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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隨著汪三山的話音落下,房內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燭光隨著晚風緩緩搖曳著,光影明滅間,印的他們麵上的神情也格外的猙獰駭人。
陸母死死地看著陸沅音,眼底盡是不可置信,半晌,她猛地尖聲叫道,“打掉,一定要把這個孽畜打掉!現在立刻把那個孽畜打掉!這個孽畜決不能留!”
她再維持不住麵上溫柔和善的深色,一張麵容說不出的猙獰扭曲,當即指著陸沅音的鼻子怒罵道,“你就離不開男人是嗎?小小年紀你沒有男人是會死嗎?!”
若不是她修為不夠,她都恨不得親自上來踹掉她的肚子!
說完,陸母死死地扯著汪三山的袖子,連聲哀求道,“伯母求求你,一定要救救絲絲,她還那麽年輕,她不能死啊,沒有靈根她真的會死的……”
汪三山亦是神色陰沉地看著陸沅音,目光陰毒,他們醫修最忌接觸墮胎死嬰之類,可陸絲絲現在的狀況已拖不得……
汪三山想到陸絲絲蒼白的麵容與含淚的雙眸,她那麽善良,本就不願換別人的靈根,還是他們苦苦哀求方才同意。
若是知曉陸沅音懷孕,她定不願這未出世的嬰兒為她喪命,絕對會以死相逼,求他們放過陸沅音,這事絕對不能讓絲絲知曉……
汪三山沉思了片刻,提著藥箱出了房間,他麵色難看地走向常燁仙君所在的方向。
陸母見狀連忙跟在她的身後出了房間,哭哭啼啼地訴說著陸絲絲有多麽的委屈可憐。
汪三山麵色沉沉地看向常燁仙君,隻見他微微抬眸,靜靜地看著院子中的梨樹。
他遲疑了片刻,方才壓低聲音道,“仙君可知,那個女人懷孕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常燁仙君的眼睫顫了顫,平靜如水的眸子中似是落入了一顆細小的石子,濺起了點點漣漪,他神色冰冷地看向汪三山,眉宇間似有霜雪凝結。
明明他麵上的神色並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汪三山卻能察覺到,他生氣了,他的背後隱隱有些發寒,然而想到還等著靈根救命的陸絲絲,他死死地捏緊掌心,繼續道,“仙君,現在那胎兒尚不足三月,快些墮掉,三日後,立刻將她靈根挖出也還來得及。”
陸母聞言偷偷看了眼常燁仙君,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我命人去準備墮胎藥?”
常燁仙君沉默地看著對麵緊閉的窗子,察覺到房內的那道氣息,他的眸色漸沉。
良久,在陸母與汪三山緊張的目光中,他低聲道,“不必。”
***
隨著二人的離去,房內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陸沅音站在原地,她垂下眼睫,便見她掌心的傷口仍在不停地滲著血,殷紅的血液順著她的指尖滴落,於地麵之上留下點點暗色的血跡。
陸沅音胸口有些發悶,她從儲物袋中取出紗布,細細地包紮著掌心的傷口,掌心傳來輕微的刺痛。
她有些疲憊地跌入榻中,扯住被子將自己牢牢裹入其中,四處皆是密不透風,似是這般她才能得到短暫的心安。
陸沅音靜靜地看著窗外的世界,隻見一株梨樹靜靜地立於院中,粉白的梨花瓣隨著晚風緩緩地落了滿地,似是大雪紛飛。
這是她來到崇堯宗那年所種,在這滿院的靈草靈花中,這棵梨樹顯得格外的寒磣,然而院中花草交迭更換,常燁仙君卻一直未曾將它丟棄。
暮色沉沉。
昏黃的燭光隨著晚風輕輕地跳躍,床幔搖曳,隱隱可見窗外斑駁樹影。
身後傳來一道輕微的腳步聲,陸沅音抓著被子的手微微收緊,指尖都泛著隱隱的白,一股苦澀的藥味湧入她的鼻翼,她沉默地看著掌心染著點點血色的紗布,不肯去看那人。
卻覺肩上一沉,冰涼的指尖落在她單薄的肩膀之上,他的掌下微微用力,將她從錦被中撥了出來,陸沅音微微側首,便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靜靜地坐在床邊,他身著青色長袍,烏發垂落,眉眼清冷,漆黑的眸子似是林中寒潭,幽深冷漠。
陸沅音動作一頓,看著這張熟悉的俊美麵容,她幾乎維持不住麵上的神色,她的眼睫顫了顫,眸底閃過絲恨意。
卻聽麵前之人驀地冷聲道,“你怪我。”
陸沅音沉默了片刻,隨即反問道,“難道我不該怪你嗎?”
