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諾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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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舫前艙。
    看著李承宗從後艙返回,範閑的表情既惶恐又欣喜,眼神變幻不定,就好像心也有亂了一樣。
    “你真的也是穿越者?”
    這個也字用的有意思。
    李承宗心中一笑,表麵上依舊帶著些許怒氣:“怎麽,你不信,要不要來個暗號?”
    出乎意料的是,範閑竟真點了點頭,煞有其事說了一句暗號。
    “天王蓋地虎。”
    李承宗坐到位置上,白眼一翻:“接頭暗號不應該是,奇變偶不變符號看象限嗎?”
    “嗯?”
    範閑一愣,給李承宗倒了杯酒,疑惑道:“有這種說法?”
    “小說裏都這麽寫。”
    “那你年紀肯定比我小,我們那會兒都是天王蓋地虎,你應該管我叫哥。”
    李承宗嗬嗬一笑:“我是你大爺!”
    範閑笑了。
    笑著笑著,紅了眼眶。
    神情十分複雜,就像是迷途的人找到了家鄉親人,也像是流浪很久的居無定所之人找到了居所。
    最後熱淚盈眶,幾乎都快流下來了。
    來到這個世界將近二十年,他有親人,也有朋友,更是結識了滕梓荊這個知己,可在他的內心深處,卻一直都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
    在沒有遇見李承宗之前,他心中其實有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悲愴。
    閑來無事抄錄紅樓,說是娛樂消遣,但其中又何嚐沒有尋找同伴的希冀呢?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湧上心頭,範閑卻又不知該如何傾訴。
    “臥槽,你不會是想哭吧,別以為你哭了,你一來就迷暈我老婆的事就算了。”
    一聽這話,範閑心中的思緒衝淡了不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對不住,要不等我娶老婆後,也讓你迷暈一回?”
    李承宗一臉怪異的瞅著他,看得範閑一臉迷糊。
    “怎麽了?”
    李承宗沒好氣道:“婉兒是我表妹!”
    “我不會娶她。”
    “你確定?”李承宗忍不住笑道。
    “確定。”
    範閑果斷堅定的點了點頭,笑道:“我有喜歡的姑娘,就我進京的那天,我在慶廟偏殿,我在桌案前,她在桌案底,在我掀開桌布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戀愛了,我這輩子認定她了。對了,當時她手裏拿著一個雞腿,今天我在靖王府上也遇見她偷吃雞腿,你從小在京都,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誰?”李承宗笑道。
    他自然知道範閑口中的雞腿姑娘是誰,可要跟範閑說了,那就沒意思了。
    “我問你呢,你問我?”
    “我又不知道你說的拿雞腿的姑娘是誰,我怎麽知道她是誰,不過我知道一件事,就是那個拿雞腿的姑娘一定長得挺漂亮。”
    “不是挺漂亮,是特別漂亮,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一樣。”
    範閑嘿嘿傻樂,隨即反應過來,疑惑道:“你怎麽知道她長得漂亮?”
    “如果長得不漂亮,你能對她一見鍾情?”
    李承宗滿臉笑意的調侃道:“不過你那是一見鍾情麽,分明是見色起意。”
    坦白說,李承宗覺得範閑有點沒見識,反正他是怎麽也不可能把林婉兒跟仙女聯係在一起。
    在他看來,林婉兒別說仙女,她甚至沒有電視劇中的女演員漂亮。
    當然,李承宗也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畢竟他和林婉兒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見過太多次,就沒有什麽感覺了,就跟別人覺得你姐姐妹妹長得很漂亮,但你卻覺得你姐妹長得很一般是一個道理。
    範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癡癡的笑道:“不管是一見鍾情還是見色起意,反正我隻會娶我的雞腿姑娘。”
    “所以你才來京都,就來逛青樓,自汙名聲,想讓林若甫和李雲睿主動退婚?”
    “算是一方麵吧。”
    範閑點點頭,坦然道:“今天除了想自汙名聲之外,也是想確認一下你是不是穿越者,還有就是來此找個人證。”
    李承宗佯裝不解道:“前半句我都能明白,找人證是什麽意思?”
    範閑直接把自己和滕梓荊如何相識,郭保坤如何迫害滕梓荊一家的事說了一遍。
    最後,範閑說道:“所以我準備今晚去幫滕梓荊報仇,郭保坤是禮部尚書的兒子,殺了他肯定麻煩不小,我需要有人做不在場證明。”
    範閑頓了一下,主動給李承宗倒了杯酒,笑道:“求你幫個忙唄,給我做個證怎麽樣?”
    “你沒聽說過老鄉見老鄉背後來一槍,你讓我作證,就不怕我坑你?”
    範閑搖搖頭:“我相信你不會坑我。”
    不得不說,被人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好。
    李承宗沉默片刻,點頭道:“看在你這麽信任我,我們又頗有淵源的份上,我可以答應在我能力範圍之內幫你三次,這次作證算一次。”
    “謝了!”
    看得出來,範閑隻是以為李承宗是看在兩人同為穿越者的份上才答應幫自己三次,全然不知道葉輕眉和秦瑜的關係,更不知道他自己根本算不上穿越者。
    範閑端起酒杯主動敬了杯酒,有些不好意思道:“司理理姑娘那邊?”
    李承宗喝了酒,笑道:“我來搞定,再免費提供給你一個消息,郭保坤這人有點蠢,但他和滕梓荊一家沒什麽關係,你所說的那些事多半是他家的家奴借著他名頭幹的,要不然就是他被家奴給騙了,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滕梓荊的家人不是他殺的。”
    一聽這話,範閑也點了點:“其實我也覺得不可能是郭保坤,文卷上的記載有點不符合郭保坤的性子。”
    “王啟年給你的文卷?”
