蕭鳴，這也不是什麽秘密了。”
    “所有人都覺得我是燕州郡主，應該矜持一些，可我卻覺得，在喜歡的人跟前，就應該大膽而無畏的去爭取。”
    周時顏說話的樣子依舊像個還沒完全長大的女孩兒，
    “昨天看到葉姐姐你和蕭鳴那樣的親昵，我就吃醋了。”
    “……”
    蕭鳴和葉楚綰都沒有說話，隻是聽著周時顏一個人在那絮叨著，
    “可是昨天晚上又聽寨主說蕭鳴今日要送我下山，我激動的一整晚都沒怎麽睡……各種想入非非，還以為蕭鳴改變主意了……”
    “結果，臨出發時才知道你會和我們一起……葉姐姐，我心裏有多失落，你能理解的吧。”
    這些話聽起來，讓人覺得周時顏也是個有話直說的率真小姑娘。
    無論是換了誰，也板不起麵孔來。
    但是葉楚綰沒有去接話。
    周時顏吸了下鼻子，她看起來似乎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剛才雲大哥勸了我很久，我才意識到，其實我和蕭鳴之間從來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葉楚綰不太確定周時顏打算做什麽。
    也不太明白她現在說這些話的目的是什麽……
    “哪怕葉姐姐有婚約在身，蕭鳴也還是選擇了你……我羨慕，也嫉妒……”
    “你到底想說什麽？”
    蕭鳴有些失去了耐心。
    “葉姐姐，我想求你，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留在蕭鳴身邊？”
    “……”
    葉楚綰瞪大了眼睛，她看向周時顏，隻見周時顏低著頭咬著唇，那一副惹人可憐的卑微模樣……
    “葉姐姐，我可以保證以後不再嫉妒，隻要你能讓我和你一起嫁——”
    “郡主，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蕭鳴夾了下馬腹，“雲奇，看好郡主。”
    他說完這句話就騎著驚鳴加速馳去，不斷的和後麵的兩人拉開了距離。
    葉楚綰仰頭看向蕭鳴，
    “你……就沒一點動心？”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葉楚綰夾著些揶揄。
    蕭鳴睨了她一眼，
    “待你我成親，你若想為我納妾，我保證卻之不恭。”
    葉楚綰的眉頭瞬間皺起，
    “你說什麽？”
    蕭鳴悶笑，“駕！驚鳴，跑快點兒！”
    葉楚綰下意識的緊緊環住他的腰，還想質問什麽，也都問不出口了。
    “葉楚綰！”
    “……嗯？”
    “葉楚綰……”
    “嗯。”
    他隻是這樣叫著自己的名字，什麽多餘的話都沒有說。
    然而就在他一次又一次喊著自己的名字，又聽著自己的名字在風中不斷回響時，那仿若跨越了時空的感動，瞬間湧上了眼眶。
    她還在試探些什麽？
    還在不確定些什麽？
    毫無疑問，周時顏也回到了過去，和她一樣，站在時光回溯後的“現在”。
    而蕭鳴，便是那個向她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蕭鳴。
    無論周時顏再怎麽低聲下氣，再怎麽退而求其次，蕭鳴都不會為之所動的。
    他們就這麽一路駕馬到了陽城，而後在陽城的客棧中歇了腳。
    這裏畢竟已經到了縣城裏，雖然葉楚綰不介意與蕭鳴同住一間屋子，可是葉楚綰的身份很快就會擺到明麵上，蕭鳴顧及著葉楚綰的名聲，也顧及著之後瞿寧王和世子的態度。
    所以這一晚，葉楚綰和周時顏住了一間屋子。
    蕭鳴和雲奇住了一間。
    趕路趕了一整天，他們剛辦好入住下榻，城裏便已經宵禁了。
    葉楚綰和周時顏洗漱完後躺在了榻上。
    氛圍多少是有些尷尬，葉楚綰並沒有打算和周時顏聊些什麽，所以熄了燈後說了聲，
    “早點睡吧。”
    而後便小心的把被子掖好。
    她閉上眼睛，盡管表麵上表現的再平靜，也架不住這夜深人靜之時，前世的種種湧上心頭。
    “我對蕭鳴是認真的。”
    就在此時，周時顏突然又開口了，她的聲音依舊甜美，隻是夾著一些似乎超出了她這個年紀的冷靜和堅定。
    “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他，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葉楚綰睜開眼睛。
    “為什麽就沒有人願意站在我這邊，為什麽就沒有人肯為我去爭取一下……”
    周時顏的聲音帶著些幽怨。
    葉楚綰卻隻是安靜的聽著。
    她知道她的這些話不隻是作為這一世的小周時顏。
    還有前世那個付出了一切卻始終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瘋魔了的周時顏。
    “葉姐姐，我真的不懂你。你明明有著大好的人生，隻要回到巽京，你就什麽都有了，為什麽你要留在燕州跟我搶蕭鳴呢？”
    “……”
    “葉姐姐，我真的很想剖開你的心看看，裏麵到底裝了幾個人……你這樣三心二意，朝三暮四，憑什麽可以得到他們的愛？”
    葉楚綰的眸子微微眯起的同時，心下也隱約升起一股子不安。
    “葉姐姐，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你一定要蕭鳴麽？”
    一瞬間，森然的恐怖感從她的後頸處傳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冰涼的觸感貼上了她的脖頸，
    “葉楚綰，你不該留在燕州，你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周時顏撐起身體，她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離開蕭鳴，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