他對她,對陸家做的那些事,她就算是親手將他碎屍萬段亦不解恨。
常燁仙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從桌上端來碗褐色的湯汁,他低聲道,“喝了吧。”
陸沅音目光警惕地看著那碗褐色的湯汁,“這是什麽?”
常燁仙君並未回答她的問題,他的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間停留了片刻,卻是忽的冷聲質問道,“誰的?顧淩秋?”
話落,他似是又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說不出的多餘,修長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碗,漆黑的眸底劃過絲冷光,常燁將那玉碗遞到了她的唇邊。
不管是誰的孩子,他都不會允許陸沅音將他生下來……
她可以與那男修有露水情緣,卻不能有更多的羈絆。
陸沅音別過臉去,卻覺下巴一疼。
冰冷的指尖有力地捏著她的下巴,他的手上微微用力,迫使她張開了嘴,常燁仙君將那湯匙強硬地塞入她的口中,“喝了就結束了。”
陸沅音瘋狂地掙紮著想要避開他的束縛,然而落在她下巴處的指尖卻似是把鐵鉗,牢牢地鎖住她的臉頰,苦澀的藥汁湧入她的喉嚨之中,苦的她有些想吐,濃鬱的藥味直衝她的鼻翼。
陸沅音蒼白的臉漲的通紅,她死死地看著麵前之人,恨不得將他扒皮抽骨,打的魂飛魄散!
她的指尖在被中不斷地摸索著,待接觸到冰涼的刀刃之時,她沒有片刻的猶豫,抓起匕首直接刺向他漆黑的眼眸!
利刃劃破虛空帶起刺耳的聲響,鋒利的寒光於他的眸中驟然放大,然而那匕首隻堪堪落在他的眼前,便再近不得半步,冰涼的指尖死死地捏著她纖細的手腕。
常燁指尖微微用力,陸沅音隻覺胳膊劇痛,手中的匕首隨之墜落在地,常燁掀起眼皮,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奪過那把匕首,將空碗隨手放到了桌上。
陸沅音一掙脫束縛便立刻向後退去,她睜圓了眼睛,死死地瞪著常燁仙君,忍不住厲聲罵道,“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常燁仙君拿起帕子替她擦去嘴角溢出的藥汁,他微微垂眸,定定地看著陸沅音,看著她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你便是我的報應。”
“我的命就在這裏,你隨時都可以來取。”
陸沅音冷笑了聲,她低下頭去,再懶得看他一眼。
常燁仙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端起空掉的玉碗緩緩走出了房間。
房門再度閉合。
不知何時,蠟燭已然徹底燃盡,僅存的光亮消失。
陸沅音微微坐起身,她忍不住幹嘔了兩聲,房內盡是苦澀的藥味,她的鼻子一酸,險些忍不住落下淚來,她輕輕推開窗子,然而她方一動,便察覺到腹中傳來了連綿的,不斷加劇的刺痛。
她的麵上逐漸失去了血色,額心浮現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腹內的疼痛愈發強烈,陸沅音指尖在喉間輕點兩下,她卻是哇地一聲,又將那苦澀的藥汁盡數吐了出來,濃鬱的澀味於空中迅速蔓延,她的腦袋發脹,頭痛欲裂。
明月高懸,夜色濃鬱。
微涼的夜風穿堂而過,帶走了房內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苦澀藥味,
窗外空無一人,隻幾隻鳥雀依偎著停在樹間,遠處時不時傳來幾道微弱蟬鳴。
陸沅音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那個模糊的念頭愈發的清晰,她知曉她這個決定是在與虎謀皮,一旦有半分差錯,她定然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下場可能比現在淒慘百倍!
