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與來訪考察團進行了密切的交流，但沒有達成具體的合作意向。
    誠意固然是有誠意，碳矽集團的發展仍需結合實際情況。
    當然，他也沒有吝嗇自己對新能源產業發展的看法，分享了行業競爭與供應鏈情況的判斷，主要觀點便是發展的速度必將超出所有人的預料。
    俞興不是第一次表達這樣的觀點，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同樣的話在獲得碳矽·九州的銷量佐證之後便具有更大的影響力。
    這次考察的時間持續半天，雙方的交流都十分友好。
    晚上十一點，微醺的俞興回家途中對副駕的秘書說道：“小章，你把手機拿來，我給主任再打個電話。”
    章陽煦把充電的手機遞到後麵，遲疑的小聲提醒道：“俞總，時間已經很晚了。”
    “我知道，先靠路邊停車。”俞興找著號碼，覺得雖然時間很晚，說不定主任還想等自己的電話。
    車輛停穩，章陽煦知趣的招呼司機一起下車抽煙。
    俞興把電話打過去，對麵沒有兩秒鍾就通了，聲音也很清醒。
    他簡單的說了說考察情況。
    朱澤輝靜靜的聽著，末了說句：“那邊是挺好的。”
    俞興說道：“主任，你得把話說明白，怎麽個好法。”
    朱澤輝“咳”了一聲，又含糊兩句，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明白，又不是他自己就能確定的，但後麵無疑是他生涯裏重要的一步。
    國內要堅定發展新能源，臨港做出成色，那自然就要把這種經驗帶出來。
    如果可以，他是很希望碳矽集團能成為後盾的，但這個話吧，也就隻能模模糊糊的提一嘴，一是碳矽集團按照這樣的情況是已經掛了號的，二是俞興這個人不怎麽鑽營。
    實在有緣無分，倒也不強求，畢竟臨港之前又不算熱門地。
    朱澤輝晚上到家在書房裏坐了好一會，對於這通電話的到來已經十分滿意。
    俞興結束通話又思考片刻，然後才招呼秘書繼續回程。
    碳矽做到這個份上，有些事情難免碰見，但還是以集團和產業的發展基本盤來看待問題。
    次日是申城國際車展的第一天，麵向的主要是媒體和專業觀眾。
    作為國內三大車展之一，申城這次吸引了將近2000家國內外知名企業的參展，將會展出1345輛車，其中，全球首發車109輛，新能源車105輛，概念車47輛，亞洲首發車44輛。
    碳矽集團憑借臨港的優勢拿到一個十分中心的展台，算是小小的地主待遇。
    九州目前的訂單量仍然不錯，按照地區不同，車主從下單到提車的時間普遍在26周，但考慮到產能擴張的時間，公司自然希望能夠積累更多的訂單來應對升級的產能，達到一個最好的工作銜接。
    車展位置在國家會展中心，距離臨港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俞興啟程前和小英聊東芝的情況還又一次被吐槽了臨港的這個位置。
    “這跑一趟市裏，就直接和你回家的時間差不多。”劉琬英說道，“要是經常去，我看你真得買個直升機。”
    俞興笑著答道：“這才清靜嘛，造車就得在這種地方才能專心，我還和百曉生那邊溝通過了，他們下半年也搬到臨港。”
    百曉生的公司規模同樣在擴大，楊浦的碩和國際已經難以支撐，幹脆就直接搬到臨港，這邊的兩個碳矽也是百曉生的重要客戶，常年都需要物色行業人才。
    劉琬英幫忙捋了捋衣服後說道：“又是新能源，又是移動互聯網，又是進軍海外，這臨港以後還真能成灣區了啊。”
    俞興聳聳肩：“反正，我看這邊這兩年的路都修的快了。”
    臨港雙碳矽的影響或許從修路也能窺視一二。
    從臨港到會展中心的用車就是自家的九州Max，中途又接上了Mus的劉熾平和國產空懸供應商的郭川。
    劉熾平飛往新加坡的機票是明天晚上，郭川則是昨晚抵達的臨港。
    “俞總，什麽時候能在新加坡也用上九州？”劉熾平坐進車裏，雖然不是近期第一次體驗九州，仍舊覺得這車不錯。
