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一箭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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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雨到底還是沒有下下來,隻是陰沉一陣後,太陽便冒出頭來。
    重重深宮之中,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泛著金光,朱紅色的高牆沒來由地生出一股壓迫感。
    殿後園子中,石桌上奇果異蔬雜陳,一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半閉著眼睛,聽身旁女官說著什麽。
    陡然間,老太太半閉著的眼睛睜開,眼中殺意一閃而過,問道:“那孩子是認真了?”
    “奴婢不知。”
    老太太也沒指望女官的答案,直接擺駕回了寢宮。
    然而,沒等老太太有所安排,長公主李雲睿正巧來求見來了。
    一身素白的長公主緩緩走進寢殿,行禮跪在殿中。
    “太後,今日堂前,範閑種種行事已傳遍京都。”
    “聽說了,萬裏悲秋常作客,詩才驚人,流連青樓,當街打人,還牽扯上了那小胖墩兒,今日倒是熱鬧哪。”
    老太太說到小胖墩兒幾個字時,淡漠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
    “範閑作詩確實不錯,隻是為人過於囂張無禮了,如今人人都知道,範閑流連青樓之餘當街打人,若婉兒嫁與此人,隻怕……會丟皇家的臉麵。”
    “你還是想拒絕這門婚事?”老太太淡淡說道,聽不出喜怒。
    “君臣有別,此人在堂上,對太子都不怎麽尊敬,若是將來他真要掌管內庫,恐怕也是隱患。還有宗兒年紀也不小了,到了該說親的年紀,總與青樓女子在一起,於聲名有損,也有損皇家顏麵。”
    聽到最後一句,老太太本就淡漠的臉,瞬間布滿寒霜,隨後又收斂起來,隻是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怒氣:“我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李雲睿抬頭看了眼太後,嘴角微微一翹,行禮離開了寢宮。
    “這孩子一直不願意讓婉兒嫁給範閑,不過她的話,也有些道理,這範閑的名聲如今確實有瑕疵,這樁婚事恐怕是不合適。”
    洪四庠微微行禮:“太後可下懿旨,退了這樁婚事。”
    老太太歎了口氣,“還是留待聖裁吧,倒是小胖墩兒和那青樓女子是個麻煩,陛下當真允諾了小胖墩兒,婚事由他自己做主?”
    “確實允諾過。”
    老太太有些鬱悶了。
    見此,洪四庠說道:“禁足期間,老奴去看望三殿下,倒是聽三殿下提過一些,聽三殿下的意思,司理理姑娘雖是青樓女子,但身份似乎不簡單,說是配得上,隻是無奈淪落到青樓,陛下也曾言明,隻要三殿下不娶司理理姑娘為正妃,便不管此事。”
    “那小胖墩兒是拿陛下來堵我呢,他們父子二人倒是父子情深。”
    老太太輕哼了一聲,“罷了,陛下都答應了,我這個老太太就不做惡人了,話說那小胖墩兒有段日子沒進宮了吧。”
    “三殿下前兩日才進過宮。”
    洪四庠表示,自己是老實人,不會說謊。
    “是嗎,我怎麽感覺好久了。”
    洪四庠躬了躬身:“要不老奴去請三殿下進宮?”
    “算了,他若進宮又要東管西管,我煩他。”
    差點就要被請進宮的李承宗,這會兒正在畫舫吃飯喝酒。
    從京都府衙出來,他本想領司理理去王府,結果司理理不願意去,他便來了畫舫。
    司理理給李承宗斟了一杯酒,問道:“你的心亂了,因為範閑?”
    “為什麽這麽說?”
    “我能感覺到你對範閑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麵你應該挺喜歡他的,另一方麵又很反感他,你現在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既然不知道該如何相處,那就不要相處,我覺得你和他成為朋友不是一件好事,最好還是離他遠一點好。”
    對於司理理能感知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李承宗一點都不意外。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他突然就能從司理理的一些細小動作、微表情之類的感知到她內心一些想法。
    就像兩人之間有一條線牽連了內心。
    李承宗很確定是係統搞的鬼,因為除了司理理之外,在對其他女人提起興趣的瞬間,都會莫名其妙消失掉,像是被迎頭潑了盆冰水。
    所以,他半年前才真正明白係統所謂的一世一雙人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這情況,係統簡直比神話故事裏的月老還牛逼。
    月老還有個打盹兒的時候,係統是一點機會都不給。
    但不得不說,這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確實讓人挺著迷的。
    李承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打趣道:“你不是說範閑對朋友有情有義麽,怎麽和他成為朋友又不是好事了?”
