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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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早飯,袁熙便和蹋頓等人告辭,兩人一直走到村口,昨日進穀的地方。

    蹋頓道:“咱們走了,賢弟得更為小心。這個村子處處透著怪異,想當年我在這條道上來回好幾次,都不曾看到過有一個村莊。”他壓低聲音:“聽說一些村子在戰爭中被夷為平地,男女老少的魂魄久久不散,詭異得很……”

    烏桓人也是信陰陽鬼神的麽?袁熙還以為他們更信奉草原巫師薩滿那一套。不過這種事情在他這個唯物主義者眼中並不可怕,他笑著道:“大哥回去以後,好好探明地形,我會很快找人接管漁陽,到時候我們就一起開發那塊草場。出去的路都記住了吧?”

    早上袁熙專門向田疇問明了出去的道路,然而自己卻決定留下來觀察一下這個村子的運轉模式。在他看來,在田野山間維係這麽一個烏托邦式的社會,這個田疇還是蠻有想法的。

    蹋頓和他熱情擁抱了一下,在他耳邊輕聲道:“照顧好我妹子……”

    袁熙一愣,心想:“樓靜舒的裝扮到底還是被他看破了。”

    這時候蹋頓已經帶著族人一個一個牽著馬兒離去。樓靜舒這個胡女在人堆中抬起頭來,深深望了一眼。

    袁熙道:“你真的要跟著我?”

    樓靜舒不說話。

    袁熙道:“你若是真的要跟著我,為什麽當天要逃婚?要是你嫁給我,現在也能跟著我走,好過如此周折,還要讓你娘和弟弟擔心。”

    樓靜舒突然從手上拔出刀來,一股寒光閃現。趙雲連忙向前一步,擋在袁熙身前。

    袁熙連忙道:“好好,不說這件事情了。不過以後你就是我的保鏢,要時刻跟在我身邊,保護我的安全。工資按月結,包兩餐,怎麽樣?”

    樓靜舒將刀縮回了鞘中。

    趙雲疑惑地看著他道:“她動不動拔刀,你還用她作護衛?”也難怪趙雲等人擔心,一個保鏢動不動就拔刀子,天曉得袁熙怎麽放心讓她跟在身邊。不過袁熙有好感度係統,自然知道樓靜舒是否真的對他不利。

    況且,有一個不通人情的異族人保護他,也有許多好處。趙雲自然是一個天然的護衛人選,但他還有星辰大海要去征服,袁熙手下將領奇缺,不能將他浪費在這裏。有了樓靜舒,就能將趙雲解放出來去帶兵。而樓靜舒他又很放心,不但戰鬥力強悍,而且沒有複雜的社會關係。

    呂方道:“二公子,如今我們出來也有個把月了,總不能一直待下去吧,冀縣那邊,恐怕陸大一個人壓不住。”

    也不知道求賢令公布以後怎麽樣了,還有那些縣令已經紛紛到了冀縣等待,轄內的政事可都要荒廢了。他們要是再不回去,可得弄得怨聲載道了。

    袁熙道:“沒關係,我們過幾日就走。這個村莊挺好的,住幾天。”

    到了下午,田疇便來見袁熙。當時袁熙正在洗澡,他讓人從井裏打了點水,拿了一個葫蘆瓢,正往身上澆,大冬天的,弄得全身顫抖,但是在烏桓好久沒有洗澡了,袁熙渾身癢癢。

    田疇衝了進來,看到光溜溜的袁熙,頓時臉色都變了。

    “可惡,咱們用來灌田的井水,居然被你用來沐浴?真是糟蹋……”

    北方缺少,尤其是這山穀裏麵,如果遇上大旱,有時候井裏也會幹涸。這麽一個地方,水可以說是寶貴之極。而袁熙用來洗澡,簡直是暴殄天物。

    袁熙用幹布擦了擦頭,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看著田疇一臉晦氣的樣子,問道:“田先生,你們難道不用洗澡嗎?”

    田疇道:“天熱的時候會洗洗,上次洗還是去年夏天了……你問這個做什麽?”

    袁熙捏住鼻子道:“怪不得你身上一股黴味……”

    不過,這個年代像田疇這樣一年不洗澡的人不在少數,本來北方就幹燥少水,而且古代人也沒有諸多清潔需求,大家都沒有洗澡這個意識的時候,便不算什麽事,所有人都能忍受身上有異味這件事情。就像是鑽石,如果大家都不認為鑽石和婚姻有關,那麽鑽石在人們眼中就僅僅是一顆十分昂貴的石頭,沒有人需要這麽一顆石頭。袁熙就在幹著大家都認為毫無必要又十分奢侈的事情。

    “田先生找我什麽事情?”

    袁熙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自從留了長發,每日打理起來麻煩得很,真想剪一個短發。

    田疇道:“早上你說的話,我越想越覺得……”

    袁熙道:“嘿嘿,是不是覺得很有道理?”

    田疇道:“我覺得照你說的,自然是不可行的死路。但還是很容易往這條路上去。現在沒有出現那種情況,是因為這裏的族人都以我馬首是瞻,但萬一我不在了,有人不安分了,必然還是會出現你說的那種情況。實在是難解……”

    袁熙肅然起敬。若是普通的老者,聽聞了自己的那些關於社會學經濟學課本上的結論,估計也就付之一笑,但這個田疇居然還仔細推演了其中的可能,得出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結論,還真是公正客觀。

    “田先生,事物本身的發展有其規律,並不是我們怎麽想就會怎麽樣,是不以人的意誌轉移的。你將這麽多人聚攏在一起,人人相親相愛,互幫互助,大家人人有田種,有飯吃,這自然很好。但人性是不足的,總想要追求更多更好,這是無法避免的。有一個人往前踏出一步,你這個格局就會發生變化,這是無法阻止的大勢。”

    田疇苦著臉道:“怎麽會這樣呢?明明我也是為了大家好……若是發生這樣的事情,豈不是走回老路了嗎?你說說,難道我們漢人就沒有希望了嗎?”

    袁熙偷偷笑道:“當然是有希望的。這需要一種機製。”

    “機製?什麽意思?”

    袁熙道:“就是一種製度,可以讓能者多勞,多勞多得,讓資源分配到更需要它的人手裏,從而最大化資源的利用。比如種地和養雞,讓種地最厲害的人去種地,養雞最厲害的人去養雞。最後再通過無形的手,去交換他們手中的剩餘資源。”

    田疇道:“可是哪有這麽簡單?君不見多少屍位素餐的官吏,多少壓迫百姓的高門望族,他們手中的東西都是該得的麽?你說我的理想化,我看你的才是理想化。”

    袁熙道:“雖然田先生說的也沒錯,但這一步終究要踏出去。一時的得失無法計較,治大國若烹小鮮,隻好事先規劃好,剩下的便是放在火上烹煮,順其自然。我馬上要回冀縣主持大局,府上還缺有能力的治國之才,先生與其在此打理一個小鄉村,不如隨我去治理整個幽州,相信到了那時候,先生心中的困惑自然就能解了。”

    袁熙深深鞠了一躬,雙手作了一個揖。

    田疇道:“我去……”

    “啊?到底去不去?”

    “我去。”

    已做好準備軟磨硬泡的袁熙詫異地抬起頭來,望著他。

    “這……到底是去,還是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