    他沒有研究過車應該是什麽樣，就從自己過去的用車和乘坐感受來說，真覺得這車的整體感覺是能超越同價位競品的。
    “那就還挺難的，還需要我們更成熟吧。”俞興想了想，問道，“劉總，你覺得我們如果想開拓海外汽車市場，第一選擇是哪裏？”
    劉熾平即便閑聊也是願意仔細琢磨的那種人。
    他認真思考了一會，猜測道：“歐洲？歐洲的進入門檻是不是比美國更好一些。”
    俞興搖頭笑道：“是澳洲。”
    劉熾平驚奇道：“為什麽？歐美市場不是更大嗎？”
    “澳洲沒有本土車企，那邊的用車都是國外品牌，應該會比較無所謂是誰去賣，但歐美都有本土車企，都是要做保護的。”俞興解釋道，“你看之前過山峰做空歐洲車企，美國是給重罰，但歐洲到現在都還不疼不癢的調查呢，估計最後的金額肯定遠低於美國。”
    劉熾平頓覺有理：“專業的事還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幹，俞總，你這個車……”
    他摸了摸座椅，由衷的說道：“你能造出這個車，絕對是超出所有互聯網人預料的。”
    俞興微微一笑：“這隻是開始。”
    劉熾平又聊了幾句九州的表現，終於提到自己的事，斟酌道：“俞總，關於Mus的團隊，我有一個小要求，希望你能同意。”
    俞興從小冰箱裏掏出一罐可樂，遞給劉總：“你說。”
    “我到Mus會進一步擴張團隊，但可能會比較少的調用碳矽數據這邊的人。”劉熾平說道。
    俞興沒想到小要求是這樣的內容，笑道：“怎麽？是臨港這邊的人達不到你大廠總裁的要求嗎？”
    一直以來，碳矽數據和Mus就是暢通無阻的直通，後者不像是獨立運營的公司，更像是前者的一個部門。
    碳矽數據的人到Mus基本就是輪崗的狀態。
    “我相信Mus是能做出成績的。”劉熾平放慢語速，“隻是，就我自己的實際體驗來看，公司的新項目一旦搞起來，很容易就變成老人過來收成果的地方，我不是說碳矽會這樣，碳矽還是年輕的公司，我隻是會考慮限製一定的比例。”
    俞興沉吟道：“劉總，你是沒少複盤企鵝的成敗啊。”
    劉熾平搖頭又點頭：“公司大了，情況就難免，不單單企鵝，像阿裏和百度也是一樣的。”
    俞興微微皺眉。
    片刻之後，他問道：“你是有什麽這方麵的發現？你有問題可以直接提。”
    “俞總，就是先從你這裏拿到尚方寶劍嘛。”劉熾平說道，“我還沒到新加坡，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就算有點小動靜，也得我到了之後才能甄別。”
    俞興不猶豫了，點頭道：“行，不管是擔心臨港的人過去摘桃子也好，還是你認為這樣的運營更適合也罷，你可以先按你的想法來。”
    劉熾平反而有點意外了：“俞總，你是挺相信我的。”
    “大的方向在那裏，我們先做垂直再做全形式，潛在的競爭在那裏，壟斷流量的兩個巨頭都需要防備。”俞興極其直白，“你劉總帶著風雨和罵名到Mus，你是最想做出成績的，你又不是新人，你是全盤掌握過企鵝的總裁，我這時候不用人不疑，什麽時候用？”
    劉熾平苦笑一聲：“俞總，你……和你說話溝通的效率確實很高，就是有時候難免心情複雜。”
    俞興點點頭：“習慣就好，但尚方寶劍也是看成績的。”
    用人不疑必然要有期限，總不能眼看市場沒做出來還全無變化。
    劉熾平坦然接受：“這是自然。”
    他說是降低來自碳矽數據的員工比例，但不是一點不用，實際上，反而是在前往車展的路上要了好幾位臨港的大將。
    俞興答應之後都覺古怪了：“劉總，你是不是以退為進啊？你這樣要人，鍾誌淩那邊肯定有話要跟我說了。”
    劉熾平直笑：“那讓鍾總和你說吧，反正我要去新加坡了。”
    俞興搖頭，提到另外一件被劉熾平提過的事：“Mus下個月會和資方接觸融資的事，你可以先聊著。”
    劉熾平自若點頭，但心裏已感振奮，Mus的這個基礎還是相當不錯的，而征戰海外市場也是他在企鵝時沒有的經曆，心情上就帶著期待。
    等到郭川上車，車裏的話題就變成空懸的問題。
