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朝辯與處罰
字數:6983 加入書籤
早就知道賴名成會參自己,李承宗一開始其實沒有任何報複和針對的想法,畢竟他好歹是皇子,氣量還沒有那麽小。
但賴名成參奏的話之中,有句話讓他心頭火起,所以決定給賴名成一個教訓。
構陷皇子,滿門抄斬。
這句話就像一顆石頭丟進了平靜的湖水中,瞬間讓整個大殿議論起來。
眾多官員心中不禁又緊了緊,賴名成夠狠的吧,衝著要三殿下命去的,可三殿下更狠,直接要屠了賴名成滿門。
賴名成心中也是一緊,他原本想用此次機會,給京都權貴提個醒,莫要視國法於無物,在言辭故意誇張大了些。
從來沒想過置李承宗於死地,卻不想李承宗竟然如此之狠,開口便是求慶帝將他滿門抄斬。
賴名成固然不怕死,但也怕連累到家眷。
有馮家這個前車之鑒,誰知道李承宗會不會對他家人下手。
賴名成急了,就要開口,卻聽慶帝笑道:“一個要朕以正國法,一個要朕滿門抄斬,你們說朕該聽誰的?”
慶帝一開口,殿中頓時安靜下來。
李承宗拱手道:“既然父皇不知道該聽誰的,那就容兒臣與賴禦史辯一辯。”
“賴名成。”
“臣在。”
“李承宗要與你一辯,你有何話說?”
“臣願意與三殿下一辯。”
“好,你們就當堂辯一辯,讓眾朝臣做個見證。”
慶帝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賴名成,說出來的話讓賴名成心驚肉跳:“若李承宗輸了,朕準你所奏,斬了他以正國法,若是你輸了,構陷皇子該當何罪,你當知曉?”
連斬皇子這種話都說出來了,賴名成知道自己把事情鬧大了,心中已然有了悔意,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上。
當然,賴名成並不認為自己會輸,畢竟昨日之事,那麽多官宦子弟看見,即便李承宗再怎麽巧言令辯,也不可能逃脫罪責。
正當賴名成如此想著的時候,李承宗開口了。
“賴禦史,你昨日可曾親眼見到本王行凶?若本王說昨日未曾離開過王府,賴禦史覺得昨日的官宦子弟,誰敢說自己看見本王殺人了?”
賴名成人傻了。
想想李承宗的威懾力,他知道此話絕非虛言。
誰知,李承宗突然話鋒一轉。
“可惜本王沒興趣仗勢欺你,你說本王驕橫枉法,濫用私刑,私設刑堂,本王認了。”
賴名成有點懵,完全看不懂李承宗的路數。
愣了一下,才順著話開口道:“殿下既已承認,何故說臣構陷?”
“首先,你說本王對朝廷命官濫用私刑,本王且問你,馮遠家眷中可有在朝為官的?”
賴名成想了想,隻能搖頭表示沒有:“是臣用詞不夠嚴謹。”
李承宗沒搭理他,繼續道:“其次,你說本王草菅人命,那本王問你,馮家罪證你可看過?他家罪不容誅,本王如何草菅人命了,草菅人命四個字是何意,你一個堂堂左都禦史不知道?如若不知,你賴名成有何顏麵身居高位;若是知曉,你又有何臉麵說出本王草菅人命四個字?”
賴名成被噴的啞口無言,老臉一陣發燙。
李承宗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賴名成,說來你可能不信,本王是很敬佩你的,為官清正,不畏權貴,所以你參本王,本其實沒想和你計較。你是禦史言官,有時言辭誇張一些,本王也可以理解,但你有句話讓本王非常不爽。”
“不知臣哪句話讓殿下不快。”
“你說馮家滿門十八口慘死,可稱我大慶立國以來第一慘案。”
李承宗嗤笑一聲:“什麽叫大慶開國以來的第一慘案,如果馮家的案子都是第一慘案,那麽那些被馮家欺壓的百姓,那麽被馮家人滅掉滿門的人家算什麽?”
李承宗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八度,響徹整個朝元殿:“賴名成,你來告訴本王,死在馮家手中的三百四十六口人命,算什麽慘案?”
賴名成張了張嘴,卻怎麽也說不出話來。
李承宗看了眼賴名成,一副恍然的模樣:“哦,本王忘了,你賴名成是堂堂左都禦史,你是官啊,在你眼中自然隻有官員的事才是事,我大慶的平民百姓算什麽東西!不就是死了三百四十六個人嘛,不就是一些女子被馮家的畜生奸汙了嘛,不就是有人被打斷了腿嘛,在你賴大禦史眼裏,哪裏算得上慘案,恐怕案子都算不上吧。”
“殿下何故如此侮辱臣?!”
賴名成氣得臉都紅了:“臣一生行事,自問無愧於心,馮政雖有罪,但稚子總該是無辜的吧。”
“想不到堂堂左都禦史,竟然如此之蠢,照你這麽說,律法上為何有夷三族?”
馮政犯的事,雖然夠不上夷三族,但滿門抄斬肯定夠夠的。
按照大慶律法,馮家那些孩子自然也在抄斬之列,算不得無辜。
所以,賴名成又啞口無言了。
這賴名成戰鬥力不行啊。
想想也是,電視劇裏賴名成就不行,範閑幾句話就說得他啞口無言。
李承宗心中如此想著,看向大殿中的官員,仔細搜尋一番後,喊道:“梅執禮。”
秉承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京都府尹都,突然聽到李承宗叫他,連忙站了出來。
“臣在。”
“梅府尹,你來告訴咱們的賴大禦史,馮家那些小畜生無不無辜?”