    “範閑和林婉兒是慶帝賜婚,他要接手內庫財權,而這內庫財權是個燙手的山芋,看似隻有長公主、太子想殺他,實際二皇子和長公主在利用內庫走私,二皇子也想殺他,一個司南伯保不住他。”
    “他身後可不是隻有司南伯。”
    人家範閑五個爹,一個比一個牛逼。
    單論背景,整個慶餘年世界,範閑說第二,誰敢說第一。
    司理理不知道範閑的情況,卻是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分析道:“我知道,你父皇既然賜婚範閑,自然也是範閑的後盾,但是從今日範閑的言行舉止來看,他是個沒有敬畏之心的,未來必定會引起你父皇不滿,你和他交往沒有任何好處。”
    “朋友交往,不是看有沒有好……”
    話沒說完,司理理打斷道:“你和他可算不得朋友,雖說你們之間有我不知道的淵源,但其實你們也就比起陌生人親近一點而已。”
    說著,司理理歎了口氣:“你素來重情,是好事也是壞事,範閑注定要與太子二皇子他們為敵,若你與範閑交好,到時便是左右為難,最好就像你對太子和二皇子一樣,他們鬥他們的,什麽都不管,什麽也不幫,安心看你的戲,不用遠離,卻也不親近,更不交心。”
    李承宗點點頭,“我還是得再幫範閑兩次。”
    “為什麽?”
    “他娘和我娘關係很好,我娘的麵子能讓我出手一次,看在我和他之間淵源的份上幫一次,至於最後一次嘛。”
    李承宗頓了一下,幽幽道:“算是一種對我自己過去的了結。”
    “那你這次幫他,是看在什麽的份上?”司理理有些好奇。
    李承宗想了想,開口道:“這種事哪能完全分得清,或許都有一點成分在裏麵,不過這次幫他,倒是讓我看明白了一件事。”
    “什麽事?”
    李承宗夾菜的手一頓,看向監察院的方向,感慨道:“監察院的權力太大了。”
    “監察院的權力一直……等等,你不會是想?”
    司理理驚訝不已。
    監察院權力大不大,這種問題可不是一個不參政的皇子應該考慮的事。
    除非這個皇子一直在坐山觀虎鬥,想坐上皇位。
    李承宗搖頭道:“我對皇位沒興趣,隻是我以後要接掌宗正寺,老頭子在的時候,監察院無所謂,反正他壓得住,但老頭子一旦去世,新帝可不一定能壓住,那我就不得不考慮監察院的問題了,現在隻是提前想想而已。”
    “聽你的意思,看來宗正寺不簡單。”
    李承宗搖頭:“不是宗正寺不簡單,是宗正寺和皇子合起來,意義不一樣,多餘的我不能告訴你。”
    他也是在禁足期間,慶帝和靖王偷摸走了一趟王府,才了解皇子擔任宗正寺卿所代表的真正含義。
    這麽說吧,如果是皇子擔任宗正寺卿,那這個宗正寺卿就跟修仙小說裏的家族老祖差不多,是一種底牌,保證皇室皇權的底牌。
    所以得知一些隱秘後,李承宗就決定,在慶帝去世後,監察院要麽握在自己手裏,要麽分化權力出去。
    長信宮。
    李雲睿從太後寢宮回來,就一直在等消息。
    直到深夜,她身邊的女官才出去一趟回來稟報道:“方才太後那邊傳來消息,太後放棄動手了。”
    “放棄了?”
    李雲睿怎麽也想不通,重視皇家顏麵的老太太竟然會放任自流。
    更想不到,如果不是她突然求見,打亂了老太太的安排,這會兒殺手其實都應該出宮了。
    女官點點頭:“據說陛下同意三殿下的婚事自己做主,太後便放棄了。”
    “陛下對宗兒還真是寵愛,連婚姻大事都能讓他自己做主。”
    “想來是三殿下與陛下太像,陛下才會如此偏愛三殿下。”
    “是啊,宗兒和陛下太像了,太像了。”
    李雲睿臉上浮現出癡癡的笑容,眼神熾熱無比,隻是緊接著熾熱的眼神便變得陰沉無比,語氣中充滿了寒意。
    “所以,一個青樓的卑賤女子不配擁有宗兒,她該死!”
    “奴婢這就出宮去殺了她。”
    “萬一讓宗兒發現是我派的人,宗兒怕是怨我、恨我了,如何才能除掉那個卑賤的女人,又不讓宗兒怨恨我呢?”
    李雲睿緩緩開口,像是喃喃自語一般,隨後便沉默下來。
    隨著她的沉默,一個計劃也慢慢在她腦海中成型。
    過了好一會,李雲睿突然笑道:“我記得,那個女人是北齊派來的暗探?”
    “是的殿下。”
    “那便用大義殺她,正好也可以借此機會試試除掉範閑!”
    利用司理理北齊暗探的身份,威脅她刺殺範閑,然後再爆出司理理北齊暗探的身份,可謂一箭雙雕。
    當然,範閑會不會死尚未可知,但作為北齊暗探的司理理,隻要在刺殺過後爆出她的暗探身份,就必死無疑。
    至少在女官和李雲睿看來是如此。
    牛欄街刺殺一案,也就此應運而生。