    “你還認識王啟年?”範閑有點意外。
    他可是聽說過李承宗的情況,幾乎是足不出戶的資深宅男,完全沒想到李承宗會認識王啟年這個監察院的小人物。
    “賣紅樓、賣地圖、賣胭脂水粉,他家生意可不小,我自然留意過他,但他不認識我。”
    李承宗夾了顆花生米扔進嘴裏,美滋滋的喝了口酒,笑道:“王啟年此人愛財,但也算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是個好人,如果是他給的卷宗,那卷宗應該是有問題的,滕梓荊的家眷大概率沒事。當然,這隻是我的猜測,具體你還得去找郭保坤和王啟年了解。”
    “謝了。”
    範閑站起身,笑道:“現在時辰差不多,我先走,等會兒再回來找你喝酒,你那位司理理姑娘估計今夜醒不來,對不住了。”
    看著範閑悄然飛身而去,李承宗也緊隨其後。
    當然,他不是去跟蹤,而是找躲在暗處的李弘成。
    “弘成。”
    突然的喊聲,讓李弘成悚然一驚,見是李承宗才穩住心神喊了聲三哥,然後問道:“範閑偷偷摸摸的這是幹什麽去?”
    “打郭保坤。”
    “他打郭保坤幹什麽?”
    “明日你便知道,早點去睡吧,你這悄咪咪站在這裏,冷不丁的能嚇死人。”
    李弘成:“……”
    他才被嚇了一跳好嗎。
    李承宗交待完,直接上了船。
    來到後艙室,隻見司理理還躺在床上,好像真被迷暈了一般。
    “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司理理一動不動。
    “再裝,我今晚睡你了。”
    司理理睜開眼,讓出一個身位,拍了拍床榻,挑釁道:“有本事你來睡啊。”
    “女人,我勸你別撩撥我。”
    司理理沒說話,直接把他拉上了床。
    就在李承宗有所行動的時候,司理理翻身又一把按住他,笑道:“我今天身子不方便。”
    李承宗:“……”
    這話說的,好像我以前就怎麽樣過你一樣。
    關鍵,你身子不方便,拉我幹毛線啊。
    “範閑跟你說什麽,我都不能聽。”
    感受到身下渾身變得僵硬的男人,司理理忍不住笑了笑,隨即變臉似的,如母老虎一般瞪著李承宗:“還有他給我下藥,你別說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不阻止,什麽話我不能聽?”
    “額……我不想騙你。”
    “不能說?”
    “能說一部分。”
    “那就把能說的說來聽聽。”
    司理理說著,順勢躺進了李承宗懷裏,好似柔弱無骨的身子緊貼著李承宗,貪婪的感受著李承宗的氣息。
    眼下京都看起來很平靜,卻讓她莫名有種直覺,留在京都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她現在都有些遺憾今天身子不方便了。
    感受到懷裏柔軟,李承宗身體愈發僵硬,不過隨著他說起滕梓荊的事,僵硬的身子也漸漸放鬆下來。
    聽完了滕梓荊和範閑之間的事,司理理笑吟吟道:“這個範家私生子還真有點與眾不同,對滕梓荊可以說有情有義了,不過他真的是司南伯養在儋州的私生子?之前看他可不像小地方來的。”
    京都是慶國都城,一般從小地方上來的少爺公子,來到京都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畏畏縮縮,但之前她在範閑身上完全沒看到這點,甚至範閑在麵對李承宗這個皇子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敬畏,就像對待平常人一樣。
    “不像小地方來的,可能是因為他還沒有適應吧。”
    想想電視劇裏的情節,一開始範閑見慶帝不跪,後來不也老老實實跪了。
    來到這個世界長了,就不可避免慢慢融入這個世界,從而發生很多改變,那是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潛移默化。
    就像李承宗自己,此前不也因為範閑無敬無畏心中生出了不喜。
    說到底,他也在潛移默化中,漸漸在朝一個真正的封建社會皇子轉變。
    李承宗無聲歎了口氣,笑道:“至於說他是不是司南伯的私生子,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不是,他的身份不簡單,以後你就知道。”
    “以後是什麽時候?”
    “等你嫁給我的時候,我就把我知道的一些秘密都告訴你。”
    司理理不說話了,就那麽安靜的躺在身邊男人的懷裏。
    沒過多久,李承宗便聽到司理理傳來的平穩呼吸聲。
    另一邊。
    範閑在牛欄街攔下了準備下殺手的滕梓荊。
    雖說有李承宗的消息,範閑還是狠狠揍了一頓郭保坤。
    一切都按照劇情的正常發展展開,揍過郭保坤之後,範閑和滕梓荊準備去找王啟年問清楚,卻發現王啟年不知何時跟在了他們身後。
    然後,範閑和滕梓荊便跟著王啟年去了城外。
    等到範閑再次返回畫舫,天都已經麻麻亮了。
    看見李承宗坐在酒桌上,範閑還以為他一直在等自己,十分尷尬。
    “不好意思,出了趟城,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我就是來跟你說一聲,如果今天京都府衙傳喚你,到時你就說我們一見如故,在畫舫上喝多了。”
    範閑點點頭:“你不問問今夜發生的事?”
    “我這人不愛管閑事。”
    “那你還答應幫我?”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我們之間有淵源,承諾了幫你三次,說出去的話總要做到。”
    範閑愣愣的看著李承宗,沒說話。
    “什麽意思?”
    “看著你,我想到了一個成語,一諾千金。”
    “你可千萬別以為我會像季布一樣,為人仗義,愛打抱不平,雖然我挺喜歡季布這個人,但我絕不會做季布。”
    李承宗打了個冗長的哈欠,站起身道:“你自便吧,我真要去睡會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