    郭川的國產空懸實際上今年也是能搭載在九州之上的，畢竟隻有頂配版才有，但驗證周期沒過，碳矽最終還是不願意這樣匆忙使用，哪怕有補貼支撐，也沒有追求這種成本的降低。
    郭川這次是借著車展的由頭再來敲定空懸的供應。
    他對於互聯網的BOSS沒什麽特別感受，上車隻和劉熾平簡單打了招呼就滔滔不絕的談起自家空懸的驗證和質量。
    俞興默默的聽著，半晌之後才說道：“標準能過就能用，郭總，這是對你的，也是對其它所有供應商的，像寧德那邊也找過我，都是一樣的。”
    郭川立即說道：“我們三季度就可以跑通所有流程，俞總，明年的九州能不能出改款？”
    九州現在是用進口空懸，不改款就不會上新配置。
    “明年的補貼情況要看看是什麽樣，車展之後也就出政策了。”俞興笑道，“郭總，你別急，這次沒讓你的空懸上，現在看就是正確的決定，我們頂配Max的比例到現在都還有27%，口碑是能做出來的。”
    郭川來不及驚訝九州頂配的比例就聽到後麵的話。
    “現在有一個問題，我需要你的確認，你看我們作為新品牌的首款車，是給了車主終身質保的。”俞興說道，“你這作為國產空懸的首個供應商，你要怎麽打消用戶的擔憂呢？”
    郭川給出很有誠意的保障：“俞總，BBA這方麵普遍是3年10萬公裏，我這邊翻倍還不行嗎？6年20萬公裏，這絕對沒疑慮了吧？正常家庭實際上也很少開到20萬公裏。”
    俞興保持沉默。
    郭川又拿著BBA的T1空懸比較了一番，見他還是不說話，想著九州的銷量，下了決心：“俞總，8年20萬公裏！”
    俞興歎了口氣，為難道：“郭總，空懸不是新東西，但對九州的目標群體來說還是挺有疑問的，這個就像電池，就像電機，我們都是保終身的，你現在跟我摳摳搜搜，實不相瞞，我們下半年的產能還得提，你這空懸也可以給油車用，就看能不能一炮而紅嘛。”
    九州能在市場立住，國內其他廠商自然也會想吃中高端蛋糕，屆時成本更低的空懸自然會納入視線。
    郭川連連搖頭：“俞總，你這要是終身質保，那，那我得回去研究研究……”
    “終身和20萬公裏有什麽區別？很多人終身也跑不到20萬啊。”俞興拿著郭川剛才的話說道，“你都能保20萬了，還不如給個更震撼的能讓車主記住的誠意。”
    郭川一張嘴，差點就衝動的答應下來，但最後還是說道：“我研究研究，俞總。”
    俞興沒有逼到底，他說的也都是實際情況，回去研究就能想明白。
    一行人抵達會展中心是上午十點多，這邊已經頗為熱鬧。
    俞興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車上展台，心情還是比較高興的。
    他邊走邊打招呼，恰好路過廣汽豐田的展台，瞧見了改款的漢蘭達和上次交流過的副總裁李暉。
    李暉正在和同事談著漢蘭達的情況，忽然瞧見一幫人簇擁著的俞興，臉上不由一沉。
    俞興笑著打了招呼：“哎，老五，來了啊。”
    李暉一愣，隨即意識到對方是按照那個鳥榜單的名次來稱呼的。
    他太陽穴微微跳動，冷冷的說道：“俞總撬了我們不少單吧。”
    俞興笑眯眯的答道：“不是很多，就4700多單。”
    碳矽有一項針對漢蘭達的政策，願意補貼車主在那邊沒法退款的大定。
    李暉聽到這樣的數字是真的大吃一驚，失聲道：“4700多？”
    俞興認真點頭，確認道：“是的。”
    李暉：“……”
    他心裏竄出各種念頭。
    俞興掃了兩眼，沒瞧見另外一位認識的人，問道：“郭總還好嗎？”
    李暉吸了兩口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俞總，你請便吧。”
    俞興不意外對方的不歡迎，剛要走又說道：“別加價了啊，再加價真打不過了。”
    李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謝謝你的指點。”
    俞興點點頭，施施然的離開競品的展台，說是這麽說，但李總就算真要動，大概也很難糾正市場裏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