梅執禮看了眼賴名成,直接躬身麵向慶帝:“陛下,經微臣昨日審查,死在馮家稚子手中之人多達二十餘人,有因不慎撞到馮家稚子被活活虐打致死的,有因飯菜不合馮家稚子胃口被活生生餓死的……據臣初步統計,這些人皆因些許小事被虐待而亡,馮家稚子所犯罪孽,實乃罄竹難書。”
話音落,大殿中的李承宗便直接質問道:“賴名成,賴大禦史,你現在告訴本王,馮家的小畜生無不無辜?”
“這,這,這……”
賴名成被梅執禮的話給驚到了,怎麽也沒想到馮家稚子竟然如此草菅人命,低著頭,渾身顫抖著,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此時,慶帝發話了。
“諸位愛卿可曾聽清楚聽明白,你們說,此事誰對誰錯,朕應當罰誰?”
殿中官員無一人應答。
說罰李承宗吧,肯定會被李承宗給記恨上,看看賴名成的下場就知道,這位三殿下可不是好相與的。
單單是三殿下就不好對付,更別說他身後還有陛下,有秦家……
要說罰賴名成,萬一陛下沒有要處死賴名成的意思呢?
即便賴名成最後被賜死,還有都察院的禦史會為賴名成瘋狂咬人。
所以最好的就是兩不得罪。
見此,慶帝隻好直接點名。
“靖王,你怎麽看?”
“陛下,臣弟昨日閑來無事翻看了一下卷宗,這馮家乃我李氏皇族天祖姑母一脈,算是外戚後人。陛下曾說過,宗正寺任職的宗室子對皇族、宗族、外戚子弟有處置之權。臣弟以為,三皇子不僅無罪,反而有功,理當獎賞,臣弟年事已高,不如讓三皇子接替臣弟的職位。”
“秦將軍,你認為該如何處置?”
“陛下,馮家所犯之罪,罄竹難書,三殿下為民除害、為國除奸,老臣以為當賞。”
“你們一個是他親叔叔,一個是他親舅舅,都向著他說話,不可作數。”
不作數,那你還問個屁。
慶帝哈哈一笑,問道:“林相,你怎麽看?”
林若甫站起來行禮道:“陛下,老臣覺得,是賴禦史輸了,隻是三殿下對賴禦史所奏,濫用私刑、私設刑堂,又供認不諱,倒也算不得皆是構陷,老臣思來想去,覺得賴名成與三殿下皆應受罰,如何處置全憑陛下聖裁。”
慶帝看了眼林若甫,不置可否,笑道:“大理寺卿。”
“臣在。”
“聽聞昨日你抓了李承宗問審,你覺得應當如何處置?”
“陛下,三殿下私設刑堂,理當重罰,但事出有因,為民除害,於國有功,行事公正嚴明,臣以為三殿下當禁足思過,而後調任大理寺擔任大理寺卿一職。”
“哦,那你這個大理寺卿又該如何自處?”
“臣願跟隨殿下學習。”
“你跟他學?”
慶帝樂了:“難道你不知他不學無術?”
“微臣倒是不曾聽聞。”
商廉自然聽說過,但如今誰不知道三殿下才情過人,所謂的不學無術不過是謠言罷了。
慶帝沒再多說什麽,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傳旨,李承宗禁足半年,自醒其身,念其於國有功,年後升任宗正寺卿。”
“父皇。”
“你有何話說?”慶帝有些不快,不用想也知道他這個兒子要提反對意見。
“兒臣以為靖王叔還年輕,最起碼還能幹十幾年,您讓兒臣接任宗正寺卿,就是破壞兒臣與靖王叔的叔侄感情,還望父皇收回成命。”
就知道會這樣,慶帝氣笑了。
“合著還是朕的不對?”
“本來就是,靖王叔幹的好好的,您卻讓兒臣接掌宗正寺,這不是讓人覺得是兒臣跟靖王叔搶位置麽,您若真覺著兒臣有功,您……好像我什麽也不缺,給點銀子吧。”
王府最近又從醉仙居贖了七八個女子,一個就是好幾千兩銀子,開銷真挺大的。
為什麽要說又,因為之前就贖了十幾個。
雖說王府不差這點錢,但能掙一點是一點,誰會嫌錢多啊。
“哼,不成器的混賬,不願就不願吧,李承宗禁足一年,自醒其身。”
朝中百官心中一驚。
再次見識到了慶帝對李承宗的恩寵,看似加重了懲罰,實則卻是變相的退步了。
要知道陛下金口玉言,如今卻因三殿下更改了旨意,整個朝堂恐怕也就三殿下能做到了。
“兒臣謝過父皇。”
慶帝瞪了眼兒子,繼續道:“左都禦史賴名成,直言進諫,理當賞賜,但其構陷皇子,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臣,謝過陛下。”
“賴名成。”
“臣在!”
“你對朕的判決可還滿意?”
“臣慚愧萬分,望陛下從輕處罰三殿下!”賴名成直接跪了下來。
慶帝不置可否,笑道:“看來賴禦史是滿意了,李承宗,你可滿意啊?”
“兒臣本來也不在乎,隻是賴名成的一句話讓兒臣心裏堵得慌,不吐不快而已,父皇高興就好,兒臣無所謂。”
“既然都滿意,那今天就這樣,散了吧。”
慶帝大手一揮,隨後侯公公宣布退朝,便迅速的離開了。
慶帝一走,百官也各懷心思的慢慢散去,不過離去時都忍不住看了賴名成一眼。
其實昨日清晨之事已經很明了了,陛下根本沒想過治罪,而且三殿下也談不上有罪,畢竟是皇子,有點特權很正常,非要逮著人咬,受懲戒也是活該。
隻罰俸一年,在很多官員看來都太輕了。
沒辦法,賴名成逮著人就參,得罪的官員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