可她不甘心!
她實在是不甘心!
她簡直恨透了常燁仙君,恨毒了陸絲絲那群人,恨到若是能弄死他們,哪怕她死也願意……
陸沅音看著窗外濃鬱的夜色,落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緊,她遲疑了片刻,方才輕聲道,“我知道你在這裏,謝謝你之前給我的果子。”
“我想見霍無厭。”
窗外依舊一片死寂,似乎無人聽到她的話,陸沅音有些緊張地抓緊了裙擺,指尖都泛著隱隱的白。
半晌,就在陸沅音都快要死心之時,她方才聽到了一絲微弱鳥鳴,與那日在思過崖聽到的一般無二。
*****
華燈初上,明月當窗,城內一片燈火通明。
紅榮任勞任怨,輕手輕腳地將族內傳來的玉簡紛紛收到架子上,他偷偷看了眼身側,隻見高大的男修麵無表情地坐在窗前,滿頭白發垂落,他微微垂眸,神色冷淡地看著手中的玉簡。
紅榮摸了摸鼻子,龍君已經維持這個姿勢近小半個時辰了。
期間,連眼睛都未曾眨上一下。
紅榮能感覺到,這些日子龍君的情緒一直不高,做什麽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覺。
他的動作愈發地輕,生怕擾了龍君清淨,卻見袖中的玉牌從方才開始閃爍個不停,紅榮挑了挑眉,心下有些納悶,青弄那小子不是去跟著陸沅音了嗎?大半夜的給他發訊息幹嘛?!
他偷偷地溜出房間,方才捏了個玄光鏡,隻見一隻羽毛紅紅,巴掌大的小鳥出現在了對麵,紅榮看著那小鳥,當即瞪圓了一雙虎目,“你這是什麽鬼樣子,大晚上的你找我幹嘛?”
那小鳥圓圓的喙動了動,玄光鏡那端傳來青弄刻意壓低的聲音,“龍君呢?我找龍君有些事要說,不對,是那個陸沅音找龍君!”
二人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在深夜中顯得尤為的清晰。
聽到陸沅音的名字,霍無厭指尖一頓,他微微掀起眼皮,神色冷淡地看向紅榮。
便聽那端的青弄繼續小聲嗶嗶,二人竊竊私語了半天,都未曾說到重點。
霍無厭定定地看著玄光鏡中的畫麵,他的聲音中帶著絲暗啞,“她在哪。”
驟然聽到他的聲音,紅榮和青弄同時被嚇得炸毛,青弄呆愣了片刻,連忙飛向了遠處微敞的窗子,隻見麵前的玄光鏡之上漾起了層層水流般的紋路,隨即,一個毛絨絨的烏黑發頂出現在鏡中。
青弄伸出爪子扯了扯她的發絲,小聲提醒道,“陸姑娘你有話快說吧,龍君在呢。”
霍無厭看著那毛絨絨的小腦袋,他薄唇緊抿,便聽一道孱弱的聲音自玄光鏡中傳來,她的聲音中帶著絲壓抑的痛苦與害怕,聽起來委屈又可憐,“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那樣對你。”
“但我現在懷孕了,他們逼我喝墮胎藥。”
“霍無厭,我肚子好疼……”
霍無厭呼吸一滯,耳邊有片刻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